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欲換青銅沽雪酒(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494 字 2個月前

在詹文君還沒嫁給郭禮之前,也就是雙方定親之後,百畫已經被郭勉打扮停當,親自送到了詹府,做了詹文君的貼身侍女,比十書、千琴都要早上幾年。

至於萬棋,是因為定親那年的上元夜出遊,詹文君遇到幾個潑皮無賴,身邊跟來的家奴由於人太多走散,差點便出了事。郭勉得知後勃然大怒,送萬棋給詹文君做了侍女兼侍衛,比百畫要稍晚了幾個月。

詹文君憐惜百畫年幼,且在詹府人生地不熟,待她就跟自己妹妹一樣,不說百般寵愛,但也從沒像今日這般疾言厲色過。

百畫咬著下唇,倔強的站在那,既不認錯,也不下跪,眼眸開始泛起了紅色,慢慢的溢出淚珠,悄無聲息的滾落臉頰。

詹文君心下不忍,但絕崖瀑布事關重大,不能容得一點的疏忽大意,道:“看來還是我管束不嚴,才讓你肆意妄為至此。既然不回話,那也不必在這裡伺候了,去找十書吧自領家法!”

聽到十書這個名字,百畫身子一震,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卻還是一言不發,跪伏地下磕了頭,然後起身就要往外麵走去。

詹文君看著她瘦弱的背影,突然道:“站住!”

百畫應聲停下,雙手死死抓著裙裾,卻沒有轉過頭。

詹文君不易察覺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彆去找十書了,到自己房裡待著。從今日起,沒我的允許,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到了第二日,天剛微微亮,詹文君派人請徐佑共進早膳。徐佑知道詹文君下山在即,也不遲疑,隨著侍女來到了一座造型彆致的雅亭裡,周邊圍了三麵厚厚的布障,留一麵正對滿園的奇花異草,放眼望去,美不勝收。

徐佑在詹文君對麵落座,左右望了望,不見一個侍女,奇道:“百畫呢?”

這小丫頭整日在他麵前遊晃,一時不見,竟還有點不適應。詹文君猶豫了下,終還是決定直言相告,和徐佑攜手合作,正是赤誠以待的時候,容不得半點欺瞞,道:“她犯了點錯,現下正閉門思過。”

徐佑打量下詹文君的神色,慢慢坐直了身子,道:“不會跟在下有關吧?”

詹文君搖搖頭道:“郎君過慮了!”

徐佑何等樣人,立刻明白確實是跟自己有關,不過他實在想不出到底何時何地做了何等事,竟連累的百畫因而受罰。

“若不是什麼大錯,我厚顏給百畫求個情……”

詹文君眼神清澈,望著徐有啊,態度誠懇的道:“本來郎君開口,我無論如何都該聽從才是。隻不過鄙府自有鄙府的法度在,百畫是我身邊的人,要是犯了錯能免於受罰,恐怕日後不能服眾……”

以詹文君平日裡的做派和氣度,不像是等閒容易發怒的性子,估計真的出了什麼不可容忍的錯事。

還是稍後在暗中打聽一下……

徐佑長袖舒展,姿態翩然,笑道:“是我莽撞了,夫人莫怪!”

詹文君有些摸不透徐佑的心思,但也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妥協,正如她所說,一府有一府的規矩,不可能因噎廢食。當下靈巧的轉移話題,道:“我見過郎君後便要啟程下山,不知還有沒其他的吩咐?”

“吩咐不敢當!”說起正事,徐佑正色道:“我對詹府中諸人所知不多,沒有什麼可說的,隻送你兩個字:拖延!拖得一日是一日,拖得兩日是兩日,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

詹文君心領神會,當下不再言語,輕舒素手,舉起做工精美彆致的樽杓,為兩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合杯斟滿了酒。

玉杯中的酒不清不濁,不黃不赤,如同出塵冬雪,唯有一片驚心動魄的白!

這種白,不是雪山頂上常年不見的皚皚,也不是街巷中常見的泛泛。它的白,透著一股子讓人窒息的靈動,不僅在杯中上下翻滾,還在若有若無間,散發著雲蒸霞蔚般的淡淡霧氣,煞是好看。

“這,就是三吳聞名的雪泥酒?不是說隻有冬日才能喝得到嗎?”

徐佑還記得郭勉的外號,“雪泥驚鴻”,雪泥,指的就是雪泥酒!

詹文君轉過頭,遙望著廳堂外那一抹迷人的蕭殺,道:“現在,已經是冬日了!”

徐佑驚覺,是啊,雖然還沒有下雪,可深秋已過,凜冬已至。

是冬日了啊!

“雪泥酒,重在一個雪字,所以不須溫,要涼飲,請!”

詹文君舉起手中杯,遙做致意,然後揚起玉頸,豪爽的一飲而儘。

些許澄淨的酒花調皮的溢出紅唇外,然後順著白皙光滑的肌膚落在高聳的胸前。

一如徐佑此時的目光!

心口猛的一跳,不過很快壓抑住了,詹文君對他的誘惑,更大的來自於後世的審美觀。如果是曾經的徐佑,很可能會用點心思去得到她,但偏偏在這個時代,有些女人,不是你想要,就可以放手去追求的。

“夫人海量!”

徐佑低頭望著琉璃酒杯,苦笑道:“我舊傷未愈,不便多飲冷酒……不過……”

他拿起杯子,在詹文君的注視下緩慢的倒入口中。等杯中酒儘,臉色變得些許蒼白,以手背捂著唇,輕咳了兩聲,道:“今日一為夫人壯行色,二為這雪泥酒,就是吐血,也得飲了此杯!”

此話換了彆人來說,難免透著幾分輕佻,可此時此刻,由徐佑口中道出,卻無一絲一毫的輕薄之意,反倒在不經意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詹文君為之一笑,歪著頭,道:“如何?”

“欲換青銅沽雪酒,八分小字寫寒鴉!好酒!好酒!”

這是說就算窮困潦倒到了街頭賣字的地步,也要不惜代價的來換取雪泥酒一杯。

詹文君像男子一般,擊掌讚道:“由來聽了太多誇讚雪泥酒的話,卻都沒有郎君說的動聽!”

她竟親手夾箸幫他取菜,道:“文君沒有詩才,無法與郎君唱和。這道金齏玉膾,可是主上都讚過的,並且開了金口題的名字,郎君嘗嘗看。”

這份風姿和淡然,就算詹文君彆無心思,卻也不由得暗暗稱讚。

時人以詩詞唱和為佳話,尤其女子,因為身份地位所限製,不能出仕,不能為官,若要天下知名,往往要和最頂尖的才子互通有無,若是沒有詩才,常引以為恥。難得詹文君落落大方,言辭誠懇,卻又不顯得做作虛偽。對她而言,不會作詩,也就不會作了,有才學的人,當然值得尊重,可若沒有,那倒也不必太過妄自菲薄。

至於說金齏玉膾,原名叫做鱸魚膾,魚肉色澤潔白如玉,齏料卻滿眼的金黃,安子道嗜愛此物,因而賜下了金齏玉膾的名頭。

不說口味和賣相,單單這份資曆就很有先聲奪人的氣勢,不是尋常包子等物可以比擬的。

徐佑自然而然的道謝,不見局促,更不見心晃神搖,仿佛能讓詹文君這樣的女子親手夾菜不過等閒小事。

仔細品嘗了片刻,徐佑眼睛一亮,道:“鱸魚易得,可能將鱸魚做到這等境界的,卻真的不多見。若非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定會找夫人要了做這道菜的廚子。”

詹文君欣賞他的坦率,笑道:“若是我做主,給了郎君也無妨,隻是這個廚子是家舅花費了好大心思,才從彆處帶到了府中……家舅彆無所好,唯有飲雪泥酒,食金齏膾,觀驚鴻舞,這人生三大樂事,缺一不可!”

徐佑本是玩笑話,可見詹文君當真拒絕,心頭卻不由一動。按理說為了救郭勉,連白蛇都可以拱手相讓,何惜區區一個廚子?》

莫非其中有什麼蹊蹺不成?

不過他城府森嚴,表麵上沒有顯露分毫,道:“我說了,君子不奪人所愛。夫人解釋這麼多,莫非覺得我不是君子不成?”

詹文君大笑,當真不讓須眉,道:“是我失言,自罰一杯!”

“這個……”徐佑心悸道:“我不需再作陪了吧?”

兩人其樂融融,說笑不禁,遠遠看去,倒頗像是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一餐終了,目送詹文君一行下了山,徐佑隨手拉住一個經過的婢女,道:“百畫在哪裡?”

婢女很是恭敬的俯身行禮,神色雖然緊張,但並不慌亂,道:“回郎君,百畫阿姊從今早就沒見到了,現下或許在山中彆處。若是有急事,夫人走前有過吩咐,可找十書阿姊來處理。”

十書?

詹文君麾下這四個侍婢,也隻有這位十書小娘還沒有見過了。

那,見見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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