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以後,沈雁秋說回招待所,陸元武卻領著她去另外地方。
沈雁秋:“去哪裡?”
陸元武:“請你吃西餐。
作為清河縣的大廚,你還沒吃過西餐呢,帶你開開眼,回去也能做。”
沈雁秋:“西餐?”
她剛要說這時候的西餐有什麼可吃的,死貴又沒什麼花頭,哪裡有她做得好吃?
隨即她就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土著沈雁秋,不是前世美食綜藝明星沈雁秋,西餐必然是沒見過的,一定得好奇才行。
可是,這時候西餐自然是貴得要命,沒必要花這個冤枉錢,所以她不想去。
她主動去牽陸元武的手,“我不想吃什麼西餐,咱們去看電影吧,首都的大劇院一定非常壯觀。”
陸元武卻躲開她,一臉正色,目光睨著她,“沈雁秋,你注意影響。”
沈雁秋:“……”你拉拉扯扯摟摟抱抱親親摸摸的時候怎麼不注意影響呢?
陸元武卻鐵了心要帶她去吃西餐,他已經篤定她就是自己的小戀人,他喜歡看她不同時候的模樣。
他對她有兩輩子雙倍的愛,她怎麼樣他都覺得愛不夠。
尤其想起來曾經兩人剛同居的時候,她睡在主臥,他睡次臥,有一次她說要給他做飯,結果卻把牛排煎糊了,嘟著嘴巴在那裡掉瓜子。
最後還是他做給她吃,她才破涕為笑。
吃飯的時候,她不許他笑,還發誓一定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給他,還說自己一定要學一手精湛的廚藝來震懾他。
她聰明又能乾,雖然小時候嬌氣無比,可一旦要決定做什麼就進步神速。
她特意報了家政課,然後開發出了自己的廚藝天賦,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成為了全國有名的美食綜藝咖。
他收集了她所有的節目視頻,他工作應酬之外的所有空閒時間都用來關注她,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舉手投足,她做飯時候的從容,還有主持人采訪她最難忘的一頓飯的場景。
那一刻她笑得明媚而疏朗,眉梢眼角都含著情意,有流光在她眼中閃爍。
可她卻說吃飯嗎,跟家人啊,朋友啊,都很多很多難忘的記憶。
最難忘的,她卻不想說,卻也不想對人撒謊,所以就把那個話題搪塞過去了。
她最難忘的一餐飯,是爸媽剛去世,家裡親戚如狼似虎要吃她的血肉,是陸元武帶她走出陰霾。
她處於低穀的時候,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沒有什麼味覺,吃什麼都沒感覺。
等陸元武幫她解決了那些麻煩之後,他帶她去放鬆,然後做飯給她吃,在一個幽靜又偏遠的地方,他們一起渡過了甜蜜又美好的時光。
沈雁秋看著前麵不遠處的莫斯科餐廳,笑道:“肯定貴得嚇人,我們有必要去花錢嗎?”
陸元武朝她彎起手肘,淡淡道:“你男人腦子沒毛病,你不是很放心?
放心了,不要慶祝一下?”
沈雁秋小聲嘟囔:“我本來也沒說你有毛病。”
陸元武輕哼,嘴上不說,心裡沒少說。
沈雁秋看他那麼堅持,到底是挽著他的手臂跟過去,他穿著軍裝皮鞋,她穿著長款的大衣皮鞋,兩人乾淨整潔、英俊嬌俏,去西餐廳也不怕侍應生們瞧扁。
老莫是首都老牌的蘇聯餐廳,有著非常高大的房屋,裡麵的天棚是帶著白雪花的藍色,高大裡立柱雕著花紋,有著綠色大理石的圍牆和木地板,看起來高大壯麗,美輪美奐。
乾淨整潔的桌椅,晶亮剔透的高腳杯,還有穿著黑色布拉吉帶著白圍裙的女服務生,以及穿著西褲馬甲頭發鋥亮的男侍應生,他們一個個神情傲然,眼神犀利。
普通老百姓是絕對不會來西餐廳吃飯的,不但消費高昂,而且服務也是傲慢的。
一般來這裡吃飯的,家裡收入一個月不會低於一百塊,在這個二級工一個月也才三十塊的年代,西餐廳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地方。
陸元武卻如出入公園一樣輕鬆隨意,他旁邊的沈雁秋也沒有半點緊張拘束的。
他們夫妻倆跟另外一對帶孩子的夫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對夫妻是剛從下麵回來的,帶著沒回過首都的孩子來慶祝一下,慶祝他們終於擺脫了艱難的歲月,得以回到這熟悉的城市。
侍應生非常熱情地招呼陸元武和沈雁秋,主動幫兩人拉出高背座椅,然後問他們要吃點什麼。
陸元武讓他把菜單給沈雁秋,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骨子裡的高貴優雅讓她忘記了一個普通鄉下婦女進這種高檔餐廳應有的姿態了,畢竟那不是發自內心的,演不出來。
沈雁秋看了看,這時候因為經濟才開始恢複,牛排是限量供應的,但是豬排卻很充足。
她給一人點了一份紅菜湯、炸豬排、炸土豆、生菜,另外點了點其他的。
就在這時候,那邊傳來了一陣驚呼聲,隻見那個孩子蹲在地板上就開始撒尿,她父母窘迫得臉色通紅,又羞又愧,而周圍的侍應生也目光裡充滿了鄙夷和申斥的意味。
夫妻倆慌忙抱著孩子去洗手間,然後又拿了墩布回來幫忙拖地,一個勁地給侍應生們道歉。
其中一個男侍應生還忍不住一個勁地抱怨,言語十分輕慢,又讓人拿香水來噴。
沈雁秋深吸一口氣,把刀叉放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磕碰聲。
那侍應生更來勁了,“你看,客人們都不高興了,你們帶著孩子來,真是應該多注意才行,這樣的氛圍裡,怎麼能那麼不注意衛生?”
夫妻倆十分抱歉。
沈雁秋朝著那侍應生打了個響指,這是當下一些西方人士吃飯呼喚侍應生的手段。
那侍應生顯然愣了一下,卻還是小碎步上前,“請問女士有什麼需要的?”
因為陸元武和沈雁秋兩人進來的時候,神情泰然自若,沒有半點拘謹,而且他們穿的衣服看起來也很高檔,不是那種磨毛卷邊起球的普通工人,侍應生就覺得他們倆肯定是什麼乾部之家。
尤其陸元武還穿著軍裝,他多少都有點忌憚,就非常尊重。
沈雁秋:“請問你們任職之前受過服務生培訓嗎?”
那侍應生下意識點頭:“當然,我們是最專業的!”
沈雁秋輕哂,“對客人橫加指責,就是你們的專業?
你怕不是還以為二十年前呢?”
侍應生一下子噎住了。
沈雁秋繼續道:“作為專業的服務生,你應該預料到一切可能的情況,看到孩子就要提防她會突然小便,留意她是不是會哭鬨,給她準備合適的座椅和餐具,而不是出了狀況就大呼小叫影響其他客人。”
“是是,您說得對!”
侍應生被她的氣勢壓製住,一疊聲地認錯,然後又主動去跟那對夫妻道歉。
那夫妻倆原本因為女兒在地板上小便羞窘得無地自容,恨不得帶著孩子轉身走開,又覺得走了更丟人,正騎虎難下呢。
這會兒被沈雁秋這麼一開解,他們沒錯反而是侍應生的錯,他們心裡好受了很多。
夫妻倆抱著孩子過來跟沈雁秋和陸元武道謝,多謝他們解圍。
沈雁秋起身,跟他們微微頷首,笑道:“沒什麼,我是在國營飯店工作的,作為服務人員,既要不卑不亢,又應該尊重顧客。
這是起碼的禮儀。”
那位妻子忍不住驚訝道:“您是國營飯店的乾部?
那可真不一樣。”
這時候國營飯店裡的服務員,一個個比西餐廳的還傲慢呢,那頭顱恨不得揚到天上去,對顧客翻白眼、指責,那是家常便飯。
沈雁秋微微一笑,“當然,我們清河縣國營飯店,不但菜品好吃,服務更是一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