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素素笑道：“嫂子，陸站長在家嗎？”

沈雁秋瞥了她一眼，晾晾她，反而問顧紹棠，似笑非笑的，“顧紹棠？你怎麼來了？”

顧紹棠穿著一身四個口袋的乾部服，灰藍色，左胸袋插了兩支鋼筆，腳下是鋥亮的皮鞋，頭上帶著前進帽，手上還拎著一個棕色的皮包，另外拎著一網兜蘋果、罐頭、麥乳精之類的。

他氣質溫潤，通身帶著一種溫和的書卷氣，沒有一點攻擊性，讓人很生親切之感。

他笑道：“我來找陸站長。”

溫素素幾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有點酸溜溜地道：“嫂子，我問陸站長在不在家，也是因為這位城裡來的乾事找他，你可彆多想啊。”

自己問陸站長在不在，沈雁秋一副故意不理睬的架勢，擺明就是給她難堪麼。

沈雁秋笑微微的，“溫老師是你想多了，顧紹棠是遠道來的客人，我當然先問他。”

顧紹棠英俊的臉上保持著溫潤的笑容，一副你們說什麼我不知道的表情，實則心裡笑開了花。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沈雁秋和誰在一塊，都是一台精彩的戲，看她倆打機鋒的樣子，真是好玩。

沈雁秋請他們進去。

繞過影壁牆，沈雁秋喊道：“老陸，顧紹棠來找你！”

這一聲老陸，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顧紹棠小聲道：“雁秋同誌，有氣勢。”

沈雁秋睨了呆若木雞的溫素素一眼，笑了一聲，“不比你們小年輕，他都三十了不叫老陸叫什麼？這擱過去可以當爺爺了。”

貨真價實的老頭子，哼！

溫素素嘴唇喏喏了兩下，趕緊道：“對了嫂子，我找你說點事。”

陸甜甜和小北城跑出來，請溫老師吃烤餅，“我娘在灶膛裡烤的，又脆又甜又香，從來沒吃過呢。”

溫素素卻不以為然，自己大城市來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沒吃過？不過等她看到那薄脆的烤餅，拈起一片輕咬了一口，嘎嘣一聲脆香滿口，她立刻就知道自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餅乾。

雖然不情願，可味蕾對美味的本能追捧和讚美卻是遮擋不住的，她驚豔得瞪大了眼睛，“好吃！”

沈雁秋：“溫老師找我有什麼事兒？”

溫素素突然就覺得自己不能讓沈雁秋那麼驕傲，她收斂了讚美的表情，笑道：“這不是要過年了嗎，大隊給我們知青放了假，允許我們回家過年。我這裡還有點零碎東西也不值錢，不過要是被人家亂翻弄壞了也可惜，所以想寄存在嫂子這裡。”

她把自己的書包放在炕上，拿出裡麵的一個小收音機，另外還有幾本書。

沈雁秋：“你放大隊也很安全的。”

溫素素掩口笑道：“我也稀罕甜甜和北城，想借給他們聽。可以嗎？”

陸甜甜和小北城立刻露出渴望的神色，他們在大隊聽過收音匣子，裡麵會唱歌會說書，可好玩呢。

沈雁秋看孩子們那熱切的眼神，不忍拒絕，隨即又有點自責，應該趕緊給孩子們置辦收音機、錄音機這些電子產品，讓他們能夠多接觸外麵的世界，多增長見識才行呢。

她忙著去飯店乾活兒賺錢，倒是忽視了。

陸甜甜忍不住問沈雁秋：“娘，可以嗎？”

沈雁秋笑道：“當然行啊。”她想好了，今年過年，就給孩子們送一台錄音收音一體的機器，讓他們也過個高興的新年。

不過那樣的收音機可不是那麼容易買的，得將近兩百張工業券，還得一百多塊錢呢。

錢對她來說不是問題，券才緊張。

溫素素已經很熱情地教陸甜甜怎麼擺弄收音機了，她也豎起耳朵聽那邊陸元武和顧紹棠說話呢。

顧紹棠進屋先寒暄幾句，把東西放下，從公文包裡拿了一份文件給陸元武看。

“年後上班，市裡要有大動作，咱們火車站就在擴建之列，到時候市裡的規劃組會下來，陸站長可以提前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陸元武一打眼就把文件內容看完了，他點點頭：“多謝。”

除了公務，他和這個有點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乾部子弟沒有多少話說，不過顧紹棠長袖善舞，很擅長和人溝通打交道，有他妙語連珠也不至於冷場就是。

沒幾句話的功夫，滿屋子的人都很喜歡他了，尤其是苗翠雲、陸彩媛。

溫素素瞧著忍不住又有點心動，她發現與其奔著陸元武使勁，孩子老婆家庭的，倒是不如朝這個顧紹棠運力呢。

剛才苗翠雲問過，他說沒結婚，還年輕著呢。

他家是縣裡一把手，說不定兩三年就能去市裡，一步步的，那自己回城也很快啊。

她忍不住就往那裡湊，想插話進去。

這時候陸元武和顧紹棠說到火車站擴建、規劃新鐵路的事兒，溫素素就笑道：“哎呀，可巧了，我之前差點去當鐵道兵呢。”

她笑眯眯地看著陸元武和顧紹棠。

陸元武沒理睬，顧紹棠出於禮貌，順了句：“那是為什麼沒去成？”

溫素素就等他問呢，她發現這個顧紹棠真善解人意，她道：“被人家頂了唄。我們知青點一個乾部家的子女。”

顧紹棠笑了笑，第二句話就不接了，這女人眼神裡的欲望太明顯。

他不接話，陸元武本來就話少，幾個人的談話就要冷場了。

溫素素掌控不住啊，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又尷尬又羞窘，臉都要紅了。

沈雁秋：“吃餃子啦！顧紹棠你好口福，這麼遠都能蹭飯成功。”

顧紹棠鬆了口氣，笑道：“雁秋同誌你懷疑什麼呢？今天小年啊，你們家會不吃餃子？我當然能蹭成功啊。”

溫素素頓時尷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陳桂枝對她感覺不太好，而且她和知青也沒交際，隻在一開始點頭招呼，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這會兒她看著溫素素居然還不找借口告辭，還傻愣愣呆在那裡，是想留下吃飯？

要不讓她吧，沒禮貌，讓了她，她就直接坐下了也尷尬。

溫素素也這樣想的呢，她知道按理自己應該趁機告辭，就說知青點也吃餃子呢，畢竟她和沈雁秋沒有那麼深的能夠留飯的交情，可是她不舍的走。她知道自己剛才因為緊張說錯了話，肯定讓顧紹棠尷尬了，所以他沒接話。畢竟他也是乾部子弟啊，這分明就是在打他的臉。

她就想找機會彌補一下，讓他知道自己不是那麼憤世嫉俗膚淺的人，她是一個知性大方，懂事得體的知青。

她得趕緊想個辦法證明自己才行。

結果就是越急越亂，越沒有主意，額頭上的汗都急出來了。

她不走，出於禮貌沈雁秋也不會在吃飯的時候趕她走，自然要象征性地客氣一下，請她坐下一起吃餃子。

她趁機告辭也行，坐下吃沈雁秋也沒那麼介意，畢竟她是陸甜甜和小北城的老師，不管她是不是有點心機但是對倆孩子還是很關照的，做家長的自然也應該感謝一下。

沈雁秋遞了一雙筷子一個碗給她，讓她和女人孩子們一桌吃餃子。

今天人多一桌坐不下，男人們喝酒，女人和孩子就不愛和他們湊一起。

溫素素頓時鬆了口氣，既然已經端了碗筷，那就吃吧。

沈雁秋家包的餃子也是豬肉白菜餡兒，但是她的餡兒裡放了鮮嫩的韭菜，還有鮮鹹的海米，咬一口那鮮美的汁液流進嘴裡，讓溫素素立刻就被拿住了。

太好吃了！

這餃子真的是她這麼大吃過最好吃的一次！

沈雁秋讓大家夥兒吃，她繼續撈餃子給男人桌上送。

陸元武從屋裡出來幫她端餃子，清冷深幽的眼神卻鎖著她，在她往蓋墊上撈餃子的時候，他雙手摁住蓋墊的邊緣，趁機俯身，唇貼向她被熱氣熏紅的耳珠，低聲：“……老？”

沈雁秋茫然：“不老啊，餃子餡兒可嫩了。”

陸元武眼神意有所指地盯著她柔軟嬌嫩的耳底肌膚，慢條斯理：“……是麼，那我可要好好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