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賊小賊(1 / 1)

寒門貴子 地黃丸 1700 字 2個月前

“陸明府想乾什麼?”徐佑開門見山,沒有跟杜三省兜圈子。大家好歹共過患難,說話直白些,顯得不那麼見外。

“撈錢!”

杜三省一點沒有為尊者諱的意思,兩個字擲地有聲,簡潔明了。起身為徐佑倒了一杯酒,他是粗人,府中不備茶,隻有酒,殷勤勸道:“嘗嘗,自家釀的梨兒酒,外麵喝不到。”

“梨兒酒?聽起來很好喝的樣子!”徐佑笑著飲了一口,有點後世果酒的味道,作為解饞的飲料還是不錯的,作為酒呢,差了些意思。跟杜三省乾了一杯,又道:“隻為財?”

“隻為財!”

杜三省回答的斬釘截鐵,再起身倒了一杯酒。徐佑仰起脖子一口飲儘,淡淡的道:“那就好,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他一直擔心陸會這時候對詹泓動手,背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雖說他是陸氏的人,顧陸朱張四姓一家,跟顧允對著乾的可能性不大,但保不準受人蠱惑,一時利益熏心做出背叛家族的事來。

“縣尉給個實數,七百萬錢實在太多了,殺了詹泓也湊不出來。不如各退讓一步,如何?”

杜三省跟詹泓沒什麼交情,卻在李定之做起縮頭烏龜之後,主動出麵幫忙說項,肯定得到了陸會的授意。他跟李定之不和,新縣令來了,大家自然各憑本事拍馬屁,積極向領導周圍靠攏。目前來看,杜三省的水平比李定之的水平要高一些,更得陸縣令的歡心。

“我估計,是我估計啊,未必說的確鑿,明府的底線應該在五百萬錢上下。你看,至賓樓前後三進,僦舍數十間,至少值一百萬錢吧?詹泓的九品、士籍、奴仆、佃客,還有其餘的田舍財物,怎麼也值個四百萬,明府要五百萬錢,說少不少,說多真的不算多!”

五百萬錢!

徐佑對陸會真是刮目相看,當初徐氏向袁氏提親,聘禮也不過一二百萬錢,他區區一個六品縣令,俸祿不過八百石,按每石米糧二百八十錢計算,剛剛上任就想乾一票,撈足二十年的俸祿,胃口大的超乎想象。

“詹泓的家底你是知道的,之前在詹氏不受重視,後來分家,大頭被詹天和詹熙拿去,分得多是田地和宅院等死物。滿打滿算,或許有數百萬的家當,但手中實際攥著的帛、米、錢不足百萬之數。”

徐佑儼然成了詹泓的大管家,將他分說的馬上就去街頭要飯了。杜三省聽得無言以對,論口才,十個他也趕不上徐佑的一顆小白牙,道:“郎君,不是我不肯通融,你心裡也明白,我隻是個傳話的,至於明府那邊同不同意,還得看他的意思。要不,這樣,你給顧府君去封信,看看顧府君怎麼說?”

杜三省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好像在評估徐佑和顧允的關係,有沒有隨著職務和地點的變化而發生變化。

徐佑微微一笑,道:“飛卿剛剛蒞任,昨日還收到他的來信,說起吳縣種種,感歎百廢俱興,忙得不可開交。這點小事,我想就不必麻煩他了。”

“是是,郎君說的是!”

顧允的影子站立在徐佑的背後,杜三省躊躇了半響,十分為難,道:“這個,具體多少合適?郎君交個底,我好給明府回話。”

“二百萬錢!”

徐佑一口咬死,不給杜三省討價還價的空間,道:“這是最高價了,如果陸明府還是不同意,那我也沒法子。詹泓的姐姐詹文君是郭勉的兒媳,郭勉的實力如何,縣尉也是經曆過之前那場動蕩的人,知道其中的深淺,也知道其中的利弊。”

杜三省忙點點頭,表示充分理解徐佑的意圖,並承諾儘力勸說陸會。等送走徐佑,在院子裡思忖一二,備車去了縣衙。他跟徐佑算是可交的朋友,但朋友終歸隻是朋友,陸會卻是掌控他仕途前程的上司,夾在其中,叫人左右為難。

徐佑和左彣回靜苑時特意繞路經過至賓樓,曾經熱鬨的逆旅如今門前冷落,幾乎看不到天南地北的商賈的身影,跟當初剛來錢塘時的盛況不可同日而語。

“郎君,你說陸會到底想乾什麼?”左彣眼中滿是疑慮,道:“陸氏好歹也是吳中門閥,陸會應該不缺錢,甫一上任就盤剝治下的士族,傳出去不怕汙了他的名聲嗎?”

“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呢,陸氏豪富不假,卻不見得宗族內人人皆是豪富!”徐佑歎了口氣,道:“二百萬錢,詹泓要傾儘家財了……隻是可惜了這座至賓樓……”

山宗百無聊賴的趴在地上,一手拿個布罩,一手拿著尖草,翻著牆角樹根的土洞找促織。秋分跟在後麵瞧著熱鬨,道:“山郎君,捉到了嗎?”

“噓!快,取水來!”

秋分將手裡灌滿水的竹筒遞過去,山宗對著洞口傾瀉,不一會就溢了出來,卻不見促織的蹤影。

“咳……”

山宗頗覺尷尬,又不肯在秋分麵前丟了臉,信口說道:“許是彆處還有出口,被這狡猾的小蟲跑了。不急,咱們慢慢找,院子這麼大,總找得到!”

“嗯!”

秋分從來沒見過捉促織,貌似極好玩,興致勃勃的跟著山宗將滿座院子的土洞翻了個遍,眼看著兩個時辰過去了,彆說捉到,就是促織的叫聲也沒聽到一次!

徐佑從外麵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山宗的衣服沾滿了泥土,腦袋朝下,撅著屁股,正用尖草在洞裡攪和,彆提多狼狽了。秋分蹲在旁邊,使勁探著腦袋,也不知怎麼搞的,白生生的臉蛋濺了數點汙漬,看上去固然可愛,但也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乾什麼呢?”

“彆吵,彆吵!”

山宗不耐煩的揮揮手,猛的撲向草叢,鼻子先觸地,摔了個狗啃泥,卻毫不介意,一骨碌爬了起來,高興的攤開手一看,空空如也!

“好小蟲,跑的挺快!”

秋分看到徐佑,臉上一紅,略覺不安,道:“小郎,山郎君說要帶我捉促織……”

“促織?這大冷的天,外麵哪裡還有促織?”徐佑瞪了山宗一眼,道:“跟我來!”

山宗嬉皮笑臉的將手中的器具交給秋分,偷偷囑咐她藏好了,明日繼續捉,跟在徐佑屁股後麵,道:“七郎,是不是要給我派點事做?之前朱淩波要來靜苑,我天天躲在後花園的柴舍裡,結果趕上你受傷昏迷了幾天,她也就沒來成。現在朱淩波已經回富春去了,我總不必東躲西藏了吧?”

一路聒噪,徐佑沒搭理他,來到何濡的院子,他正在讀書,手中捧的還是那本從宅子裡找到的無名古卷,笑著問道:“山宗,找到青頭將軍了嗎?”

促織以白色為下,青色為上,尤其冠以將軍名號的青頭,更是萬人敵。山宗垂頭喪氣,道:“青頭將軍?連白尾小卒都沒見到一隻。”

“序屬三秋,時維七月,稟受肅殺之氣,化為促織之蟲,白露旺生,寒露暫絕。如今已經是大雪節氣了,哪裡尋的來活蟲?”徐佑的眼神宛如看著一名智障,道:“你跟其翼打賭了吧?賭注是什麼?”

何濡欣賞了一下山宗的神色,慢悠悠的道:“賭注就是由他作方斯年的師傅,等斯年練氣小成之後,教授諸如拳腳兵器等進階的武藝。說不定要不了幾年,七郎麾下又多了一名九品高手。”

徐佑哈哈大笑,山宗的身手偏向小巧騰挪,機變百出,正適合方斯年這樣的小女娘,道:“恭喜山郎君收一佳徒兒,今晚我做東,擺酒慶祝慶祝!”

山宗仰天長歎,道:“我算是上了你們的賊船了!”

“你小小抄賊,不上賊船,還想上官船嗎?”

大家混的熟稔,開點小小的玩笑無傷大雅,山宗不以為杵,反倒更喜歡這個樣子的徐佑,道:“原來郎君這裡也是賊船,我昨夜做夢還以為自己改邪歸正,從此青雲直上,衣食無憂,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呢……”

“賊有大小,小賊隻能聚嘯山海,持刀劍,劫人財,今日不知明日事,渾渾噩噩的等著被剿滅的那一天;大賊卻能一呼百應,率萬眾,封王侯,老天爺不肯給的,就自個拿命去取,取得到,是天命,取不到,也不白來世上一遭!”

何濡說的平淡,聽在山宗耳中,卻仿佛晴天響起的驚雷,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兩位郎君是要做小賊呢,還是做大賊?”

徐佑沒好氣的道:“做良民!其翼喜歡說笑,你不必當真!”

山宗拍了拍胸口,後怕道:“嚇死我了,這樣的玩笑,何郎君以後少說為妙。”

何濡微微一笑,隨口轉移了話題,道:“杜三省怎麼答複七郎的?”

“千裡做官隻為財,陸會沒有彆的心思,隻是想發財而已!”

“價錢呢?”

“五百萬!”

山宗大怒,雙目露出凶光,道:“我們辛辛苦苦在海上打劫一年才搞來多少?區區一個小縣令動動嘴巴就要五百萬錢,簡直喪心病狂,無恥之極!”

不患寡而患不均,山宗對貪官未必有多麼仇恨,隻是貪官賺錢如此容易,跟抄賊的營生比起來,顯然更加具有吸引力和性價比。

“十幾年埋頭苦讀,出身,門第,機會,人緣,缺一不可,然後才可能在諸多候選人中出任錢塘縣令,其實也不比當抄賊來的容易。”何濡譏嘲了兩句,笑道:“七郎怎麼還價的?”

“隻給二百萬錢,詹泓還有一大幫子人要養,總不能真的讓他傾家蕩產。”

“陸會不同意怎麼辦?”

“不同意?”徐佑露出讓山宗不寒而栗的笑意,道:“錢塘不是陸會的私宅,想要稱王稱霸,他還不夠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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