?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清瘦的‘女’子站在‘門’口。
是明珠。
我乍一看到她,倒是愣了一下,有些恍然的感覺。
申柔的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直接的參與,那天在皇後的房間裡昏厥過去之後,再醒來,隻知道申柔是被廢了,而聽說她之前的惡行也被過去遭她迫害的嬪妃們一一揭‘露’,頗有牆倒眾人推的意思。
她被廢,在申家整個倒台的大事麵前,也真的不算什麼,可有一件事,卻是裴元灝不能不去想的。
那個癡傻的孩子——二皇子裴念勻。
若是正常的孩子,‘交’給後宮隨便哪一個嬪妃教養,倒也不是問題,可這孩子算是沒有將來的,隨便哪個嬪妃也不願意‘花’費時間來教養一個不會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的孩子。常晴身為後宮之主固然義不容辭,但她已經有了一個念深,再教養念勻,也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借著“揭發貴妃惡行”而被皇上賞賜晉升為選‘侍’的明珠,就是最好的人選。
也許,明珠的晉升,原本就是為了這個人選的。
但不管怎麼樣,她現在的身份,已經從一個宮‘女’,甚至可能因為主子被廢而遭到噩運的宮‘女’,搖身一變成了主子,倒也算因禍得福。
這些日子,我閉‘門’不出,也跟她沒什麼‘交’往,怎麼她又來找我了?
想到這裡,我微微蹙了下眉頭。
她還站在‘門’口,看著我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的,甚至都不敢輕易的踏進我的房‘門’。我感覺到有事,慢慢的走過去:“選‘侍’,有何貴乾?”
明珠笑了一下,那笑容多少帶著點諂媚的意思:“聽說嶽大人身體不適,我來探望嶽大人。”
“下官並無大礙,多謝選‘侍’記掛了。”
“嶽大人不要這麼說。”
她急忙擺擺手,看起來也像是對我的身份有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我也懶得去想,去辯解,隻微笑著說道:“那,選‘侍’還有什麼事嗎?”
她囁喏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我,小小聲的道:“嶽大人,可不可以去我那兒坐會兒?”
“……”
我有些意外的看著她。
去她那兒坐會兒?這是什麼意思?
我對她說不上什麼好惡感,之前申柔的那些所作所為她在中間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事情已經過去,我也懶得追究了,隻是看到她現在這樣要說不說的,卻好像有許多的難言之隱,隻能找到我才能傾訴一般,讓我不能不多想。
申柔已經倒了,她到底還有什麼為難的?
而且,她現在也是個選‘侍’,一些事不必自己親力親為,可她居然自己過來這樣找我,隻怕不是普通的事。
我想了想,道:“那就叨擾了。”
她一聽,立刻笑道:“哪裡哪裡。”
我回頭看了吳嬤嬤一眼,她倒沒多說什麼,隻看著我點了下頭,我輕輕道:“待會兒‘玉’公公會派人來送牌子,嬤嬤替我接著。”
“是,大人早些回來。”
“嗯。”
說完,我便轉身,跟著明珠走了。
。
她的身份是選‘侍’,原本是還不到能有自己的宅子的地步,不過因為教養皇子的關係,‘玉’公公還是給她另設了一處住處,倒是西六宮那邊很偏的一個院子,雖然偏僻,但對她的身份和目前的狀況,倒是再好不過的。
一進大‘門’,看到的是一個很清淨的院子,地上乾乾淨淨的,廊下還有幾叢‘花’,比起禦‘花’園裡濃鬱的‘花’香摻雜在一起,這邊淡淡的清香倒是讓人覺得很舒服。
她的屋子也不大,收拾得也還算整齊,所需的器具一應俱全。一進‘門’,就看到‘床’邊那個‘精’致的搖籃,旁邊一個小宮‘女’用手輕輕的晃著,見我們進來了,急忙起身問好。
明珠道:“你出去吧。”
那宮‘女’雖小,看來也有些心眼兒,原本要去給我們倒茶,一聽這話,點點頭便走了出去,還順便關上了‘門’。我也沒多問什麼,徑直走到了搖籃邊。
裡麵的孩子,正睜大了烏黑的眼睛看著我。
算起來,他已經快一歲了,長得還是‘肉’呼呼的,隻是神態有些木然,那雙眼睛隻是黑,黑得好像什麼東西都映不進去,看著人的樣子也是呆呆的,沒什麼反應。
我看著他,心裡湧起了一些說不出的滋味。
我恨他的母親,曾經恨不得生食其‘肉’,也實實在在的下過手去想要加害她,把過去我受過的苦都一一還報。可怎麼樣的恨,都無法蔓延到一個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甚至癡傻的孩子身上。現在,隻是看著他木訥的樣子,想到他還未開始,卻已經注定了沒有將來的一生,我心裡湧出的那些酸楚,就讓自己有些沮喪。
歎了口氣,我還是輕輕道:“殿下身體還好?”
“還好。”
“可有病痛?”
“沒……”
她的話沒說完,我已經忍不住俯下身,小心的從搖籃裡抱起了這個孩子。
才一歲,但已經很有分量了,這個孩子‘肉’嘟嘟的,加上我原本也沒多少力氣,抱著實在有些吃力,我小心的拖著他的小屁股,一隻手扶著他軟塌塌的背脊,這孩子埋頭在我懷裡‘揉’了‘揉’臉,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抬起臉來,烏溜溜的眼睛直直望著我,眨也不眨,好像想要認出什麼一樣。
他小嘴翹著,一條晶亮的涎水從嘴角流下來。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想要用手帕給他擦一擦,可就在這時,看到他的耳廓那裡,微微的有些發紅發腫。
我皺了下眉頭,小心的扶著他的腦袋轉過去一看,才看到他的耳背後麵,竟然有一道近乎腫脹的傷,像是被人用力的擰過,留下的淤痕。
我急忙抬起頭來問明珠:“怎麼回事?二皇子的身上怎麼會有——”
話沒說完,就看到明珠睜大著眼睛,驚惶無措的看著我。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這就是,她請我過來的原因?
我又低頭看了看這孩子,他被我‘摸’了一下耳朵,立刻不舒服的蜷縮了一下,可並沒有哭,隻是在我的手裡又轉過頭來,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仍舊看著我。
仿佛,認定了我一般。
我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看著那雙烏黑但乾淨,乾淨得真正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就這樣看著我,沒有祈求,沒有訴說,甚至沒有任何的委屈,隻是這麼看著。
把人的心,都看痛了。
而在我和這孩子對視的時候,明珠已經走到‘門’口,拉開‘門’探出頭去,小心的看了看外麵,確定沒有任何人在院子周圍,這才將‘門’關緊了,然後慢慢的走了過來。
一走到我麵前,她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抱著孩子,一時沒有準備,但似乎也並不在我的意料之外,隻是眉頭皺得更緊了,低聲道:“你這是乾什麼?”
“嶽大人,嶽大人……”
明珠結結巴巴的,還未開口,眼睛已經紅了:“我,我隻能求你了。”
“……”我抱著孩子,感覺到他不舒服的蠕動,便小心的走到‘床’榻邊坐下,讓孩子躺在我懷裡。不管我怎麼走動,怎麼擺‘弄’他,他的眼睛還是像釘在我的臉上一樣,絲毫都不放鬆的看著我。
我對明珠道:“你起來說話。”
明珠卻沒有起身,還是跪著,聲音和人都在不停的發抖:“嶽大人,我知道,過去是申貴妃——是她對不起你,她做了很多惡事,那樣的傷害你,真的是——罪該萬死!”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淡淡的打斷了她。
“是,是。”明珠又抬頭,看著我抱著孩子,很輕柔的動作,咬了咬下‘唇’,道:“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恩怨分明的,當初許才人那樣誤會你,你還是在暗地裡幫她,現在對大皇子還那麼親,那麼好,你不會因為大人的錯,就這樣連罪到孩子身上。”
我沒說話。
從她的話裡,我倒聽出了兩層意思。
她自然是給我下套,這些高帽子一層一層扣下來,我要撒手不管也難。但她的最後一句——
我定了定神,淡淡道:“我隻要你跟我說清楚,二皇子身上的傷,是哪來的?”
明珠的臉‘色’蒼白起來,嘴‘唇’顫抖著,過了很久,終於慢慢道:“是——是麗妃娘娘……”
“……”
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我咬了一下牙,還是沒說話,隻又小心的翻著念勻的耳朵,是被人用力的擰過才會這樣,隻是——他還那麼小,有多痛,多難受,他不會說,甚至連哭也不會。
越是這樣,我越覺得牙根發癢。
這時,手指不小心的碰到了他的傷處,這孩子哆嗦了一下,嘴一癟,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他哭的聲音也很小,細細軟軟的好像一隻小貓咪在嗚咽,明明知道不會有人來關心自己,所以連哭,也很少,小聲得仿佛害怕打擾到誰。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有些眼睛發熱,道:“為什麼不告訴皇後娘娘?”
“……”明珠咬了一下下‘唇’,遲疑了許久,才說道:“大人,你也許還不知道,前些日子後宮裡傳出了消息,皇上已經開了口,等到太後的喪禮一過,就要冊封麗妃為貴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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