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此番出來並沒有搞微服私訪那一套,青樓現在是太平寨在具體負責,這裡的人認得黑寡婦和吳大烈,也有眼尖的認出了吳中元,知道三人不是來尋歡作樂的,便惶恐的將三人請進了雅室。
很多人都認為青樓歸老鴇子所有,實則不然,老鴇子的角色相當於後世的媽媽桑,實則幕後老板另有其人,冬雲居應該是幕後老板,但幕後大老板卻是黑寡婦,而吳中元則算是最大的老板。
想到這裡,吳中元暗暗撇了撇嘴,主事之人想要請冬雲居過來,被吳大烈阻止了,“彆叫他了,他早些時候與我們一起吃飯喝醉了,你先下去吧,莫要聲張。”
主事人忐忑走退,小心的帶上了房門。
黑寡婦和吳大烈並不知道吳中元為什麼本欲離開卻又臨時改變了主意,但他們很快就知道了,他們都是紫氣高手,隔壁房間的說話聲他們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吳中元在聽,他們也在聽。
聽那老鴇子的聲音,此人年紀應該在五十歲上下,而老鴇子的談話對象很少說話,偶爾應聲,也很簡短,年紀不是很小,但也不是很大,應該在十七八歲之間。
現代人從沒見過老鴇子,對老鴇子的了解隻能通過文學或影視作品,而影視作品裡的老鴇子通常是一臉媚笑,說話油腔滑調,狠毒卑劣,逼良為娼的形象,實則老鴇子並不是這樣,至少這個為年輕女子做思想工作的老鴇子不是這樣,悲天憐人,語重心長,一副過來人的口吻和語氣。
這個年輕女子貌似是個貧寒人家的女兒,老鴇子並不用錦衣玉食來誘惑她,也不用來錢容易蠱惑她,而是跟她談世道人情,隻說世道不好,民不聊生,每個人活著都不容易,人生總有太多無奈,身為弱者,很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身為弱者,也很難有選擇的餘地。
這些話隻是預熱,接下來老鴇子便與年輕女子說情意,先說男女之情,現身說法,說自己年輕時的幾段感情經曆,都是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之類的話,又有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的感慨,痛斥男人如何見異思遷,如何得到了之後便不珍惜,如何始亂終棄,辜負真情,總之就是將男人說的非常不堪,以點概麵,以偏概全。
為了增加可信度,老鴇子便著重強調自己曾經以為自己遇到的那些男人與其他男人不同,但是事實證明自己一錯再錯,天下所有男人都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而她證明男人見異思遷,薄情無義的證據就是男人三妻四妾,真正的好男人應該一輩子隻愛一個女人,如果做不到,就是渣男敗類。
這番言論殺傷力極大,看似有理有據,入木三分,實則劍走偏鋒,斷章取義,很容易動搖一個女人對真摯愛情的渴望和向往,想要讓一個女人變壞,必須摧毀她對愛情的向往,必須讓她相信世上沒有真情。如果一個女人還相信真摯的感情,是很難被拖下水的。
老鴇子一直在說,而那年輕女子很少接話,接下來那老鴇子又說到親情,還是現身說法,摻雜他人的事例,陳述父母的過失,重男輕女,嫌貧愛富,如果不能為家庭做出貢獻,父母雙親兄弟姐妹也會看她不起,在家裡沒有地位,飽受冷眼,常受嗬斥,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所有人都不能依靠,女人隻能靠自己。
見年輕女子始終不接話,老鴇子開始施出厲害手段,話鋒一轉,隻說父母兄妹實則還是疼愛她的,隻是生活艱辛,壓力巨大,過的疲憊艱難,身為家庭的一份子,理應具有犧牲精神,哪怕父母不理解,哪怕遭受世人的詬病非議,也要積攢一些錢財,幫助姐妹置辦嫁妝,幫助兄弟起屋娶妻,幫助父母醫病養老,總之就是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的理論。
愛情和親情永遠是人的軟肋,讓女人不相信愛情是為了讓她自甘墮落,而強調親情的重要則是為了迎合女人內心深處的悲壯情節,女人都有母性,而母性最大的特點就是犧牲和拯救,壞人會利用女人的這種本性,以親情為突破口,讓女人認為自己的犧牲是為了父母雙親,是為了兄弟姐妹,從而在滿足她們悲壯情結的同時讓她們做出蠢事和錯事。
實則為了彆人而犧牲自己並不偉大,更不悲壯,而是非常愚蠢的舉動,因為自己的犧牲並不會換來家人的幸福生活,隻會讓他們為之蒙羞。退一步說,就算自己的犧牲為他人換來了些許利益,一想到這種利益來的苟且而汙穢,受益之人也會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聽這老鴇子蠱惑那年輕女子,吳中元知道那年輕女子遲早會頂不住,這個老鴇子太了解女人了,知道女人有幾大特性,正在逐一試探,試圖找出這個年輕女子的弱點。
老鴇子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自己曾經迷茫過,但是現在想開了,所謂的想開了就是所有人都靠不住,隻有錢靠得住,為了錢可以去做任何事情,有了錢就可以幫助所有幫助過自己的人,有了錢就可以讓曾經看不起自己的人大跌眼鏡,有了錢就可以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極力誇大金錢的作用,努力誇大為了家人而犧牲自己是何其悲壯而偉大。
想開了這句話在現代也經常有人說,所謂想開了實則並不是明白了人生的真諦,而是背棄了自我,選擇了懦弱的妥協,真正意誌堅定的人,永遠不會忘記初心,不管遭遇什麼事情,都會勇敢的堅守初心,絕不會動不動就想開了,想開了的本質實則就是‘唉,算了,認輸了,投降吧,不堅持了。’
真正值得尊敬的人是一往無前,一輩子都在堅守初心的人,而不是本來想去都城,走到半道兒發現路途太遠,便改去垣城,再走幾天感覺累了,又改去邑城,結果路上遇到一頭狼,又改主意了,唉,算了,還是去隔壁村子轉轉吧。
有個詞彙叫攻心,老鴇子所說的話句句攻心,而攻心的前提是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隻有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不然攻心不會起到任何作用。
老鴇子喋喋不休,吳中元一直在皺眉聆聽,見他表情很是嚴肅,黑寡婦和吳大烈大氣也不敢出,在側耳細聽隔壁房間聲音的同時,頻頻以眼角餘光偷偷看他。
想要攛掇和引誘一個人乾壞事,不但要用誘餌引誘,還得打消對方的後顧之憂,說白了就是為對方想好退路,老鴇子深諳此道,隨後著重強調不需要簽署終生契約,什麼時候不想乾了隨時可以走,遠走他鄉,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開始,誰也不知道她曾經做過什麼。
聽得老鴇子的這番話,吳中元暗暗冷笑,俗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做了遲早會被人知道的,瞞不住的,感覺瞞住了那也隻是自欺欺人,自以為彆人不知道罷了。
退一步說就算沒人知道也不表示事情沒發生過,隻要做了壞事,哪怕誰都不知道,自己也是知道的,夜深人靜之時定然難得心安,那種無顏自處的悔恨和紮心是永遠無法救贖和釋懷的。
最後老鴇子拿出了殺手鐧,隻說將主動權交給年輕女子,而她所謂的主動權是年輕女子可以自五個客人裡選擇一個她看著順眼的,如果春風一度之後生出情意,有可能直接就被對方帶走了,以後也就不用乾這個了。
世人的認知存在一個很大的誤區,認為隻要有選擇,結果就不會太壞,殊不知很多選擇隻不過是牛屎和馬糞的區彆,都是最壞的結果,不管選什麼都是錯。
人的心智有高低,這個道理吳中元明白,年輕女子卻看不透,最終還是鬆動了,隻道考慮一下。
見年輕女子鬆動,老鴇子趁熱打鐵,隻道這五個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而年輕女子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平日裡接觸不到他們,老鴇子極力強調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
正所謂遇事莫急,急必生亂,九成以上的騙局都會趁熱打鐵,不會留給對方太多思考和反應的時間。
片刻過後,年輕女子開口了,“嗯。”
見遊說成功,老鴇子並沒有顯露出喜悅,而是長長的歎了口氣,佯裝傷懷,感歎說道,“女人活在這個世上太難了,你且梳洗一下,我前去安排,你若膽怯反悔,及時與我說,我不會怪你出爾反爾。”
“我不會的。”年輕女子說道。
“唉,”老鴇子又歎了口氣,“能不能挑到意中人,就看你的運氣了。”
老鴇子說完就是起身離開的聲音。
黑寡婦和吳大烈同時看向吳中元,等他示下。
吳中元歪頭看向黑寡婦。
見吳中元表情很是嚴肅,黑寡婦心中一凜,急忙說道,“啟稟聖上,屬下已經嚴令不可欺淩弱小,逼良為娼。”
吳中元冷笑搖頭,站立起身,往門口走去。
吳中元不說話,二人越發忐忑,黑寡婦快步上前,“請聖上責罰。”
“你又不曾做錯什麼,為何要罰?”吳中元隨口說道,“隻要不以武力相逼,便隨她們去吧,任何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決定承擔後果,愚蠢之人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