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飛鴻是佛山人,說的是廣府話,但大家都能聽得懂,語言全無障礙,尤其是小陳子錕,更是從小就顯示了語言天賦,他的父親說的是北京官話,母親說湖南話,居住的舊金山唐人街上說廣東話和潮州話的孩子很多,一來二去學會了這兩種語言,又在孤兒院學會說一嘴地道的美式英語,在上海呆了幾個月,上海話也能交流了。
劉彥直也能聽懂廣府話,但說的不利索,他用國語告訴兒子,比武和拳台上的比試不同,隻要雙方願意,不分什麼重量級,也不分拳術門派,甚至不需要是武林人士,比如霍元甲就曾經和俄國大力士比武,俄國佬可不是武行中人,而是馬戲團練雜耍的。
這年頭交通不便利,佛山不經常見到外鄉人,這對父子的出現讓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踢館,雖然中年男人並沒有顯現出武行中人的特征,但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隻有大宗師身上才有,小孩子虎頭虎腦,結實靈活,一看就是練武的好苗子。
這兒是梁讚的主場,黃飛鴻隻是來切磋的客人,不方便主動招呼,那個身高一米九的壯漢衝劉彥直拱手道:“未請教?”
“湖南陳永仁。”劉彥直一拱手,咳嗽了兩聲,在場的都是杏林中人,立刻能聽出此人的肺癆已經到了晚期,這種體質還能長途旅行也是難為他了。
“來此何事?”壯漢繼續問。
“來給犬子找個學武的師父。”劉彥直笑吟吟看著眾人,他已經辨彆出壯漢肯定不是梁讚,真正的梁讚應該是坐在旁邊官帽椅上的老者,但在場最能打的就是這個壯漢,因為他的能量最多,渾身散發出一股強大的紫紅色的光芒,而梁讚的光芒已經很微弱,黃飛鴻比壯漢次之,可是比武和教徒不同,教徒最重要的是教授的藝術,這一點顯然黃飛鴻更合適。
“拜師哪有那麼容易,且不說這孩子資質如何,這些師父的身價可都不低。”壯漢調侃道,“你拜得起麼?”
劉彥直淡淡道:“能收這孩子為徒是你們三輩子修來的造化。”
這話惹了眾怒,連黃飛鴻也皺起了眉頭,湖南人太托大了吧,壯漢掄起拳頭道:“那我陳華順倒要請教一二。”
劉彥直道:“請教不敢當,這樣吧,我設個賭局,一炷香內你要能碰到我的身體,這兒有五百英鎊,就歸你了。”
廣州府距離香港很近,是英國人勢力範圍,英鎊是比銀洋還堅挺的硬通貨,而且英國實行金本位製,五百英鎊可就是五百枚小金幣,絕對是一大筆巨款。
五百英鎊的紙幣擺在桌子上,劉彥直請黃飛鴻做個見證人,黃師傅欣然答應。
眾人重新拉開場地,劉彥直穿著長衫,倒背著手,衝陳華順點頭:“進招吧。”
陳華順也是佛山著名的武師,他的傳奇故事甚至比黃飛鴻有過之而無不及,麵對陌生的湖南人,陳華順有些摸不著對方的套路,試探著用拳頭來打,劉彥直輕鬆無比的側身閃過。
打架的時候,人的能量是外放的,後世的李小龍就是憑借能從對手眼神中看出下一招打向何處才無往而不勝的,而劉彥直靠的是觀測對方的能量波動,陳華順想動腿還是動拳頭,向往哪兒打,哪一招是實招,哪一招是虛招,他完全看在眼裡。
一炷香下來,陳華順打空了幾百拳,連劉彥直的衣角都能沾到,空拳比打在人身上還累,他氣喘籲籲,隻能頹然認輸。
劉彥直也不輕鬆,以陳永仁的軀體,閃轉騰挪耗用了大量體力,累得他一身虛汗,坐下來調息,眾人看了都不免歎息,這麼好的功夫,卻是個病秧子,難怪把兒子交托給彆人。
陳華順沒想到自己會敗,所以也沒提自己輸了怎麼罰,五百英鎊他可拿不出,便道:“陳先生,不好意思,我敗了,令郎我來教吧。”
劉彥直道:“你太粗放了,我怕教不好孩子,還是請梁讚先生來教吧。”說罷看了看官帽椅上的老者。
一片嘩然,即便身手好,也不能說這種話啊,梁讚是什麼輩分,這孩子才幾歲,這不是占在座諸人的便宜麼。
梁讚起身走過來,老頭精神矍鑠,走路帶風,上下打量著劉彥直,道:“想讓我收關門弟子,也行,但你也要拿出絕活來咱們交換。”
劉彥直道:“不是關門弟子,不占名分,您老隨便教教孩子就行,至於我的絕活,抱歉,不是我不教,是你們學不會。”
此時已經無人憤怒了,劉彥直用實力證明他的話不是憑空吹噓,隻是他們想象不出學不會的武學絕技到底是什麼樣子。
陳華順道:“那就露兩手讓我們看看也好。”
劉彥直環顧左右,他的功夫是破壞性的,不可能在人身上試,也不能把讚生堂給拆了,大屋後麵有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榕樹,四個人才能環抱過來,他慢吞吞走過去,一大群人跟在身後,看湖南武師有什麼絕活。
“這麼好的樹,可惜了。”劉彥直拍了拍樹乾,榕樹紋絲不動,劉彥直轉身走回來,點點頭,表示絕招已經使出來了,眾人大眼瞪小眼,不曉得他在說什麼。
梁讚也沒看出所以然來,但是在徒子徒孫麵前不能顯出來,於是微微點頭,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
劉彥直道:“都散開,離遠一些。”
眾人不動,梁讚心裡有數,揮手讓眾人後退十步。
大榕樹轟然倒地,是從中間折斷的,茬口平齊,眾人嚇得麵無人色,這麼粗的大樹就算是用鋼鋸也得鋸上一整天才能鋸斷,他們上前查看茬口,卻又不像是鋸斷的,因為沒有木屑,沒有年輪紋路,倒像是被高溫燒斷的。
梁讚這才明白,湖南人說的不假,能收這孩子為徒確實是他們三輩子修來的造化,這哪是武功,這是仙法,這人也不是武師,而是謫仙下凡塵。
劉彥直剛才釋放了一個能量球在樹乾裡,造成這種效果還是他刻意收了力道,真要耍起來,佛山城都能給拆了的。
接下來一切都好辦了,想學什麼隨便,想讓誰教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劉彥直尊重小陳子錕的意思,先跟黃飛鴻學無影腳,再跟梁讚學詠春拳。
中國武術講究南拳北腿,南方拳術以洪拳為主,佛山無影腳就像是蘭州拉麵館裡的揚州炒飯,並不地道,隻是黃飛鴻將北派的腿法融合到南拳中來,聲東擊西的一種打法,踢起來也沒有電影裡那麼好看,當然也不會太差勁,畢竟黃飛鴻也是一代宗師。
讚生堂這邊,梁讚年紀大了,沒精力親自教授,但他堅持收陳子錕為關門弟子,讓弟子陳華順教他詠春,一起練拳的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名字叫葉問,他喊陳子錕小師叔,兩人經常一起對練。
據說葉問的學費是十二兩黃金,可見陳華順的名氣之大,含金量之高,劉彥直沒打算占人家便宜,分彆給了梁讚、陳華順和黃飛鴻各一千英鎊,權當學費。
這樣一來,師父們教的更加用心了。
父子倆在廣東待了半年,粗略學了詠春、洪拳和無影腳,五郎八卦棍,羅漢十八掌等,學成之後北上湖南,前往陳永仁的老家寧鄉縣尋根。
劉彥直根據陳永仁的回憶,找到了陳家祠堂。陳永仁是陳家村人士,十七歲娶妻生子,後來離家經商,一走就是十餘年不見蹤影,先前還有書信往來,這幾年連信件都沒有。
家裡還有人認識陳永仁,帶他去祖墳祭拜了先祖和父母,又領著他來到一處墳前,說這是你堂客的墳,旁邊是你兒子的墳,燒點紙錢吧。
劉彥直看到墓碑上寫著陳永仁和陳劉氏的名字,想到這個可憐的女人悲劇的一生,不免歎息,少了些紙錢,再看旁邊的墓碑,上麵赫然寫著“陳子錕”的名字。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陳永仁會給自家兒子起這個名字,原來是為了紀念他夭折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