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泰縣素來有著建築之鄉的傳統,向全國各地輸送了大量建築業技術工人,南泰籍的民工乾活認真,做事踏實,技術精湛,被建築間稱之為南泰鐵軍。
朱王莊裡不乏技術精湛的建築工人,從泥瓦匠,水暖五金、到強電弱電、油漆電焊木工,樣樣俱全,分分鐘都能拉出來一支建築隊,王校長家說要蓋屋,鄉親們紛紛表示願意幫忙。
鐵鍁瓦刀灰桶、大鋸刨子水平尺,電焊管鉗衝擊鑽,這些工具都不用借,直接從家裡拿出來用,至於水泥黃沙磚頭,更是方便,一個電話就能送到家門口。
劉子光這回來看王誌軍,身上是帶了幾千塊現金的,不過用來蓋屋還是不夠,不過他身邊帶著卡呢,讓誌軍在家裡看著,自己帶著馬超去縣城取錢。
回來的時候,不光帶來了兩萬塊錢,還有一後備箱的燈具潔具啥的,村口的二十輛出租車已經打發走了,朱家人也被抬去了醫院,王家院門口,支起了一頂彩條布大棚,裡麵擺了十幾張桌子,幾十把椅子,都是各家各戶湊的,桌子上擺著散煙和茶水,弟兄們坐在一起吹牛談天,不亦樂乎。
王誌軍的姐姐和姐夫都來了,拎著熱水瓶到處招呼,滿臉的喜氣,老王家和朱家住隔壁,長久以來被他們欺負的不輕,今天終於揚眉吐氣,哪能不開心。
鍋屋的煙囪冒著煙,外麵又用磚頭砌了個灶台,一口碩大的黑鐵鍋支在上麵,這麼多人吃飯,一口鍋肯定是不夠的,而且按照鄉下的規矩,東家要管蓋房子的師傅們吃喝,所以老王家也是豁出去了,拿出給誌軍娶媳婦的錢來操辦。
飯菜正在做著,卻不見老王校長的影子,一問誌軍才知道,王校長提著東西去鄉衛生院看望老村長去了。
“王大爺真是個厚道人啊。”劉子光說。
“是啊,俺爹當了幾十年老師,這點工資基本上全貼補給困難學生了,我打小就沒穿過新衣服,都是拾我姐的舊衣服。”王誌軍說。
正說著,忽然外麵衝進來一個綠色的身影,看見王誌軍就大聲嚷起來:“王誌軍,俺爹到底是誰打傷的!我絕對饒不了他!”
王誌軍頭上的汗立刻就下來了,結結巴巴的說:“翠翠,你聽我解釋。”
劉子光這才注意到這個風風火火衝進來的是個女孩子,二十來歲年紀,穿一件翠綠色的襯衫,牛仔褲,長的不醜,就是橫眉冷目太凶了點
“我不聽!王誌軍你說,是不是因為我爹不同意咱倆的親事,你就下黑手把他打傷了?”村姑對王誌軍怒目而視,恨不得把他吃了。
王誌軍急得抓耳撓腮,偏偏又語塞說不出話來。
“咳咳,這位……翠翠是吧?可不敢亂說話,誌軍多厚道的人,哪能乾這事?”劉子光插嘴道。
翠翠不搭理劉子光,望著王誌軍雙眼含淚說:“我爹是不對,嫌貧愛富看不上你,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啊,你看看你現在,都成啥樣子了,和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還能有好麼!”
忽然之間,王誌軍不語塞了,擰起眉毛厲聲道:“翠翠,你怎麼罵我,冤枉我,都沒關係,可你不能說我兄弟的壞話,我們都是正經上班的小區保安,哪裡不三不四了!為了我家的事,這些兄弟一大早跑過來和朱家乾仗,到現在沒吃飯,和他們在一起,我願意,我高興!”
“你!”翠翠氣的柳眉倒豎,眼淚啪啦啪啦的掉下來,忽然一轉身跑了。
“傻小子,還不快追。”劉子光推一把王誌軍。
“不追,我和她是中學同學,原來也好過,後來他爹,就是村主任,嫌俺家窮,硬是把彩禮退了回來,唉,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
說完,王誌軍意義風發的一揮手,“哥,以後我就跟著你,在城裡混出個人樣來!”
“有誌氣,大丈夫何患無妻,趕明哥幫你找一個城裡的媳婦!”劉子光一拍王誌軍的肩膀,讚許的說。
雖然豪言壯語脫口而出,但王誌軍的眼神依然不自覺的追隨著翠翠遠去的身影,當那個翠綠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垛子後麵的時候,王誌軍的眼睛明顯的黯淡了一下。
……
中午時間倉促,一時做不出那麼多吃的飯,就先隨便對付一頓,這一對付不要緊,基本上把村口的小賣鋪給搬空了,火腿腸、鹵雞蛋、真空包裝的豬蹄子雞翅膀五香豆腐乾,還有白酒啤酒可口可樂,全都搬了回來,王大娘燒了一鍋麵湯,蒸了一大鍋的白麵饃饃,一頓午飯就這樣解決了。
到了下午,幾輛滿載著磚頭和水泥預製板的拖拉機一直開到了院門口,吃飽喝足的小夥子們一起動手卸貨,到底是人多好辦事,幾千塊磚頭沒多大功夫就卸完了,驚的圍觀村民一愣一愣的,蓋屋見過,幾十口子壯勞力一起蓋屋這麼壯觀的景象就沒見過。
師傅們也就位了,挖坑打地基,和泥拌灰,拖拉機突突突的又開回去拉第二趟了,一車隻能拉兩千塊磚,老王家這回鳥槍換炮,要蓋五開間的兩層小洋樓,起碼要用十二萬塊磚,還不算拉院牆壘豬圈的,用劉子光的話說,叫一步到位,把誌軍的婚房也給預備好。
這樣一座樓,連工帶料怎麼都得十幾萬塊錢,老王家窮的叮當響,哪能拿出這麼多,看著熱火朝天乾著活的工人們,王誌軍焦躁的搓著手,問劉子光:“哥,家裡滿打滿算就八千塊錢,還是給我爹娘養老送終的,姐夫家也隻能拿出五千塊,這磚頭水泥沙子的錢,可咋結啊?”
劉子光豪爽的一擺手:“你放心,我全包,沒問題。”
“可是,哥你也不富裕啊,隻是工薪階層,哪能一把手拿出十幾萬來。”
“這個你就彆管了,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做,你就等著住新房吧。”
傍晚的時候,王家正式擺酒款待城裡的朋友們,雖然隻是起屋,但酒席是按照結婚的排場來擺的,雞鴨魚肉樣樣俱全,煙酒管夠,老王家也是豁出去操辦了,一切規格都照最好的上,連村民們看了都震驚,都說傁先生寡大夫,平時扣扣索索一分錢能掰兩半花的王校長怎麼轉性了。
吃完酒之後,一部分先回去,到縣城坐長途汽車回市裡,另外一部分人暫時住在鄉裡招待所,等明天再過來幫忙。
晚上劉子光又給高總打了個電話,幫幾個同事請假,高總滿口答應,客氣的不得了,甚至讓劉子光有點懷疑,這老小子是不是在扣什麼壞點子。
另外,劉子光又把貝小帥單獨叫過來,附耳說了一些話,貝小帥二話沒說,開著馬六一溜煙走了。
……
晚上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老村長傷勢比較重,到現在還在昏迷之中,鄉衛生院看不了,已經轉往縣醫院,如果縣醫院治不好的話,就得連夜送往市裡的大醫院,村長的女兒已經去鄉派出所報案了,聲稱砸鍋賣鐵也要找出凶手,繩之以法。
王家人聽到這話都很擔憂,這要是鬨出人命來,兩家都有責任,彆管是判刑還是罰款,都是他們承擔不起的。
“沒事,一切有我。”劉子光拍了胸脯說。
然後轉頭看向張軍,張軍默默地點了點頭。
……
第二天,正在熱火朝天蓋房子的時候,村外開來四五輛輛警車,紅藍相間的警燈無聲的閃爍著,把朱王莊的人嚇了一跳,要知道鄉派出所也不過是兩輛麵包車而已,現在來的可是上檔次的警用轎車,隻有市裡公安才能配備的,難不成是昨天的群架打得太厲害,驚動了市裡?
工地上的活計都暫停了下來,大家傻呆呆的看著警車開過來,正提著水壺給工人倒茶的王校長都傻眼了,水倒滿了都不知道,唯有朱家二樓上露出一張笑臉,朱長龍的潑婦媳婦確信這是自家男人請來的警察,昨天晚上老朱家人可沒閒著,到處托關係,一方麵疏通官方的路子,一方麵召集人馬,找回場子。
沒想到警察一來就這麼多,肯定是縣裡來人了,這回看王家怎麼收場,你不是狠嗎,狠一個給警察看看啊。
警車停在村口,五六個穿著便裝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在十幾個製服警察的陪伴下,倒背著手,慢條斯理的走過來,一邊四下裡看著,一邊說著話,一點也不像是來抓人的樣子。
“哎呀那不是呂鄉長麼,怎麼也來了。”村民中有那見多識廣的,發出一聲驚歎。
“還有咱鄉派出所的朱所長,也來了。”有人指著隊伍末尾那個肥頭大耳,一臉巴巴結結樣子的胖子說。
來人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王家的工地旁,為首一個穿白襯衣的中年男子,打量一下正在建設的小樓,笑嗬嗬的對王校長說:“老人家,蓋屋呢?”
王校長傻呆呆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呂鄉長急了,過來指點道:“老王校長,這是市裡來的領導,到咱鄉調研來了。”
王校長如夢初醒,趕緊過去說:“對對對,蓋屋呢,鄉裡政策好,那什麼……”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了,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出鄉裡有什麼造福老百姓的好政策。
“國家免除了農業稅,確實是好政策,不過三農問題不歸我管,我下來主要是看看農村基層的治安情況,怎麼樣,咱們村裡還算平安吧,沒有偷雞摸狗的事情發生吧,如果有,記著打電話報警,我會監督他們的執行情況的。”這位中年人說話大氣的很,一看就是大領導。
在呂鄉長的注視下,眾村民哪還敢說什麼,紛紛讚頌鄉裡治安狀況良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領導很滿意,親切地和王校長握了手,又看到人群中的劉子光,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劉子光也舉手示意,表情不卑不亢,自然隨意,一看兩人就是老交情了。
領導倒背著手,遛了一圈就往回走了,邊走邊對呂鄉長說:“中午還要回去,就不打擾了。”
呂鄉長趕緊客氣:“宋局長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中午鄉政府那邊都準備飯了的……”
朱所長走在最後,瞅個空子找到劉子光,低聲道:“朱村長腦袋受傷,他閨女不依不饒要打官司,我也捂不住,你看這事咋整?”
劉子光不慌不忙拿出一個手機說:“我哪能讓你為難,看,證據都準備好了。”
按下手機,屏幕裡分明是朱家老三揮動木棍打向老村長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