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公共汽車行駛在巴爾乾半島山巒起伏的曠野中,亞熱帶地中海氣候下的春天已經是山花爛漫,蒼翠滿眼,道路兩邊點綴著南歐風格的石頭房子、木頭柵欄,以及數不清的鋼筋水泥碉堡,這還是當年中國傾全國之力援助歐洲明燈的結果。
公共汽車上的人顯然對這兩張亞洲麵孔很是好奇,不過東方恪嫻熟的阿語很快就打消了他們的陌生感,從地拉那到杜拉斯有八十公裡的距離,公共汽車在山路上開的很慢,漸漸地車上的人都昏昏欲睡起來。
兩小時後,汽車抵達阿爾巴尼亞海港城市杜拉斯,阿國多年窮兵黷武,雖然地處歐洲,但是經濟很不發達,農業占國民生產總值的一半以上,城市也以曆史悠久的石頭建築為主,高樓大廈並不多見。
兩人下了車,東方恪先找了一家小店將兩人的護照複印了若乾份,見劉子光一臉的不解,東方恪解釋道:“這個國家政局不穩,警察貪腐,看見好欺負的外國人就會敲詐勒索,萬一護照被他們收走就麻煩了,所以要準備一些複印件在身上。”
劉子光做恍然大悟狀,望了望遠處街頭站著的警察,那警察腦滿腸肥,大簷帽上是威嚴的黑色雙頭鷹帽徽,手扣在武裝帶上,正在給一輛亂停的汽車開罰單。
“幸虧帶你來了,真的省了很多麻煩。”劉子光說。
東方恪有點自鳴得意,答道:“在歐洲你跟著我走就行,準出不了事兒。”
兩人找了一個咖啡廳進去坐著,東方恪拿著劉子光提供的號碼打通了供貨方的電話,十分鐘後,一輛奔馳轎車在咖啡廳門口嘎然停下,車上跳下兩個光頭年輕人,都是黑皮衣加墨鏡的打扮,嘴裡嚼著口香糖,推門進來張望了一番,衝店裡僅有的兩張亞洲麵孔勾了勾手指。
東方恪心裡咯噔一下,剛要起身,卻被劉子光以眼神製止,兩個光頭見狀不耐煩的走了過來,當先一人伸手去抓劉子光的肩膀,說時遲那時快,劉子光一把揪住他的手指向下一扯,疼得他當即蹲下,另一人反應挺快,伸手拽出了後腰上彆著的手槍就要拉槍栓,但是他隻覺得眼前一閃,手中一空,槍已經到了對方手裡。
這是一把捷克生產的CZ75手槍,自從1978年歐洲恐怖組織紅色旅用這種手槍刺殺意大利總理莫羅成功以後,CZ75就成為歐洲黑道的最愛,和M1911在美國的流行相類似,都透著一種老派,一種文化的傳承。
劉子光退下*,用大拇指將*裡的子彈一一彈出,黃橙橙的子彈落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聲聲脆響,兩個光頭頓時傻眼,隨即伸出大拇指讚道:“孔府,差膩子孔府。”
“告訴他們,想做成生意就拿出禮數來。”劉子光說。
此時東方恪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對於自己的新老板他不是沒做過思想準備,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人,自己雖然在歐洲遊曆多年,但從未和黑幫打過交道,好在他心理素質比較過硬,定了定神把劉子光的話翻譯了過去,還自作主張加了一句,將劉子光稱為自己的“BOSS”。
對方立刻肅然起敬,居然做了個中國古裝片裡的拱手姿勢,邀請劉子光和東方恪上車,劉子光這才起身昂然出門,東方恪掏出幾個列克丟在桌上,也跟了過去。
奔馳車就在警察眼皮底下衝上了大街,一路逆行而去,不大工夫來到一處彆墅前,門前樹木蔥綠,石板鋪地,巴爾乾風情濃鬱無比,四人下車進門,院子裡擺著一張圓桌,四個壯漢正圍坐著打牌,身旁擺著花花公子雜誌和啤酒,一看就知道是把門的保鏢。
此時東方恪的心已經懸到了半空中,緊跟在劉子光身後膽怯的看著這幫大漢,先前開車的光頭年輕人語速很快的說了幾句話,打牌的四個人都放下了撲克,漫不經心的盯著來客看著,黑皮上衣的下擺不經意的掀起,露出黑色的手槍柄來,東方恪被他們看的心裡發毛,劉子光卻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漫不經心的從兜裡掏出香煙來點上,緩緩地吐出一股煙霧。
這一刻,東方恪認定自己的新老板也絕非善類。
一個絡腮胡男子拿起對講機咕噥了一句,收到回答之後他便站了起來,衝劉子光一甩頭,示意跟他進去,劉子光帶著東方恪昂首闊步進了彆墅,又經過幾道崗哨才見到了他們的老板,一個身穿考究套裝的精瘦男子。
男子坐在古色古香的辦公桌後麵,見劉子光進來也不寒暄,命人倒了兩杯紅酒奉上,然後直接談起了生意,他坐在上麵侃侃而談,東方恪緊跟著翻譯著:“一共六個集裝箱,十八噸貨物,每噸價格一萬美元,支付之後就可以驗貨了。”
劉子光眉毛一挑,說道:“驗貨後再說,這一點沒得商量。”
男子激動起來,站起來嚷嚷了一通,東方恪顫聲翻譯道:“他說我們不相信他,是對紳士的侮辱,他很生氣,要殺了我們。”
話音剛落,站在門口的絡腮胡就動手了,拔出手槍衝劉子光腳下嘡嘡兩槍,木頭焦糊的味道和硝煙的氣息彌漫在屋子裡,門外一陣嘈雜,打手們蜂擁而入,看到沒什麼狀況又退了出去。
自始至終,劉子光都在氣定神閒的抽著煙,紋絲未動,而東方恪已經嚇傻了眼,坐在那裡雙腿如同篩糠一般亂抖著。
“先生,我想您需要的不是兩條性命,而是十八萬美元,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堅持先驗貨,而且要等到貨物上了船才給你付款,如果不是,那就請便吧。”
東方恪戰戰兢兢的把劉子光的原話翻譯了過去,精瘦男子陰鷙的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大度的說:“親愛的朋友不要介意,這是我們歡迎新夥伴的一種獨特方式,我的小夥子都是在科索沃打過仗的真漢子,他們不喜歡和孬種打交道,如您所說,我們先驗貨再付款,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庫克斯.查爾查尼。”
東方恪長出了一口氣,同時也更加擔心起來,庫克斯的口音明顯是阿爾巴尼亞北部方言,那裡和科索沃接壤,曆來是戰亂之地,從那地方出來的人,絕對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怪不得連警察都不敢招惹他們。
庫克斯派人將劉子光送到了碼頭上,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天空中飄起了細雨,昏黃的路燈下,一排排集裝箱如同銅牆鐵壁,奔馳車停在棧橋邊,幾個人下了車,撐著黑色的雨傘前去驗貨,波濤拍岸,遠處的貨輪燈光星星點點,不時有悠長的汽笛聲傳來,劉子光注意到同行的幾個人風衣下竟然藏著火力猛烈的*,頓時便明白他們肯定有不止一個競爭對手。
來到貨櫃前,絡腮胡拿出老虎鉗擰斷了鋼絲,打開了櫃門,幾隻手電同時照射著貨櫃裡麵,劉子光卻隻看到大堆的馬鈴薯。
絡腮胡聳聳肩,伸手將擺在門口的馬鈴薯撥弄開,露出裡麵擺放整齊的木製包裝箱,木箱上噴塗著黑色的漢字,56式*,1972年。
劉子光微笑著點點頭,早年援助阿爾巴尼亞的武器終於物歸原主了,他剛要示意絡腮胡撬開箱子看看,忽然後麵有人低聲喊了句什麼,眾人回頭就看到遠處警燈閃爍,數輛警車疾馳而來。
絡腮胡趕緊關上貨櫃門,用一把大鎖哢嚓鎖上,帶著眾人慌忙離去,回到彆墅之後,庫克斯再次要求劉子光付款,但劉子光依舊堅持貨物上船才付款。
庫克斯有些不悅,但也無可奈何,隻好約定明天裝船後付款。
劉子光帶著東方恪在杜拉斯城內找了一家旅館安頓下來,拿出衛星電話走上天台給趙輝打了個電話。
“老趙,你安排的這樁生意到底靠譜麼?”
“一個俄國朋友經常和他們打交道,他們也不是專業的軍火販子,隻是門路比較廣罷了,手上掌握著一批科索沃內戰時候的武器彈藥,現在這種貨色很難出手,遇到你這樣一位買家,我想他們是會認真對待的。”
“明白。”劉子光掛了電話,徑直下樓上街,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碼頭,來到那一排集裝箱前,把六個貨櫃全部打開檢查了一遍,看第一個的時候表情還自然點,看第二個的時候已經擰起了眉毛,看到第五個的時候就差開罵了,但是當他走近第六個貨櫃的時候,卻警覺起來,趴在櫃門上聽了一會兒就離去了。
碼頭附近,街燈下停著一輛藍白相間的警車,值夜班的警察正坐在駕駛室裡吃著熱狗,忽然車門打開,一股冷風吹了進來,警察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五分鐘後醒來才發現配槍連同槍套和子*都不見了。
旅館內,劉子光帶著一臉冷酷走進來,東方恪正抱著筆記本上網呢,就看到自己的新老板拿出一把烏黑油亮的手槍來,嫻熟的退出*,來回拉動套筒檢查著。
東方恪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他雖然不知道手槍的型號,但是卻知道杜拉斯的警察都佩戴這種手槍,新老板出去一趟就帶了把槍回來,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一時間他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所做的決定來,似乎每月兩千美元也不是那麼好拿啊。
劉子光檢查完這把馬卡洛夫手槍,順手把槍塞在腰帶上,看了看東方恪說:“上網玩呢?”
東方恪趕緊解釋:“不是,我上網查一下資料,這個庫克斯很不簡單,在科索沃打過內戰,販毒走私軍火販賣人口無惡不作,咱們和他打交道一定要小心才是。”
劉子光點點頭:“我知道。”
……
第二天一早,庫克斯派人前往碼頭移交貨物,他們是供貨方,已經把出口許可證以及各種海關文書預備好了,一路暢通無阻的把六個集裝箱吊運到了香港籍的貨輪上,東方恪也混在船員中登上了貨輪。
按照合同約定,劉子光應該在這個時候支付十八萬美元的貨款,他也是毫不含糊,當即就打電話給人在香港的衛子芊,讓她轉賬給庫克斯。
貨輪配載完成後,鳴著汽笛離港遠行了,它的下一站將是法國馬賽,國際航運雖然價格便宜,但是和陸地物流一樣,會在各個港口停泊配貨,所以時間會拖得稍微久一些。
十分鐘後,庫克斯的人接到了老板的電話,他沉著臉問劉子光:“庫克斯先生問你,是不是少算了兩個零,我們隻收到一千八百美元。”
“沒錯,就是一千八百美元,你們的貨就值這個價。”劉子光冷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