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芊深吸一口氣,從劉子光懷裡拔出腦袋來,臉上全是淚痕。
“還是謝謝你,再見吧。”說完,衛子芊轉身離去,旁邊就是一個高檔住宅小區,燈火通明,警衛完善,劉子光就沒有再送,回身上車,發動汽車準備走人。
不出所料,老爺車再也打不著了,努力了半天終於徹底歇菜,一股難聞的焦糊味從發動機艙飄出來,劉子光氣的一砸方向盤,哐當一聲,車門居然掉了下來。
這都什麼事啊,出來見個人就惹出這麼多麻煩來,外環路上大追逐,今夜報廢的汽車少說也十幾輛,損失起碼幾百萬塊錢,那都無所謂,關鍵是自己這輛老爺車也歇菜了。
打電話給玄子,讓他帶人來拖車,剛好玄子正在打通宵麻將,聽見光哥招呼趕緊親自開了拖車過來,來了以後先掀開引擎蓋看看成色。
“光哥,這車廢了,彆要了,賣廢鐵吧。”玄子咣當一聲蓋了蓋子說。
“不是吧,這車挺好的,皮實又耐操,馬超說小心點用能用幾年呢。”劉子光大為驚訝。
“我的哥哥啊,這是九七年的老爺車啊,再皮實也架不住你老人家這種操法啊,您看看這車,滿身都是坑,您這是把它當成坦克來開啊。”玄子撫摸著車身上的傷痕,嘖嘖稱奇道。
“聽說光哥是開著這車從萬馬軍中殺出來的,今天晚上廢了不少寶馬奔馳呢。”一個滿身油汙的修理工說道,看來今夜外環大飆車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劉子光拍拍玄子的肩膀說:“我不管,你得給我弄好,總不能讓我沒車用吧。”
玄子說苦著臉說:“哥哥,你饒了我吧,修這車,光鈑金就得幾十個工時,犯不上啊,我那裡本來有幾輛黑車,不過已經賣了,這樣吧,下回再來新貨,我給你留一輛最耐撞的。”
劉子光擺擺手:“再說吧。”
……
回到家裡,打開電腦,還想上網和方霏聊幾句呢,可是那個小貓頭像始終是灰色的,留言也不答應,看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兩點鐘了,方霏大概已經睡了吧,無趣的劉子光也上床躺著去了。
第二天一早,劉子光出門上班的時候看見鄰居鄧雲峰蹲在大院門口抽煙,看到自己過來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子光知道他有事找自己,便下了自行車問道:“鄧大哥,早啊?”
鄧雲峰強顏歡笑:“是啊,挺早的。”他麵前的地上已經扔了十幾個煙頭,看來蹲在這裡起碼兩個鐘頭了。
“兄弟,中午有空麼,想請你吃個飯。”鄧雲峰故作輕鬆的說。
“哎呀不巧,中午約了人了。”劉子光倒不是撒謊,中午約好王誌軍去買兩輛自卸王,順便兄弟幾個一起吃飯,定好的事情不好推。
鄧雲峰眼中的遺憾之色一閃而過,劉子光知道這個老大哥活的不容易,便說:“晚上吧,我請你。”
“還是我來,巷口頭二葷鋪,六點半,不見不散啊。”鄧雲峰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辭彆鄧雲峰,劉子光騎車上班,他現在身兼物業公司副經理,又是保安主管,職位上去了,工作卻輕鬆了不少,現在他就是物業公司的太上皇,自打高金寶知道劉子光為集團立下大功之後,認定此人將來地位不可限量,現在已經儼然以劉子光的小弟自居,其實高經理這個人還是很有點才的,用劉子光的話說,弄到古代去閹了送進皇宮,就沒有什麼劉瑾魏忠賢李蓮英啥事了。
高總主動承擔了大部分工作,隻是涉及到人事任免方麵和財務報銷的問題,勢必來請劉副經理拿主意,因為高總深知,公司的人事權和財權是一把手的禁臠,自己切不可因小失大,得罪了這位集團總裁眼中的紅人。
物業費的收繳非常順利,已經完成了大部分的任務,這個也是有馬太效應的,一旦突破之後成績一日千裡,每天客服部和財務部的同事都是眉開眼笑,數錢數到手抽筋,至誠一期可是至誠集團下麵最大的一個小區,有近百座樓,硬件設施很上檔次,就是軟件跟不上,現在服務也跟上了,物業費自然順利征繳,如果能達到物業老總定下的征收率,這回大家可是要漲工資的。
劉經理的人氣如日中天,誰見了都要點個頭打個招呼,尤其是白隊長,每天都等在大門口,看見劉子光過來就點頭哈腰湊上來套近乎,劉子光也不會對他假以辭色,該怎麼訓就怎麼訓,還把他的隊長職位給免了,讓他嘗嘗基層保安的辛苦。
工作清閒,有足夠的時間忙自己的沙子生意,還有幾十名精壯保安可以驅使,為了上下班方便,劉子光從公款裡撥出一筆前租了四套單元房給保安們當宿舍用,又添置了一大批的健身器材給兄弟們使用,最得人心的還是和他們簽了正規的用工合同,有三險一金,從此他們就擺脫了臨時工的稱號,找女朋友啥的都方便。
劉子光的辦公室是用原來的小會議室改的,窗戶朝南,陽光充足,裡麵設施很簡單,大桌子,長沙發,幾把椅子而已,桌子上擺著電腦,開著QQ和網頁,劉副總把腿架在桌子上,悠閒地上網,奇怪的是方霏至今沒回信息,給她發短信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可能是急診上來了病人吧,劉子光也沒有多想。
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接了一聽,是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請問劉子光在麼?”
這不是昨天見過的王校長麼,劉子光趕緊說:“我就是,王老師您找我?”
“你在就好,找你還真不容易,昨天你給我的手機號丟了,問了一大圈,還是從廠裡的退休人員聯係單上找到你家的電話,又問了你上班地方的號碼,對了,既然你在,那我過半小時之後到,找你有點事商量。”
王校長六七十歲的人了,哪能讓人家來找自己,劉子光忙說:“不用了,我剛好要出去,王老師您在哪裡,我過去。”
王校長說:“我就在咱們子弟中學的辦公室裡,你記得地方麼?”
“怎麼能忘呢,那可是我的母校,您等著吧,一會就到。”
放下電話,劉子光出了辦公室飛身上車,騎著自己那輛加重永久朝晨光廠子弟中學方向駛去。
劉子光所住的高土坡棚戶區,其實是兩個老國營工廠的宿舍區,這兩個廠一個是晨光機械廠,原來是兵工係統的,後來轉了地方就一蹶不振了,劉老爸就是這個廠退休的,還有一個廠是紅旗鋼鐵廠,規模也不小,劉子光的媽媽以前在鋼鐵廠上班,這兩個廠的男女青年工人素來有聯姻的傳統,高土坡不少小孩都是兩個廠子工人的結晶。
老國營大廠都很注重生活配套設施,既有工會婦聯團委這些機構,還有大食堂、集體浴室,托兒所、小學、中學等硬件設施,晨光廠和紅旗廠各自發揮長處,互相配合,紅旗廠辦了托兒所和小學,晨光廠辦了中學,培養了整整一代工人子弟。
現在廠子不行了,原來的三產都分割出去了,或者出售,或者出租,比如原來的職工浴室,就是現在的華清池洗浴中心,原來的廠俱樂部,就是現在的益蟲網吧,唯有子弟學校還在堅持運行,牌子依然沒變。
對於自己的母校,劉子光還是很有感情的,他熟門熟路的騎著自行車進入了晨光機械廠的大門,廠區麵積很大,想抵達子弟中學,穿越這片空曠的廠區是最便捷的。
門衛室裡有幾個大漢正在打撲克,根本看也不看外麵,廠子都快倒閉了,除了幾個承包出去還在開工的車間外,到處是一人多高的茅草,野貓到處竄,高大的紅磚砌成的車間廠房,破敗不堪,沒有一扇窗戶的玻璃是完好的,車間的大門用粗鐵絲纏死,但通過殘破的窗戶能看見裡麵擠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劉子光麵前似乎浮現出一幅畫麵,自己背著書包從子弟中學出來,跑到廠子來找爸爸,正遇到工廠下班,電鈴聲之後,漫廠區都是工人和自行車,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
“唉,我的童年啊……”劉子光感慨道,他又何嘗明白,他緬懷的隻是自己的童年而已,但對於廣大已經不能上班的工人來說,那卻是他們一生中最寶貴的黃金歲月啊。
騎著自行車走馬觀花,忽然劉子光被草叢裡的一堆廢鐵吸引住,過去撥開亂糟糟的雜草一看,是一輛草綠色的邊三輪摩托車靜悄悄的停在那裡。
“我操!暴殄天物啊。”劉子光撫摸著鏽跡斑駁的車身,看金屬銘牌標記,還是1979年國營贛江機械廠出品的,粗獷的線條、對置雙缸、水滴形油箱、橫置彈簧坐墊、平直的車把,都讓劉子光回到了那個物質貧乏的改革開放初期年代。
這輛飽經風雨的邊三輪摩托車一定是廠保衛科的遺產,想當年保衛科那些叔叔可真是威風,開著長江750,頭戴鋼盔身穿帆布工作服,車鬥上架著56式班用機槍,牛逼到掉渣渣啊,年幼的小劉子光很想摸一下,那個和氣的保衛乾事叔叔和爸爸挺熟的,還帶著他兜了一圈呢。
再看這輛邊三輪,雖然鏽跡斑斑,但是沒有損失多少零件,車胎雖然扁平,一點氣也沒有,但花紋還在,劉子光忍不住上去撫摸起來。
“乾什麼的!”一聲怒吼傳來,回頭一看,是個穿著工作服的小夥子,帶著紅袖章,拿著橡皮棍。
劉子光不怒反笑:“我操,是你啊,卓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