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愛國的心聲自然不足外人道也,此刻前來參觀視察的所有人都被深深的震撼,繼而是無限的憧憬,有了犀利的子母火炮,有了鐵甲兵艦,有了能在水下航行的潛艇,收複故土河山就不再是遙遠的夢,而是每個人在不久的將來都能親自見證的未來。
呂禦史心服口服,羞愧難當,如同鬥敗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遠遠跟在隊伍末尾不敢出聲,陳宜中也一副心灰意懶的模樣,文天祥見效果已經達成,並不出言諷刺,結束參觀,打道回府。
回到朝堂之上,呂禦史撤回了自己的上書,並且當場請辭,情願去軍器所擔任一名普通文書,文天祥當然不會批準,好言撫慰一番,此事就此作罷。
當晚,丞相府外,紅磚紅瓦的屋簷下掛著兩盞燈籠,一名老軍拄著水火棍站崗,巡夜的禁軍不時從門前經過,附近就是皇宮大內,周邊住著的也都是朝廷大員,但戒備並不森嚴,畢竟敵人遠在海峽對岸,一年半載不會有危險。
一頂小轎悄然來到府外,常隨遞上名帖,老軍送了進去,片刻後府門大開,將轎子迎了進去,文天祥一襲便裝腳踩木屐,手中還握著書卷,在院子裡等候著這位不速之客。
老夜訪的居然是政壇上的死敵陳宜中,兩人見禮,進屋敘話,一番客套後,陳宜中進入正題,正色道:“文山先生,大宋危矣!”
文天祥一怔:“此話怎講?”
陳宜中道:“白日軍器所一遊,所見之物令人欣慰,有如此犀利戰船火器,我大宋水師橫掃宇內不在話下,但我想請問一句,國朝之內,誰能製衡他們?他日克複中原,他們若要廢立皇帝,甚至取而代之,又有誰能阻止?如今皇帝尚且年幼,十年之後親政,屆時定然是血雨腥風啊!”
文天祥看了看苦口婆心一臉嚴肅的陳宜中,忽然放聲大笑。
陳宜中臉色從青變紅,正要拂袖而去,文天祥這才止住笑聲,道:“陳大人多慮了,本相早有安排。”
“有何安排?”陳宜中道。
“不是什麼軍國重事,就不勞陳大人操心了。”文天祥輕飄飄一句話就打發了對方。
“既如此,告辭了。”陳宜中臉色鐵青,一拱手轉身就走,文天祥也一拱手:“恕不遠送。”
出了丞相府,一抹陰笑就浮現在陳宜中臉上,這一計叫做挑撥離間,他就不信以文天祥的學識見解,會對這八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完全信任。
……
文天祥當然不會對八仙完全放心,他也安排了相應的對策,首先是解除劉彥直殿前司都指揮使的職務,這一點不難做到,因為劉太師本身也不喜歡收束縛的工作,他向往的是“星辰大海”,所以主動肩負起海上貿易的重任,帶領一個船隊四處遊蕩,把閩粵之地不願意臣服韃子的百姓送到流求,把軍器所生產的武器鎧甲送到抵抗元武裝手上,把工業品賣到高麗、倭國,換來金銀貨幣,再去占城買來大量的糧食,偶爾還會劫掠幾艘異國海船,小日子過得浪漫而拉風。
劉彥直不再執掌禁軍,但劉漢東依然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手裡掌握著宮禁的安全,而八仙中的兩個女子都在宮中擔任女官,輔佐楊太後教育小皇帝,至於其他人等,在黨愛國的強烈要求下,建立了一所新的國子監,不但招募大臣勳貴的子弟,也麵向民間良家子弟招收學生,這也罷了,畢竟用人之際,可據聽他們幾個人從不教聖賢書,教的都是奇技淫巧,格物數學之類,這就讓文天祥不滿了。
宋朝的皇宮向來以精巧見長,在麵積上遠不如漢唐,也不如後世的明清,流求行宮臨安的皇宮要小上許多,隻有五進院落,服侍太後和皇帝的太監宮女不過百人而已,往日那些繁文縟節都取消不用,大臣要覲見皇帝,隻需要臨時通稟即可,就跟老百姓串門差不多。
次日,文天祥照例去宮中覲見皇帝,他很關心小皇帝的教育問題,生怕被人帶壞了。
果不其然,皇帝沒在禦書房念書,據太監說去海邊玩了,文天祥聽了大驚,水火無情,萬一皇帝溺水了怎麼辦!他急忙去麵見太後,可是在後宮門前被太監攔住。
“太後在讀書,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太監戰戰兢兢道,“丞相就彆難為小的了。”
“太後讀什麼書?”文天祥皺起眉頭,楊太後最近似乎不大正常,據說總召黨愛國進宮商量事情,莫非這會兒也是在和黨愛國密談?
“小的不知道。”太監嘴很嚴。
文天祥拂袖而去,坐上轎子直奔海邊,找了一個時辰才找到小皇帝的下落,遠遠的一片平坦的白沙灘上,趙昺正穿著小褲衩,拿著小鏟子建沙丘堡壘玩呢,旁邊兩個女子,身著寸縷,胴體幾乎完全暴露在外,何止是傷風敗俗,簡直是妖女下凡!
“成何體統!”文天祥氣的兩眼發黑,一跺腳,直挺挺倒下去,侍從趕緊掐人中,灌涼水,擼胸口,好一陣文丞相才緩過來,大放悲聲:“大宋危矣,這簡直就是妲己再世啊。”
流求天氣炎熱,這會兒正直夏季,蓋屋的伐樹的工人們隻穿一條犢鼻褲還熱的不行,但朝廷一品大員就得穿著長袍大袖的官服,頭戴紗帽,絲毫馬虎不得,文天祥又怒又熱,急火攻心,不昏過去才怪。
他看到的兩個妖女正是關璐和甄悅,二女閒得無聊,自己手工縫製了三點式比基尼泳裝,帶著皇帝來海邊避暑玩水,反正服侍之人不是宮女就是閹割了的太監,被認看見也無所謂,隻是沒想到被文丞相看到,還把對方氣了個半死。
文天祥並沒有立刻上前質問斥責,反正皇帝還在稚齡,暫時不會被美色迷惑,倒是楊太後那邊比較危險。
“去國子監。”文天祥低聲道,他需要仔細盤算應對之策。
國子監的規模也不大,學生分為三個班,初級班都是開蒙的幼童,中級班是少年,高級班由原先的太學生組成,文天祥沒有驚動他人,悄悄來到初級班窗外,看到那個叫李駒的少年在黑板上寫了一排排蚯蚓昆蟲般的文字,並教幼童們發音:“啊,窩,俄。”而文天祥的一個庶出的兒子就在其中,還朗朗上口的跟著念。
放著百家姓、千字文不教,學什麼番邦文字!文天祥的身軀在微微顫抖,這是要教壞我們的下一代啊,但他依然隱忍不發。
過了幾日,文天祥布局完畢,在軍器所裡安插了眼線,又收買了一名宮中太監,經過數日監控,終於發現一件讓他無比崩潰的事情。
黨愛國持有楊太後賜予的玉牌,可以晝夜出入宮禁,據工部衙門和軍器所的人說,尚書大人經常徹夜不歸,不曉得睡在哪裡。
看來呂禦史所說的穢亂宮闈並不是空穴來風啊。
……
丞相府內,陸秀夫和張世傑正襟危坐,大宋行朝的三位頂梁柱今天聚到一起,商討的是如何清君側。
文天祥將自己掌握的情況敘述了一下,兩位同僚都深以為然,雖然八仙沒有貪汙納賄,沒有賣官鬻爵,沒有欺男霸女,也沒有專權攬政,但他們的危害比曆史上任何奸臣權臣都要大的多。
“養虎為患,罪責在我,此事過後,我當辭去丞相之職。”文天祥痛心疾首道。
“丞相此言差矣,此一時彼一時也,不知大人有何良策?”張世傑出言安慰。
“功過相抵,禮送出境。”文天祥道,“如果殺之,怕是要引來滔天禍患。”
張世傑搖頭:“請神容易送神難,依本帥之見,不如設宴款待七人,暗地埋伏刀斧手,摔杯為號,將他們剁成肉泥,待那劉彥直從海外歸來,用軍器所鑄造的大將軍炮裝***轟擊他的車駕,就算是神仙也躲不過雷霆一擊。”
陸秀夫道:“大善,除掉八妖人之後,就說是八仙飛升歸位,吾等要給他們立碑列傳,不能以亂臣賊子稱之,不然大宋的臉麵就沒了。”
文天祥和張世傑都深以為然。
“軍器所的匠人們學會了鑄炮,造甲之技了吧?”張世傑關切的問了一句,他不關心黨愛國的死活,但是水師的大炮不能斷了供應。
“放心,黨賊從未藏私,無論是燒磚還是鑄炮造船,總是傾囊相授。”說這話的時候文天祥心頭黯然,他真的不想殺這些人,但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到了士大夫的底線,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