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已經是夜裡十二點,為了感謝幾位同事的幫忙,劉子光請他們去吃宵夜,都是沒有家室拖累的小夥子,一聽這話歡天喜地,換下製服上了劉子光的汽車,到夜市大排檔吃燒烤去了。
夜市大排檔位於棚戶區“高土坡”的邊緣,白天是破破爛爛的馬路,晚上便擺起數十家麻辣燙、羊肉串,家常炒菜攤子,煎炒烹炸好不熱鬨。
如今城市人夜生活豐富多彩,宵夜更是不可或缺,那些在酒吧裡喝個半醉的,網吧裡PK累了的,下夜班的,都喜歡到夜市大排檔繼續整點,這也造就了夜市的繁榮,每天營業到淩晨才漸漸散去,隻留下滿地的一次性筷子,泔水,嘔吐物和隨地亂撒的尿漬。
劉子光他們去的這家燒烤攤子名叫“地地道道”,在這一帶有些名氣,羊肉串份量足,價錢便宜,關鍵是用的全是真羊肉,不是那種刷了羊油的死貓爛狗,因此生意特彆好。
四個下班保安挑了張看起來還算平整的矮桌子,一人一張小馬紮坐下,王誌軍看樣子是常客了,也不用看菜單,直接對前來招呼的臟兮兮小夥計道:“一斤肉,二斤烙饃,八個臭乾,四瓶啤酒,趕緊的。”
小夥計吸著鼻涕不屑的問道:“還要點腰子、羊球、鯧魚、火腿腸啥的不?”
王誌軍頭搖的像撥浪鼓:“不要了,不夠再點。”
羊肉串這種生意,本小利薄,靠的就是羊球腰子火腿腸這些暴利產品賺錢,見這幾位如此寒酸,小夥計也不多說,把圓珠筆往耳朵後麵一夾,衝著棚子底下的大師傅喊了一嗓子:“七號桌,一斤肉!”
“慢著。”劉子光叫住了小夥計,拿起菜單瀏覽了一遍說道:“什麼腰子羊眼羊球羊鞭羊排板筋,見樣來八份,肉要四斤,啤酒有成桶的麼?”
小夥計眼睛都亮了:“有!新鮮的紮啤,八十塊錢一桶。”
“來兩桶紮啤。”
“劉哥,咱們四個人吃不了那麼多。”王誌軍道。
“四個大男人還吃不了這點肉麼,今天我請客,兄弟們放開了整。”
一聽這話,王誌軍才放下心來,另外兩個憨厚的保安小夥子也咧嘴笑了。
不一會兒,幾個不鏽鋼盤子端上來,大把大把的肉串散發著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整桶的紮啤搬過來,四個饑腸轆轆的漢子舉起了大號啤酒杯碰在一起:“乾杯!”頓時雪白的泡沫和澄黃的酒液四溢。
正喝的開心,從遠處閃爍著霓虹的網吧裡走出十來個潮人打扮的年輕人,小的十五六,大的十七八,都是吊襠褲子板鞋緊身小上衣打扮,頭發五顏六色都有,還夾雜著兩個濃妝豔抹的小妹妹。
小混混們大搖大擺走進地地道道,將四張桌子拚在一起,圍攏著坐下,男孩們脫下上衣,露出刺龍畫虎的瘦弱光脊梁,女孩子坐在小馬紮上,低腰褲露出一大段雪白,從男孩煙盒裡抽出香煙吞雲吐霧,打打鬨鬨,不時發出誇張的尖叫和肆無忌憚的笑罵。
劉子光正聽王誌軍吹噓在十六軍當空降兵時候的光輝曆史呢,聽到興頭上卻被這幫年輕人打斷,他微微皺眉,伸手抓住剛送肉串過來的小夥計,對他說:“告訴那幫孩子,小聲點。”
小夥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劉子光,徑直走到那一桌前,對坐在正中央一個身穿亮閃閃夾克的酷酷帥哥說了聲什麼。
一瞬間,那群人全都安靜了下來,小混混們冷冷的扭頭望著劉子光他們,有幾個家夥還伸手抓住了啤酒瓶。
王誌軍等人發現情況不對,也悄悄抓住了屁股下麵的小馬紮,在小區裡值班不能打架,在外麵可就無所謂了。
劉子光若無其事,繼續喝他的酒,對麵那個穿紅衣的酷哥瞪了劉子光一眼,甩甩挑染成橘色的頭發,低聲說了一句,小混混們便扭轉頭來繼續說笑吃喝,而且聲音比剛才更大了。
王誌軍如釋重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劉子光道:“這些小痞子打架不要命,少惹為好。”
劉子光笑笑,沒說什麼,四個人將桌子挪動了一下,距離那幫年輕人稍微遠了一點,便繼續吃喝起來。
兩桶十升裝的紮啤,大號的塑料啤酒杯,放開了量猛喝,不一會兒幾個人就漲的難受了,王誌軍捧著肚子說:“不行了,我得去方便一下。”
另外兩個同事也站起來道:“我們也憋不住了,一起去吧。”
三人到馬路對麵花壇後麵釋放壓力去了,此時早就停在路邊的一輛沒有牌照的普桑轎車裡鑽出四個人來,都穿著旅遊鞋帶著棒球帽,帽簷壓得很低,手背在身後,捏著長條形包裹著報紙的東西。
劉子光背對著馬路,依然是自斟自飲,四個漢子走的很快,迅速來到他背後,二話不說抽出背後的利刃,照著劉子光的後腦就劈了下去。
彆看劉子光沒回頭,早就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了,長刀帶著風聲劈下來,他隻是將頭微微一偏就躲了過去,手裡早已拿好一支串羊肉的鋼條,這種鋼條是用三輪車輻條磨製而成,鋒利無比。
撲哧一聲,鋼條刺入了襲擊者的右眼,頓時長刀脫手,捂著眼睛慘叫起來,另外三人也是久在道上混的,見同伴受傷並不慌亂,反而更加凶悍,揮動手中利器向劉子光劈來。
劉子光以一敵三,陣腳絲毫未亂,先是迎著塊頭最大的那個家夥上去,閃身躲過他的砍刀,一記右勾拳打在此人的太陽穴上,一米八幾的大漢,就這樣一聲不吭的栽倒了。
另外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劉子光已經欺身上前,騰騰兩記鞭腿踢在他倆臉上,就連坐在遠處的那幫小混子都能聽見骨頭破碎的聲音,倆人也是一聲不吭的栽倒,躺在地上一條腿還猶自抽搐著。
劉子光拍拍手,繼續坐下來喝酒吃肉,舉起酒杯來忽然扭轉頭,對著那一桌瞠目結舌的小混混舉起了酒杯,點頭一笑。
小混混們齊刷刷的將頭背過去,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王誌軍他們放完了水,拉著拉鏈走過來,看到地上躺了四個人,不由嚇了一跳:“劉哥,咋回事?”
劉子光淡淡一笑,走到肉串攤子老板跟前,丟下一疊錢道:“不好意思了。”
中年老板叼著煙,手裡切羊肉的砍刀停都不停,“走你的,沒事。”
“謝了。”劉子光轉身而去,拉著三個目瞪口呆的同事揚長而去。
走在路上,驚魂未定的王誌軍問道:“劉哥,出人命了吧?咋整?”
劉子光不慌不忙道:“我手底下有分寸,死不了人,再說了,我算正當防衛,他們殺人未遂,才不敢報案呢。”
王誌軍等人這才放心下來。
把他們三個送回家,劉子光方向盤一轉就去了糖果酒吧,不用想都知道刀手是孫偉請的,沒想到這小子下手挺黑,這點小事就要殺人。要不辦了他,以後睡覺都不安心。
來到酒吧門前,卻發現裡麵黑燈瞎火,卷簾門也關上了,門口一輛車也沒有,看來孫偉已經收到風,唯恐劉子光前來報複,連夜出逃了。
孫偉跑了,劉子光也沒招,畢竟他剛回來,一點社會基礎都沒有,對於這座城市錯綜複雜的黑道關係更是兩眼一抹黑,摸不著門道。
兜了兩圈之後,劉子光駕車回家,鬼使神差的路過地地道道,此時已經是淩晨四點,大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大排檔的食客們也散了,老板正在收拾帳篷火爐雜物,準備回家歇息了。
劉子光把車停在路邊,下來打量了幾眼,昏黃的路燈下,殘留的血跡已經蕩然無存,小夥計端著塑料盆拿著破拖把正在洗地,此時少年再看向劉子光的目光,已經微微帶了一點崇敬。
“老板,麻煩了。”劉子光甩了一根煙過去。
中年老板抬頭笑笑,臉上赫然一道陳舊的刀疤:“小事兒,常見。”
“那幾個小子呢?”
“自己爬起來走了。”
“沒報警?”
“還報警呢,這幾個小子一聽口音就是東北的,身上指不定帶著什麼事兒呢,還敢找警察?”
一聽這話,劉子光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他倒不是擔心自己,主要怕父母傷心難過。
這位老板倒像是混過的,不過看他淡然的樣子並不想和劉子光多攀談,劉子光便點點頭,開車走了。
……
第二天一早,劉子光早早的爬起來,買了包子油條豆漿晨報,伺候二老吃了早飯之後又開始打掃衛生。
把二老哄得開開心心出門之後,劉子光也趿拉著拖鞋出門了,離家八年,他想好好看看家鄉有什麼變化。
高土坡還是原來那個高土坡,除了比八年前更加殘破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亂搭亂建的小土樓外麵,胡亂扯著電線,路邊汙水橫流,牆壁上貼滿小廣告,甚至連街口那個修自行車的攤子還依然存在。
“郭大爺,新養的狗啊。”劉子光親熱的和修車子老頭打著招呼,慢悠悠的走了過去。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自己的母校附近,路邊擺著三張破舊的斯諾克案子,墨綠色的表麵已經斑駁不堪,三三倆倆的無業青年拿著球杆,叼著煙,百無聊賴的玩耍著。
劉子光晃晃悠悠走過來,看到桌球案子忍不住技癢想玩兩把,忽然路邊平房裡走出一個穿紅色T恤的酷哥,正是昨夜那幫小混混的老大。
“劉子光?”紅衣青年試探著喊了一聲。
“嗯?你認識我?”劉子光上下打量著他。
“還真是你!我小帥啊,咱們一個大院的。”青年欣喜萬分的喊道,“昨天我還納悶呢,怎麼那麼像,還真是哥哥你。”
劉子光也拍拍腦袋恍然大悟:“想起來了,貝叔家那個拖鼻涕的小毛孩,還老尿床,貝小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