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分決定是大隊長韓光宣布的,探長胡蓉攜帶槍械擅闖會場,影響相當惡劣,經局紀委研究決定,給予停職一個月,責令其做出深刻檢討的處分。
老實說這個處分很輕,換成彆人的話恐怕就不是停職檢查這麼簡單了,而很可能直接脫警服了,不看僧麵看佛麵,局裡領導們都給胡副市長麵子,本來不想處分她的,但是因為胡躍進的堅持,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胡蓉的配槍和工作證都交了出去,手上的於小同被殺案也轉給了其他同事,她氣鼓鼓的回到家裡的時候,胡躍進已經坐在沙發上等女兒很久了。
“蓉蓉,你過來。”胡躍進摘下老花鏡,放下報紙,很慈祥的招呼著女兒。
胡蓉走到他麵前,很冷淡的說:“胡副市長,有什麼指示?”
“蓉蓉,還在怪爸爸麼,爸爸是為你好,那些案子交給彆人去做,你好好休息一下,放鬆放鬆。”胡躍進說。
“你知道現在隊裡的工作有多緊張麼!楊峰被人槍殺在江邊,於小同被人勒死在網吧廁所裡,半個腦袋都掉了,這都是惡性大案啊,您是老公安,不會不明白我們刑警肩上的擔子之重,這個節骨眼您讓我休息,這和讓我當逃兵有什麼區彆?”
胡蓉激動地說出這番話,怒氣衝衝瞪著父親,等待著他的回答。
胡躍進慢條斯理的擦了擦老花鏡,又戴在臉上,說:“爸爸當然明白案情的嚴重性,正是如此,才想讓你遠離這個漩渦,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不明白,衝動之下會做錯事,等發生了就難以挽回了,比如今天上午的時候,如果你真的闖入會場逮捕了聶萬龍,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麼?”
“還能是什麼?”胡蓉冷冷的反問。
“聶萬龍無罪釋放,你起碼要背一個記大過處分,你的直接上級領導,也要處分,到時候就連爸爸也保護不了你,聶萬龍和大開發現在碰不得,你明白麼?”
“可是!聶萬龍指使手下殺了於小同,而於小同又是車禍肇事凶手,他差點就撞死了劉子光的母親,事發兩天後,楊峰就死於非命,這三起案子,看似簡單,其實是關聯的!”
滿以為父親會為此震驚,可是老刑警卻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點了一支煙抽了兩口,說:“蓉蓉,你說的這些爸爸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一起交通肇事,兩起謀殺案,四條人命,哪怕這裡麵包含了組織部長家的公子,這一切加在一起,和咱們江北市所麵臨的機遇和挑戰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胡蓉一撇嘴:“什麼機遇和挑戰,不就是誇誇其談,集資建樓麼,什麼中國第一高樓,超級CBD,國際航空港、明清仿古建築,有那一件是為了老百姓謀福利?還不是為了你們這些當官的頭上的烏紗帽!”
“蓉蓉!”胡躍進嚴厲的嗬斥了一聲,手中的茶杯重重頓在茶幾上,噴香的茶水四溢。
“哼”胡蓉將頭扭到一邊,根本不看父親,為了這個中國第一個高樓,全市公務員都要被捐款若乾元,大家早就怨聲載道了,說是建成了大CBD,房價隻會更高,彆說普通老百姓了,就是工資比較高的公務員階層也會吃不消。
胡躍進暗暗歎口氣,女兒長大了,不服管了,他隻能和顏悅色的說:“蓉蓉,有些話家裡說說也就算了,在外麵千萬不能亂說,你要明白,你代表的不僅僅是你,還有……”
“還有市委常委、副市長兼政法委書記胡躍進同誌,對吧?”胡蓉譏諷的笑了笑,又說道:“好吧,我以後會注意的,我隻想請求您一件事,不要停職一個月那麼久,放假一周意思意思也就算了,那麼多工作等著我呢,於小同案可是我親自抓的。”
“不用了,這個案子已經交給其他同事了,你隻管休息就好。”胡躍進依然是寸步不讓。
“案情已經很清楚了,是聶萬龍指使於小同暗殺未遂,然後又殺人滅口,人證物證俱在,還有幾年前的高爾夫球中心項目縱火致人死亡案,都牽扯到聶萬龍,現在已經可以收網了啊。這時候你讓我停職,到底什麼意思?”胡蓉急眼了,和父親怒目而視。
“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個案子不需要你插手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告訴你,你的證人證言根本不足為信,張大虎是什麼人?正在治療的精神病人!安定醫院的病人說的話能當作證言麼?是你太幼稚還是不懂法?我再說一遍,案子已經轉交,你可以休假去了,如果有疑問,可以找局紀委申訴。”
胡蓉咬了咬嘴唇,不再爭辯,轉身欲走,忽聽父親喝道:“站住!”
女刑警站在原地,頭也不回。
“蓉蓉,你強行帶走精神病人的事情,安定醫院不會追究了,我想說的是,到了一定層次,考慮的問題要更多,更深遠……”胡躍進斟酌著詞句解釋著。
“說完了?”女兒依舊不回頭。
“蓉蓉……”
“說完了我可以走了吧,我還要休假去呢。”胡蓉冷冷撂下這句話,進自己房間去了。
胡躍進深深歎了口氣,女兒是個好刑警,她的思路都是正確的,做事風格也頗似自己年輕的時候,但是這案子確實不能再讓女兒插手了,各種關係錯綜複雜,不管是大開發還是楊部長,都是自己得罪不起,也沒有必要得罪的。
,大開發承建了明清古城和國際航空港候機樓以及CBD部分樓盤的建設任務,標的起碼幾百個億,這裡麵的道道太多了,誰都知道,大開發的老板聶萬龍和李書記是什麼關係,那是鐵杆的利益共同體啊。
楊部長就不用說了,那是南泰幫的大將,省裡都關注的優秀乾部,前途不可限量,又抓著人事組織關係的大權,絕對的實力派人士。
最近鬨出幾條命案,看似簡單,其實是多年積怨的總爆發,胡躍進是老刑警了,這點問題怎麼能看不透,三起孤立的案件稍加分析,每個案子都牽扯到一個人,那就是劉子光!
劉子光這個年輕人最近風頭很健,到處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上麵有人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以前是礙著周市長的麵子暫時沒動他,現在周市長也高升了,沒了政治後盾的一個小小區人大代表,還不就象個螞蟻一樣,想捏死就捏死。
不管楊峰究竟是誰殺死的,楊部長都會把賬算在劉子光頭上,實際上這種結果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如果非要拔出蘿卜帶出泥,把所有的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恐怕江北市就要亂了,這是各方麵都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所以,隻需要犧牲一個無足輕重的劉子光,就可以做到皆大歡喜,那麼何樂而不為呢。
這一切,彆人還沒看明白,但是胡躍進早就看了個清清楚楚,自從當上了副市長,他的權力欲望忽然就不可遏止的飛速增長起來,可是想要再動一動的話,必須維持好和李書記以及南泰幫的關係……
這件事隻有一個人會從中作梗,那就是自己的女兒胡蓉,這丫頭性子直,脾氣火暴,敢愛敢恨,而且她和劉子光之間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女兒書房裡擺著一塊不起眼的破石頭,據說就是劉子光送的。
作為老刑警,作為父親,胡躍進無法直接告訴女兒,這不是簡單的刑事案件,而是錯綜複雜的政治,所以,他唯有選擇給女兒停職放假,遠離這個漩渦。
不到五分鐘,胡蓉就背著行囊出來了,胡躍進驚訝的問:“蓉蓉,你這是去哪裡?”
“去宿舍住。”胡蓉看也不看父親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
胡蓉毅然決然的從家裡搬出來住進了單身宿舍,其實這已經不是父女倆第一次鬨矛盾了,早在胡蓉考警校的時候,父女關係就一度頻臨決裂,後來女兒在警界逐漸乾出名堂,父女倆的關係才緩和起來,這次再度決裂,同事們也不是很驚訝。
料理完宿舍的一攤子事情時候,胡蓉找到了韓光,問他自己手上的案子呢。
“轉給吳鬆煒辦理了。”韓光說。
“小吳?他才畢業幾天啊,能獨立偵破凶殺案麼?這是你的決定?”胡蓉質問道。
“不是,是支隊的決定。”韓光很淡定。
“小吳人呢,我要找他。”
“被支隊長叫去談話了。”
……
支隊長辦公室,吳鬆煒有些緊張的站在謝國華麵前,汗流浹背,還以為是因為上次放跑殺人凶手的事情,支隊長找自己誡勉談話呢。
“小吳,坐,喝水麼,抽煙麼?彆緊張嘛,對了,你父親最近怎麼樣?”謝支隊談笑風生,儼然是位慈祥長輩,漸漸讓吳鬆煒的情緒放鬆下來,實際上他能進公安係統,也是多虧了謝支隊幫忙呢。
“謝謝謝支隊關心,我爸爸最近還在國外出差,上次打電話還讓我替他向您問好呢。”吳鬆煒很快鎮定下來,輕鬆的和謝國華聊起天來。
“對了,於小同那個案子現在交給你辦了,我想聽聽你有什麼看法?”謝支隊忽然把話題轉到案情上來,又讓小吳有些緊張了。
“是這樣的,我衝上去的時候,於小同已經死亡,我看到劉子光站在屍體旁,神情慌張,於是我就亮明身份將他們控製住,然後,胡探長他們就趕來了。”
“哦,這些我都在報告上看過了,我想聽的是你的看法,按照你的分析,凶手應該是誰?誰最有殺害他的動機,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要屈服於所謂的權威嘛。”
“我……我覺得劉子光的嫌疑最大。”經過謝支隊的循循善誘,吳鬆煒終於說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