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察布是行政公署所在地,一座鐵路沿線的草原小城市,在清晨的曙光中放眼望去,儘是低矮的平房,火車站是棟紅磚建築,外牆上刷著革命標語,候車室裡掛著馬恩列斯像,清冷,蕭條,陳舊。
時間太早,他們無處可去,隻好在候車室裡休息,穿藍色鐵路製服的車站值班站長主動上前搭訕,劉彥直說我們是從北京來出差的,在等守備團的車來接,站長就拎了壺熱水過來幫他們泡茶,接了劉彥直遞過來的大前門香煙,陪遠道而來的旅客聊起了天,不知不覺間,天亮了,穿越小組也通過這位熱情的站長了解了本地的基本情況。
“部隊的車還能壞在路上了。”站長很有經驗的說道,“守備團的車經常壞,上次有幾個部隊的乾部,就沒等來汽車,最後騎馬回去的。”
“您這兒有電話麼?”劉彥直故意問道,果不其然,值班員說車站隻有鐵路專線電話,而部隊也是專門的軍用專線,分屬獨立的電話係統,根本聯係不上。
“那您能幫我們找幾匹馬麼?”劉彥直回頭看了看黨愛國,“我們有重要任務,首長需要儘快趕到四子王旗。”
站長說:“沒問題,人武部就有馬,借幾匹就是。”
基層政府都設有人民武裝部,烏蘭察布屬於抵禦蘇修入侵的邊陲地帶,人武部更加肩負重要使命,管理著大量的民兵部隊,有自己的軍火庫,戰馬更是不缺,在熱心站長的介紹下,他們找到了人武部,出示了介紹信和軍官證,打了借條,順利的借到了八匹馬,每人一匹,另有兩匹用來馱行李。
整個借馬的過程非常順利,黨愛國氣質不俗,舉手投足都透著北京來的大首長氣派,再加上蓋著總參作戰部公章的介紹信,地方上的乾部豈敢怠慢,不但安排了馬匹,還幫他們準備了幾個裝滿馬奶酒的皮囊,當然北京來的客人也投桃報李,留下兩條大前門香煙。
“不如中午喝兩杯,弄隻烤全羊。”人武部領導握著黨愛國的手不願意撒開,豪爽的說道。
“時間緊,任務急,北邊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我們肩上的擔子很重啊。”黨愛國語重心長道,“把酒放著,執行完任務我們再來喝。”
他沒說執行的是什麼任務,人武部的同誌們也很識趣的沒提這個話茬,就在上個月下旬,新疆鐵列克提地區發生邊境衝突,我軍一支巡邏隊被蘇聯人包了餃子,全國上下都知道即將和蘇修開戰,大打,早打,打核戰爭,總參的同誌肯定是在勘探地形,構建新的防禦陣地,這可是絕密,不該知道的不去問。
人武部的領導見他們隻佩戴手槍,擔心路上遇到野狼,建議派民兵護送,但是這又牽扯到保密的問題,最後部長和政委商量了一下,決定主動借給北京來的首長們幾支槍。
黨愛國欣然同意,簽字收下兩支56式***,兩支56式半自動,還有肚兜式彈藥攜行具和數百發子彈。
“草原上有狼,但是黃羊也多,打兩隻改善一下夥食也是好的。”部長的黑臉膛上透著紅光,他是湖南人,轉業分配到了內蒙,一張臉被高原紫外線曬的漆黑,做夢都想調回內地,努力巴結北京來的首長,也有這方麵的因素。
“回程的時候,我們吃黃羊肉,喝馬奶酒,一醉方休。”黨愛國和部長握手,互相敬禮,翻身上馬,動作利落無比,讓內蒙古的同誌們都暗暗敬佩,沒想到坐辦公室的首長還有此等身手,他們不知道黨愛國是馬術俱樂部的成員,平時騎的都是阿拉伯進口的純種神駿。
穿越小組騎上戰馬,沿著烏蘭察布的馬路前進,路邊沒有圍牆的校園裡,幾百名學生列隊做操,大喇叭裡傳出渾厚的男聲:“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四套廣播體操時代在召喚,預備~起。”
在孩子們充滿朝氣的早操中,劉彥直一抖韁繩,縱馬奔馳,其餘人等緊隨其後,一隻小小的騎兵隊在路人驚詫的目光中疾走出城,奔向一望無際的草原。
黨愛國帶了導航設備,在沒有GPS衛星的年代,特製的導航儀通過太陽月亮和星鬥的位置進行定位,必要前提隻是輸入當前準確的日期時間,導航儀從他們穿越到翠微山的那一秒就開始工作,現在拿出來看,確實是定位在烏蘭察布城郊。
穿越小組的目的地是四子王旗附近的柯西金專機墜落地點,也就是隕石落地的位置,坐標距離烏蘭察布有一百多公裡,需要橫穿察哈爾右翼中旗草原,九月的大草原正是繁茂的時候,馬兒在暢快的奔跑,穿越小組成員們緊張壓抑的心情也得以舒緩。
“我們唱歌吧。”關璐第一次見識大草原的豪邁,忍不住想一展歌喉。
“歡迎關博士給我們演唱歌劇。”劉彥直笑道,他知道關璐有多年留學經曆,熏陶的都是高大上的愛好,哪知道關璐開口就是通俗歌曲:“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心中年華~~”
雷猛跟著唱起來:“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眾人大跌眼鏡,哈哈大笑。
“怎麼了,不許彆人看《還珠格格》麼。”關璐笑道,“那可是我下時候的最愛。”
今天是1969年9月8日,是胡誌明主席下葬的日子,此刻蘇聯總理柯西金還在河內儘力聯係中國代表團,但是無濟於事,周總理已經先期回國,代表團副團長李先念副總理得到阿爾巴尼亞人的提醒,不搭理蘇方的搭訕,通過越南方麵的溝通也沒有成效。
距離隕石落地還有三天,時間足夠,穿越小組在大草原上信馬由韁,黨愛國和老林並轡而行,像老朋友一樣暢談著人生和曆史。
“看,黃羊!”劉彥直一指遠方,草原深處,大片的黃羊正在遷徙,仿佛整個草原都在移動。
“教授,弄兩隻來打牙祭吧。”雷猛躍躍欲試。
“彆濫殺。”黨愛國吩咐道。
男人們持槍躍馬衝了出去,嘴裡還發出野性的嚎叫,負責警戒的公羊覺察到危險臨近,發出了警訊,黃羊群開始奔跑,移動速度極快,連戰馬都追不上,但總有一些弱小的幼羊跟不上大隊,漸漸拉了下來。
一頭公黃羊試圖引開獵人,先是做出挑釁的姿態向戰馬本來,隨即急轉彎向另一側奔去,雷猛和於漢超順利被引開,但是劉彥直卻沒有中計,依然保持著方向,奔到距離黃羊母子還有一百米的距離上,穩穩端起了***。
忽然母黃羊停下腳步,呆呆站著,一動不動,等待著子彈,幼黃羊也停下了,傻乎乎看著母親,走過來舔它,母黃羊則用頭頂自己的孩子,讓它趕快逃命。
劉彥直遲疑了一下,垂下了槍口。
關璐也縱馬本來,在劉彥直身後勒馬停下,看到這一幕不禁眼含淚水,低低說道:“放它們走吧。”
劉彥直胯下戰馬暴躁起來,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似乎對騎手的婦人之仁很是不滿,長生天的子孫,成吉思汗的後代們就不會這麼娘炮,看到獵物都不敢開槍。
仿佛意識到已經逃不掉了,母黃羊乾脆給幼羊喂起了奶,它表情平靜,大大的眼睛對視著槍口,草原上的生命對於死亡有一種天生的淡然。
“求求你。”關璐都快哭出來了。
突然劉彥直迅速舉槍摟火,噠噠噠,一個清脆的短點射。
“不要!”關璐的慘叫聲響徹曠野。
黃羊母子並沒有躺在血泊中,被槍聲驚嚇了的幼黃羊撒腿就跑,母黃羊回頭看了一眼,也跑開了。
劉彥直一夾馬腹上前,滾鞍下馬,從長及膝蓋的草叢裡提出一隻個頭不小的草原狼來,子彈從狼的雙眼貫穿,把狼頭打爆了。
“好槍法!”關璐讚道。
劉彥直將死狼橫在馬背上,調頭回去,與大隊會合,此時雷猛和於漢超也滿載而歸,他們打了一隻百十斤重的公黃羊,興高采烈。
“黃羊的學名是蒙古瞪羚,淺紅棕色,臀部帶白斑,通常四十斤到八十斤體重,你們打得這隻個頭很大,搞不好是黃羊家族的族長。”黨愛國半開玩笑道。
“那族長掛了,這群羊豈不是群龍無首?”於漢超用的形容詞很不恰當。
雷猛笑道:“你以為是朝鮮老金家啊,離了他們爺幾個,全國人民都得餓死,黃羊中的領頭羊是真正為群體服務和犧牲的,它死了,自然會有更健康有力的公羊接替位置,說不定把羊群往康莊大道上帶哩。”
整隻黃羊很難帶走,再說走了一天也疲憊了,他們就地休息,烤羊肉吃晚餐,草原溫差大,白天陽光刺眼,晚上圍著篝火烤火,架子上烤著滋滋冒油的羊腿,木碗裡的馬奶酒醇香無比。
今夜星光燦爛,關璐仰望星空,忽然一枚流星劃破長空,她幽幽道:“那顆隕石,是不是還在趕來地球的路上,你們說,它跨越星河,穿越億萬光年,就是為了尋找這顆蔚藍色的星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