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秋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前世她讀高中的時候,爸爸媽媽出車禍,媽媽當場去世。爸爸在見她最後一麵的時候留下遺言,要她好好讀書,自尊自愛自強。
這麼多年她都做到了,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她都堂堂正正地做一個獨立的人。
自尊自愛自強,不依附人,不拖累人,哪怕遇到美好的愛情,如果不能得到他媽媽的祝福,如果違背了她的原則,那她也寧可放手。
人生在世,愛情隻是一部分。
讓自己光明正大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她現在穿越到一本書中的七十年代,哪怕她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哪怕原主給她留下一個爛攤子。
可既然她決定留在這裡,她也一定會靠自己的雙手,創造自己美好的人生。
嗯,和這些可愛的孩子們一起。
吃完紅薯粥和雞蛋羹,沈雁秋叮囑了甜甜和小北城,讓他們和大爺爺家的姐姐們去摟草撿柴火,回來要麼在家休息要麼去大隊做點什麼,千萬不要自己出村玩兒。
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對孩子的安全教育,不隻是偷孩子的,還有那些猥瑣扭曲的人會把自己的無能發泄在孩子身上。
尤其陸甜甜,才這麼點就是個美人胚子,等長大更是讓人驚豔。
陸甜甜之所以會走上那樣的不歸路,除了當娘的沒教育好,還有一點那就是她在十五歲的時候被東村一個叫顧海浪的混子給糟蹋了。
這時候女孩子被糟蹋,哪怕她是受害者,她也不可避免會被各種惡意揣測、歧視。
更為可恨的是,她被人渣糟蹋,大家卻覺得她應該嫁給那個人渣,隻有這樣才能把一場罪惡消弭於無形。
她慶幸穿越大神對自己頗為照顧,讓自己穿到這群孩子們還沒被扭曲之前,如果穿到被傷害之後,那她真的就沒這麼淡定了。
因為陸老婆子和陸老頭兒搬走,東屋空出來,沈雁秋立刻收拾一下,晚上讓小哥倆睡這邊。
男孩子大了,進入青春期以後,不適合跟媽媽以及姊妹一個屋睡覺。
不過這時候大部分人家是沒那個講究的,因為條件不允許,不是屋子不夠就是被子不夠。
多少人家五六口人就蓋一床被子呢。
正收拾著,趙美紅和陳桂枝一起過來,她倆一人挎著一個籃。
陳桂枝:“二嫂,我想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買點什麼好吃的。”
雖然陸老婆子摳,可一家子忙活了一年,到了冬至月臘月的時候,也會分給兒媳婦們一兩塊錢,讓她們看著給孩子或者男人添補點用的。
另外冬天農閒的時候,男人們去大隊幫忙,如果能額外賺點零花錢,陸老婆子為表示大方也都讓兒媳婦拿著。
陳桂枝這會兒一門心思在討好小福娃上,想把小北城哄得開開心心地給她帶子來,嗯,閨女也不賴。
對於生不出娃娃的她來說,不強求兒子,閨女也是極好的。
沈雁秋看了趙美紅一眼,她倒是會忽悠人,把陳桂枝也忽悠上,這樣就更不會讓人起疑。
她把從趙美紅那裡詐來的錢帶上,再背上自己的布兜,然後和倆妯娌一起出門。
今兒是個好天氣,太陽明媚,藍天高遠,朵朵白雲悠然自在,看得人心情也格外好。
他們柳泉大隊距離縣城五六裡路,去公社就更近,不過是三裡路而已。
三裡路,她們這些鄉下婦女打個來回也不用半小時呢。
公社有個供銷社,類似於後世的百貨商店,裡麵從日用百貨到各種副食品都有。
不過供銷社買東西大大小小的哪怕是火柴、煤油、肥皂也都是要票的,不能隨便買。
於是,社員們就喜歡去趕集,有些是老鄉以物易物,把自家多餘的拿出來換需要的。
前些年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候關了,後來政策鬆動又開起來,畢竟老百姓拿自家的雞蛋換彆人家的糧食,隻要不擾亂城裡的市場秩序,是管不過來的。
所以現在鄉下市集乾脆就開起來,五天一次,初五初十這樣地趕集。
除了社員自家的東西以及大隊的副業產品,還有一些有門路的會悄悄去城裡工廠進一批鄉下人常用的貨拿出來賣。
當然,市集上最受歡迎的還是各種吃食、糧食。
沈雁秋盤算著自家需要的物品,小北城沒有吃飯的碗筷,另外還得備著兩個,以防摔破沒的替換。
家裡還應該買個火爐子,冬天越來越冷,等臘月裡下大雪幾乎出不去門。
而且這時候柴火也不夠燒的,除了做飯不會去燒炕,屋子裡就跟冰窟窿一樣冷。
要是能生爐子那可暖和的很,一整天有熱水喝,還能燉個湯熱個飯的,非常方便。
其他的倒是無所謂,像筐子這些可以請村裡手巧的給編,木箱、桌椅可以請木匠幫忙打製。
還有窗戶上的封窗紙都破得不像樣子需要買新的,晚上隻能用草簾子擋風,卻還是透風冷得很。
這麼一算,她手上這兩塊錢根本不夠,還是等小哥倆把錢拿回家再說吧。
陳桂枝看到有賣雜合麵豆包的,不用糧票,但是不便宜,一個拳頭大的包子要八分錢。
她忍著心疼買了五個,打算拿回家悄悄給小北城吃。
沈雁秋這一趟不為了買東西,她為了打探物價以及勘察市場來的。
她暗自把市場的情況記下,回頭如果自己要賣點什麼,也總能有的放矢。
趙美紅是什麼都不買的,她彆有用心,逛了一會兒就拉著沈雁秋和陳桂枝去供銷社那邊逛。
“咱們去看看買雪花膏吧,這個不用票。”
雪花膏不是必需品,八分一袋,不用票。對鄉下婦女來說已經很貴,絕大部分婦女都舍不得買。
他們家之前都是陸彩虹拿回來一些用得還剩下半袋或者三分之一的,再就是小姑陸彩雲花錢買盒裝的。
反正沈雁秋和陳桂枝之前可不舍得買。
陳桂枝想起昨晚上被窩裡陸元義抱著她的時候,說她臉皴手糙讓她彆不舍得花錢買雪花膏的事兒來,心裡甜絲絲的,便也跟著去買。
這上麵沈雁秋也不想虧待自己,冬天這裡又乾又冷,要是不擦護膚品,那皮膚還能看麼?
去供銷社的時候要路過公社屠宰組。
公社屠宰組是公家定點宰殺單位,星河公社革委會以及一些單位需要的豬肉都從這裡出,甚至縣城一半的豬肉也從這裡宰殺運送。
但是這裡的豬肉基本不對鄉下社員們開放,除非有關係弄到肉票,否則是買不到的。
而且鄉下社員手裡沒錢,連自己家的雞蛋都留著換油鹽火柴,更舍不得買豬肉吃。
在社員們眼裡卡車司機、殺豬佬、打算盤的會計,這就是鄉下最吃香的三個職業,是可以和城裡四個口袋大皮鞋的機關乾部、部隊軍人、城裡的工人相媲美的。
誰家出這麼個能人全家沾光,哪個閨女要是嫁這麼個男人,那就是享一輩子的福。
而趙海濱則是屠宰組的組長,那自然是能人中的能人了。
趙海濱這人不但能乾,外形也不錯,個子魁梧高大,相貌英俊,不像其他豬肉佬那麼肥頭大耳目露凶光一臉橫肉的形象。
這就是趙美紅一邊幫他說媒一邊又嫉妒沈雁秋的緣故。
如果不是自己娘家兄弟,還等得到沈雁秋嫁?她自己早就嫁了好吧!
雖然陸老大比趙海濱長得不差,個頭也不差,可一個普通莊戶人,哪裡有豬肉佬能乾啊!
趙海濱有錢!有脾氣!有路子!有關係!
能嫁給他,真是燒了高香好吧。
趙美紅昂首挺胸地往那門口一站,喊道:“你們趙組長在不?我是他姐!”
陳桂枝朝著沈雁秋努嘴,看把她抖擻的,比人家親姐還牛氣呢。
沈雁秋:“你等著,那我和弟妹先去供銷社買雪花膏。”
趙美紅一把拉住她,對陳桂枝道:“老三家的,你先去供銷社給我們看著點,我和你二嫂進去看看,一會兒就去找你。”
陳桂枝皺眉,看向沈雁秋,暗示她趙美紅不懷好意呢。
沈雁秋給她使了個眼色,表示沒事,自己心中有數呢。
她看著趙美紅舞了這麼久,不就等著這會兒來坑趙美紅的麼?
原主受她那些氣,被賣了還幫她數錢的那些憋屈,沈雁秋是鐵定要找補回來的!
趙美紅一直打著如意算盤,想拉媒把她嫁給趙海濱,然後從中得錢。
這叫說媒?這叫心懷鬼胎賣寡婦!
沈雁秋心下冷笑,麵上卻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趙美紅看陳桂枝走了,得意地對沈雁秋顯擺道:“讓你見識見識我兄弟的本事,那什麼蘇順峰算啥,給我兄弟提鞋都不配呢。你要是跟了趙海濱,以後吃肉吃得你吐!”
沈雁秋今日肯跟著她來屠宰組,肯留下來,趙美紅就篤定她是心思活動想改嫁給趙海濱的。
自己這事兒是百分百要成的!
她領著一直沒說話的沈雁秋進去,然後就碰到急匆匆迎出來的趙海濱。
他一邊抹著頭發,一邊抻抻自己匆忙間套上四個口袋中山裝,左胸口袋還應景地插上一支鋼筆,下身是斜紋滌綸褲子,布料挺括得很,腳上一雙鋥亮的豬皮鞋。
這架勢,說是機關乾部也夠派頭。
隻不過他在屠宰場上班,不管多打扮,從屠宰場出來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子洗不掉的油膩。
這是職業特征。
“姐,你來了。”趙海濱一邊和趙美紅打招呼,卻拿眼瞅偷摸沈雁秋。
對上沈雁秋那雙清澈明亮似乎洞悉一切秘密的眸子,趙海濱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熱了。
好在他風裡來雨裡去的,膚色偏深,就算臉紅也不太看得出來。
他見過沈雁秋好幾次,原主也見過他兩次,但是原主極度害羞不敢和他打照麵,更不敢說話。
是以之前從沒正式介紹過,這算是正式認識,他也激動得很。
趙美紅拉著沈雁秋很激動地道:“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弟媳婦沈雁秋。”
她又給沈雁秋介紹趙海濱,因為之前就說過很多遍職業也條件,所以這一次就省了很多事兒。
要不是還顧忌臉麵,她恨不得立刻就把兩人推去領證,然後她就可以從趙海濱那裡拿錢。
“兄弟,我弟妹要買幾兩肉,你帶她去看看?”她推了一把沈雁秋,“哎呀,我們可沒肉票啊!”
趙海濱笑道:“不要緊,你們來買肉用啥肉票呢。跟我進來吧。”
他鼓起勇氣看了一眼沈雁秋,越看越覺得她長得好看,就連頭發絲、帶補丁的衣服都長到他心坎裡去,無一不貼合他的審美。
要是能娶到她,他一定好好供著她,絕對不讓她乾一點活,天天讓她吃肉吃雞蛋!給她買好看的衣服!
他心裡興奮得開了花兒。
趙美紅已經盤算好,這會兒一定要狠狠宰趙海濱一刀,起碼要四個豬蹄子,一副豬下水,三斤五花肉,最好再要半個豬頭!
然後還得要六十塊錢!
可沈雁秋接下來的行為,卻將她那顆飛上天的心狠狠地摔回了爛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