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順峰被沈雁秋堵得臉都黑了。

沈雁秋看他臉色一變，也不理睬，護著小北城直接繞過去回家了。

蘇順峰歪著嘴角冷笑，低聲切齒道：“臭娘們，給臉不要臉！早晚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沈雁秋回家，舀水給她和小北城洗手，卻聽屋裡趙美紅和陸老婆子嘀咕什麼呢，估計聽見她的聲音立刻生硬地岔開話題。

趙美紅：“娘，我瞅著老表越發出息了，真是一表人才，這要相親能去縣裡說那些吃商品糧的。”

陸老婆子一副很受用的樣子，“彆看我沒什麼本事，我娘家的幾個侄子侄女，卻都是出息的。”

趙美紅就給她使眼色，指了指外麵。

她心裡對沈雁秋恨得牙根癢癢，卻又不想放棄即將到手的說媒錢，所以急著讓陸老婆子同意分家，然後找機會攛掇著把沈雁秋嫁出去。

就憑趙海濱那條件，沈雁秋肯定樂意。

哪怕沈雁秋不同意，她也有無數種辦法來擺布沈雁秋！

關鍵得陸老婆子點頭，先把沈雁秋撇開，不一起住。

陸老婆子瞅著她，眼神陰沉。

雖然大白天，但是這時候屋子低矮，不僅窗戶小木窗欞又擋光，再糊上窗戶紙，屋裡光線就昏昏的。

趙美紅被瞅得心裡發慌，卻硬挺著，“娘說的是。”

陸老婆子哼了一聲，細細地歎氣，“我也就是個糟老婆子了，還能指望什麼？你們都有本事賺錢了。”

她話裡有話，說的是趙美紅背著她管老常家要錢，這會兒又攛掇分家讓沈雁秋改嫁，自然也是存著賺錢的心思。

要想再背著她，沒門！

趙美紅心裡一咯噔，打哈哈，“娘，咱以後再說。現在八字沒一撇呢。”

你不分家，沈雁秋就不落單，咋給她嫁出去？

陸老婆子瞅了她一眼，也知道她的意思，又開始像身體不舒服一樣哼哼唧唧的。

擱以前，沈雁秋從外麵回來，聽見老婆婆不舒服，第一時間就會上前噓寒問暖、端茶倒水的伺候，今兒她卻在外麵照顧小兒子遲遲不進來。

陸老婆子心裡很不爽：果然喂不熟的白眼狼！

當然眼前這個老大家的也是個蠢貨，為了把寡婦嫁出去賺說媒錢，拚了命地攛掇分家。

這要是分家，那撫恤金怎麼也得分一半給沈雁秋，陸老婆子怎麼可能答應！

外麵沈雁秋給小北城洗乾淨，讓他在院子裡玩兒，她則進了屋裡，對陸老婆子道：“老太太，昨兒見著兄弟倆，穿得單薄凍得怪可憐的。我尋思著去扯幾尺布買點棉花，給他們把棉襖加厚點。”

陸老婆子頓時更氣，沈雁秋回來不先關心她，居然去關心那倆臭小子！

她哼哼唧唧的，“嫌單薄？多少人沒棉襖穿呢。我也不是不疼孫子，你看我這裡，我這個襖厚點，實在不行，把我這個褥子拆了，給倆孫子絮棉襖吧。”

沈雁秋心下冷笑，要是外人看到陸老婆子這樣，指定以為她心善心疼孩子，自己不舍的吃穿都要給孩子絮棉襖，實際呢？

不過是擠兌不給錢罷了。

她毫不客氣道：“老太太，孩子爹那麼多撫恤金，就是給孩子花的，你給我……”

“我說老二家的，你不是才拿了我五塊錢，老常家十塊錢？多少布和棉花買不來？你又來算計娘？”她生怕沈雁秋說撫恤金是孩子爹的，立刻搶著喊道：“老二也是娘的兒子，你心疼你兒子，娘不心疼她兒子？你要花他賣命錢，那不是剜娘的心？不行，絕對不行！”

沈雁秋立刻泫然欲泣地去看陸老婆子，“老太太？”

陸老婆子臉色陰沉，一手捂著胸口，哎哎呀呀起來，“老二啊——”

沈雁秋目的達到，也捂著臉抽抽搭搭地走了。

戲精麼，誰不會！

她自然知道要不到，隻是為了刺激陸老婆子而已。

刺激了陸老婆子，她才好進行下一步！

沈雁秋回屋拿了破衣服和針線出來，領著小北城打算去找陳桂枝一起縫補衣服。

他們一走，趙美紅就攛掇陸老婆子，“娘，就她這樣的早晚留不住，我看她那會兒和順峰在影壁牆那裡眉來眼去的，以為彆人看不見呢。她就是想勾搭順峰。娘，順峰才二十出頭，大好的青年，可不能讓她給勾搭了。”

蘇順峰是陸老婆子最疼的侄子，嘴甜會哄人，跟親兒子差不多，要不是政府不許近親結婚，她是想把小閨女陸彩雲嫁給他的。

她沒好氣地把趙美紅轟出去，“我頭疼，要躺會兒，彆煩我。”

趙美紅沒辦法隻得先回去，走到門口卻聽見蘇順峰的聲音，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推門進去，就看到沈雁秋和陳桂枝倆坐在西廂門口縫衣服，蘇順峰則雙手插兜，靠在沈雁秋旁邊的一棵石榴樹上，一雙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樣，不知道說了什麼，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比吃了蜜還甜。

沈雁秋原本不理睬蘇順峰，聽見趙美紅回來，她看了蘇順峰一眼，對他有些下流的笑話扯了扯嘴角。

蘇順峰見狀立刻來了精神，“哈哈，嫂子，是不是很好笑？”

沈雁秋看了趙美紅一眼。

趙美紅咬著牙，“小老表，你姑讓你過去說話呢。”

蘇順峰尋思著可能是自己求的事兒有門兒了，立刻就跟沈雁秋告辭跑了。

趙美紅一把拉著沈雁秋進了自己住的正屋，壓著聲音氣道：“我說老二家的，你可彆被小白臉迷了魂兒，他就是個二流子，可不是正經過日子的。”

沈雁秋抽回手來，淡淡道：“你可彆想岔了，那是親戚。”

趙美紅看她樣子，似乎對蘇順峰沒那個意思，否則不會這麼淡定，她鬆了口氣，低聲道：“我告訴你，沒有比我娘家那個叔伯兄弟再合適的。殺豬的，還做小生意，有錢，你去了當家……”

沈雁秋：“那可多謝大嫂呢。”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趙美紅一眼，沒有答應卻又道謝，讓趙美紅欣喜若狂，以為她這是聽進去，答應自己了。

可實際，沈雁秋卻是譏諷她的多管閒事好意呢。

陳桂枝在外麵喊道：“大嫂、二嫂，咱是不是得過去曬草了?”

她生怕沈雁秋沒個主意又被趙美紅忽悠。

之前賣兒子不就是趙美紅忽悠的？自己死活都勸不明白呢。

沈雁秋應了一聲，甩開趙美紅來到院子，領著小北城和陳桂枝先過去。

這會兒蘇順峰正在家裡纏磨陸老婆子呢。

蘇順峰這一次來要借兩百塊錢去活動城裡的工作，打算去鐵路局火車站試試，如果能進去先當臨時工，兩三年就能轉正。

另外一個事兒，他想讓陸老婆子把沈雁秋嫁給他。

這可把陸老婆子氣得夠嗆，沒顧得上掰扯二百塊錢的事兒一反常態地罵他：“你說你一個好好大青年，非看上個掃把星，你是眼瞎了？她一個寡婦帶著好幾個孩子，還克死了男人，你還敢娶她？”

蘇順峰一副色迷心竅的樣子，油嘴滑舌：“姑，你不疼侄兒了？我十裡八鄉連縣城也看遍了，嫂子是最俊的。就算養孩子，也是你的孫子孫女，是我二哥的孩子，我替他們養不是也該當的？再說……”

再說的話他沒說出來，陸老婆子卻心裡明鏡兒似的，再說陸元武還有撫恤金，那本身就是應該用來養孩子的。

保不齊，這小子惦記那錢呢。

陸老婆子雖然心疼侄子，可牽扯到巨款她又很明白一點都不糊塗。

她掀起眼皮撩了侄子一眼，哼哼唧唧的，“混賬玩意兒，讓你爹娘知道不打斷你的腿。工作的事兒先讓你大姐姐家給看看，回頭有眉目再說。彆拿了錢去咋咋呼呼，正事兒辦不成再惹麻煩。”

這侄子平日沒少管她要錢，三五塊她咬咬牙就給了，這兩百可不是小錢，這是一筆巨款。

兩百塊錢可以蓋一大間磚瓦房還綽綽有餘呢。

真要能張羅上工作，她也願意幫襯，可事兒得讓大閨女辦，他不成。

蘇順峰見她那樣，就知道隻要工作成，錢是沒問題的，也鬆了口氣，又想磨沈雁秋的事兒。

這時候陳桂枝和沈雁秋帶著孩子過來，陸老婆子立刻讓他閉嘴。

因為蘇順峰過來，陸老婆子破天荒讓人燉了一碗雞蛋羹，卻全都端給蘇順峰。

蘇順峰瞅瞅，大方的給小北城碗裡舀了兩勺子，“吃吧。”

沈雁秋也沒拒絕，這是她家的雞蛋，她兒子吃是應該的！

她也沒道謝，也沒給蘇順峰好臉色，隻照顧自己兒子閨女。

陸老婆子幾個氣得夠嗆，卻也不好為這個說什麼，隻能說風涼話，可惜沈雁秋根本不接茬，讓他們有氣都撒不出，隻能憋著。

飯後陸老婆子趕著侄子滾蛋，陸老頭子也收拾去找老兄弟們編席。

冬天大隊有點副業，可以編席、編筐子，有手藝的就湊一起乾活兒，一個席有十個工分，雖然不多卻也聊勝於無，比呆著吃閒飯好。

大房二房都回家去，這邊就沈雁秋帶著閨女和小兒子，另外就是陸老婆子住在東屋。

陸甜甜去給陸老婆子送開水。

家裡就一把暖壺，是陸元武從部隊帶回來的，晚上都被陸老婆子霸占著，因為她病懨懨的，晚上要喝水吃藥。

而陸元武另外買的暖壺也被陸老婆子送回娘家給侄子用了，所以沈雁秋這裡一直都沒有。

陸老婆子看孫女進來，立刻把手裡正在吃的罐頭放在炕上用個大褂子蓋著。

陸甜甜眼睛好使，一眼就看見，卻也沒說什麼，放下暖壺就回西屋了。

要是以前，她不會跟娘說，畢竟那時候她也和大哥一樣覺得娘巴結奶奶、大姑，對自己孩子不怎麼好。

可這會兒，她感覺沈雁秋對自己和哥哥弟弟更好，自然就和娘一心。

沈雁秋聽完，笑了笑，沒說什麼，隻讓閨女趕緊上炕她給梳梳頭。

這是原主陪嫁的楊木梳子，已經用得油亮出了包漿，梳頭活血。

等陸甜甜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就聽見東屋傳來陸老婆子驚呼的聲音，“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怎麼還肚子疼呢……”

“東川娘，東川娘，了不得了，我肚子疼，要拉肚子……”陸老婆子在東屋喊，想讓沈雁秋去伺候她。

以往都是這樣的，陸老婆子生病，端屎端尿都歸原主伺候。

沈雁秋卻裝睡聽不見，然後就聽見東屋的陸老婆子叮叮咣咣的，穿鞋、開門然後哼哼唧唧地往外飛奔，“了不得，了不得，要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