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帝心九重(1 / 1)

嶽青嬰裴元灝 冷青衫 1667 字 2個月前

?就在我全身冷汗,幾乎將內裡的衣衫都濡|濕浸透的時候,裴元灝卻淡淡的垂下了眼瞼,臉‘色’又立刻變得平和,甚至又有些倦怠了。

他說道:“這麼說,你是來給他求情的?”

我搖搖頭。

他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你不是為他求情而來的?”

“如果連我求情都有用的話,那天下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來為他求情了。”我說著,目光又看了一眼剛剛合上的大‘門’:“但如果,連桐山四傑求情都沒有用,那麼天下也沒有多少人求情,能有用了。”

裴元灝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而那笑容中,也分明帶著一絲冷意。

“你,倒是清楚得很。”

“……”

我當然清楚的很。

雖然我知道他對劉輕寒器重,但他和我,還有劉輕寒之間的關係,這麼多年過去了,才勉強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我不敢在這個時候來打破這個平衡,更不敢在這個時候,用劉輕寒的‘性’命來賭他的仁慈,挑戰他的底限。

“那,你是為了什麼而來?”

“我行次前來,原本有很多話想要說,但現在,我隻想把我此行所見、所聞,都告訴給皇帝陛下。”

“哦?”

……

我站在屋子中央,甚至沒有坐下,就將這一路上聽到的百姓的言論,看到的他們義憤的模樣都慢慢的告訴了裴元灝,他也沒有說話,就這麼安靜的坐在那裡靜聽著,在我說完了這一切之後,他也沒有動彈,而隻是默默的坐著。

我說完,喉嚨微微有些發熱發乾,聲音也漸漸沙啞了,但還是堅持的說道:“皇帝陛下曾經想要在江南,在揚州實現的一切,劉輕寒已經做到了,南北一體,指日可待。”

“……”

“如果皇上要在這個時候殺了他,那麼揚州會如何?江南會如何?”

“……”

“揚州的百姓,又會如何看待朝廷?”

“如何看待朝廷?”裴元灝的目光一冷,轉過頭來看著我,寒聲道:“朝廷包庇位高權重的殺人者,讓他逍遙法外?這,百姓如何看待朝廷?”

“劉輕寒沒有殺人,他不可能殺害自己的新婚妻子,尤其長公主——這些年來對他的情深意重,劉輕寒不可能殺她!”我有些急切的,聲音都啞了:“況且——”

“況且什麼?”

“況且——”話已經到了嘴邊,我卻不覺得有些猶豫,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的握緊了掌心的一樣堅硬的東西,原本冰冷的質感也在我的掌心染上了溫熱:“況且,當年麗妃娘娘……”

我的話沒說完,裴元灝的臉‘色’驀地一變,看向我。

他的目光犀利如刀,在很多時候,都會讓人感到恐懼,但這個時候,再是恐懼,我也不能讓自己退縮。

這一刻,提起南宮離珠,提起當年的事,對我來說也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但我還是堅持著說道:“當年麗妃娘娘在拒馬河穀曾經拿出過免死金牌。如果可以——”

裴元灝冷冷道:“你覺得,免死金牌可以救他的命?”

我的手捏得更緊了:“不能嗎?”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當年皇族入關,天下凋敝,為正視聽,太祖頒布本朝律法,其中第一條就是殺人者死!之後數十年,律法不斷的修改增減,但這一條始終未變!”

“……”

“就算曆朝曆代都有過免死金牌、免死‘玉’牌、免死鐵券免死的先例,但所有的特赦都有一個前提。”

“什麼?”

“謀反,謀大逆,殺人者,罪無可恕!”

他說著,從桌案後麵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屋子中央看著我:“你認為,哪一樣東西可以救他?”

“……”

聽見他這樣說,我隻覺得‘胸’口的石頭壓得越來越緊,而原本在掌心握著的,已經汗濕的那塊‘玉’牌,在這一刻變成了虛無。

原來,根本沒有可能。

我想要憑借這塊免死‘玉’牌來免他的死罪,卻原來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看著我臉‘色’蒼白的樣子,裴元灝皺起了眉頭,但他沒有再說什麼,正要轉身走回桌案後麵,我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得,抬起頭來說道:“皇上。”

他的腳步一滯,回過頭來看著我。

我咬著下‘唇’,開口的時候聲音雖然低沉,但因為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在微微的發抖——

“皇上,如果連莫鐵衣他們都能赦免,又何妨赦免一個對國家有功,對百姓有功的大臣呢?”

“……”

裴元灝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而我原本已經鬆開的手,又一次用力的攥緊成了拳頭。

當他慢慢的轉過身來,正麵看著我的時候,我和他的呼吸都變得緊繃了起來。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原本在當時知曉真相的就寥寥無幾,而現在還能知道的,也幾乎隻有我們倆了。

所以他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沉重了起來。

他當然明白我的意思,我所說的“赦免”,也絕不是真的“赦免”。

當初莫鐵衣他們刺殺劉毅被捕,也是被判問斬,但當時為了挽回朝廷和長明宗的關係,我極力勸諫他赦免那幾個人,而最後,他是用的李代桃僵的方法,用其他的死囚裝扮成了莫鐵衣他們代為受過,而莫鐵衣他們則被‘私’下釋放了。

也因為那樣,江南的局勢才得到了一定的緩和。

現在,我又提起了這件事,可是話剛說完,就看見裴元灝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一時間也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半晌,他突然冷笑一聲:“你想讓朕用這種方法赦免劉輕寒,釋放劉輕寒?”

“……”

我咬著下‘唇’,沒敢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迂回的說道:“皇帝陛下,總是體恤功臣的。”

“是啊,功臣,”他慢悠悠的說出這兩個字,目光一寒:“所以就可以居功自傲,甚至在他被關押的時候,都有成百上千百姓趕來為他求情,還有人敢為了他要挾朕?!”

我頓時驚了一下。

這一路上走來,看見那些老百姓對劉輕寒的敬重和痛惜,也聽見了大大有利於他的輿情,但我卻忘了最關鍵的一件事——帝心九重。

皇帝的心思是最難以揣測的,雖然劉輕寒是功臣,是江南百姓人人愛戴的府尹大人,但他在江南的民望太高,反倒會讓皇帝對他產生戒備,況且這幾天,來求情的百姓那麼多,連桐山四傑都出現了,那麼總也有其他的官員,我甚至不懷疑聞鳳析也一定會開口,大家說的也一定都是他有功於朝廷,諸如此類的話,但越是這樣,越是讓裴元灝看清另一個事實。

他在江南,民望太高了。

如果一個官員,一呼百應,讓那麼多老百姓都來擁護他,那麼皇帝被擺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本身就是曆朝曆代為政者最大的忌諱!

我現在提出當年他赦免莫鐵衣他們的事,更像是揭開了皇帝不願意示人的瘡疤,讓他心中的戒備更加重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緊張了起來,也不敢輕易的再開口。

而裴元灝看著我緊張的模樣,冷笑了一聲。

可這個時候,也不能不開口,我想了想,便輕輕的開口說道:“皇帝陛下就算信不過其他人,劉家,總還能信一信。”

他的目光頓時閃爍了一下。

我又輕輕的說道:“正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小人才會為‘私’利而營營碌碌,結黨營‘私’,但劉家父子在江南這些年,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有,把命都‘交’出去的人,還有什麼‘私’利能動得了他們的心呢?”

“……”

“請皇帝陛下明鑒。”

“……”

裴元灝單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他仍然沒有說話,隻是眼中那股寒意慢慢的散去。

這個時候,再提劉家,就跟之前我提赦麵莫鐵衣的事一樣,也隻有我和他能明白了。

劉世舟、劉毅父子已經為了朝廷,為了江南而魂斷揚州,劉漓向來淡漠,在後宮也幾乎從不參與任何紛爭,這樣的一家人,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個時候,我看見他緊繃的肩膀微微的鬆懈了一些下來。

過了許久,聽見他長歎了一口氣。

一聽見他的歎息,我也鬆了一口氣。

然後,就聽見他沉聲道:“你說得對。”

“……”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劉家為了江南,為了朕的大業做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

“陛下……”

“不過,朕來問你。”他話鋒一轉,抬眼看著我,突然被他這樣正‘色’一問,我的神情也不由一振,就聽見他說道:“上一次莫鐵衣他們行刺劉毅伏法被誅,判他們死的是誰?希望他們死的是誰?”

我想了想:“判他們死的,是律法;希望他們死的——是劉昭儀。”

“不錯。朕再問你,這一次劉輕寒認罪,判他死的是誰,希望他死的又是誰?”

我的心頓時咯噔了一聲。

當我抬起頭來看向裴元灝的時候,他的眸子已經變得很深很深了,在這樣光線晦暗的書房中,仿佛一片無底的深潭。

而那當中,還隱藏著無數不為常人所知的真相。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又一次問道:“判他死的是律法。但要他死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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