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木桶(1 / 1)

匠心 沙包 1414 字 18天前

黑暗中一片安靜,遠處蟬鳴依舊,陳舊而充滿灰塵的空氣在許問四周浮動。

剛才的一切就像他做了一個夢,但他知道這是真的。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一點昏黃的光芒,光芒漸漸接近,荊承的麵孔飄浮般出現。

經曆了那麼詭異的情景,現在的許問卻是意外的冷靜。他緩緩轉身,注視著對方。

荊承提著一盞白紙燈籠,對著他微微一笑,叫了他一聲:“小先生。”

許問下意識去看他的腳,發現是踩在實地上的,鬆了口氣。

他頭腦越發冷靜,說:“你把我關在這裡也沒用,修不了就是修不了。”

“為什麼?”荊承側了側頭,問道。

這還有什麼為什麼嗎?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許問抹了把臉,耐心跟他講道理。

“首先是錢。我們來算筆帳。”

他曲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材料費。修複這樣的古建築,一般要照樣還原,木頭就得用木頭,石頭就得用石頭。講究一點的還不能用普通的替代品,得去找同樣的材料。實木價格按平方算,最便宜的鬆木都要兩百多。這是木構建築,需要多少木頭?需要多少錢?”

“第二,工具設備的費用。各種工種的工具得買吧,大型機械設備得租吧?這得多少錢?”

“第三,人工費。古建築得要專業人士來修,修起來按年計,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請人得多少錢?你算過沒有?”

許問揮手劃了個圈子,總結說,“這樣一座宅子,修起來費用至少十億起,我一個死打工的,掙一輩子也掙不到零頭!”

“總結得不錯,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荊承同樣豎起了一根手指。

“什麼?”

“無需人工費用,可由你自行修複。”

“這麼專業的事情,我一竅不通啊!”

“不會,可以學啊。”

“……”

荊承和風細雨,卻堵得許問說不出話來。

“如果我說我真的沒法修呢?”許問有些無力地問。

“那就一輩子留在這裡好了。”

奪的一聲,燈籠被輕輕放在了桌麵上,荊承退後一步,消失了在黑暗中。

周圍的空氣平靜下來,許問確定他已經不在這裡了。

許問並沒有因此輕鬆,心裡反倒一沉。荊承這麼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隻可能是篤定他絕對已經逃不掉了。

即使如此,許問仍然沒有死心。他把球球放到地上,前前後後地檢查了一下這裡。

最後,他回到四時堂,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長長歎了口氣。

他確定了一下自己當前所處的狀況。

這裡就是他最初看到那樣的破房子,如他所想,要修複的話工程量非常大。

前到那兩棵香樟樹,後到庭園的圍牆,是這宅子的範圍。在這個範圍裡他可以自由活動,之外的地方全部被一堵看不見、但是的確存在的空氣牆隔住,一點逃脫的可能也沒有。

這堵牆簡直像漫畫裡所謂的結界,讓人感覺很不真實。但現在它實際存在於許問的眼前,許問隻能接受。

也就是說,除非他像荊承說的那樣修好這座宅子,否則就真的會被一輩子困在這裡,再也沒法出去。

但是荊承提出的,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球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像往常那樣環繞在他腿邊,抬頭去蹭他的手掌。

許問摸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低聲說:“對不起啊,害你跟我一起被關在這裡了。出門遇到鬼屋,這運氣也真是絕了!”

球球把臉整個兒埋在他的手掌心裡,許問笑了兩聲。

他突然間回憶起了辭職的事情。

公司和施工方產生糾紛,許問明知施工方更有道理,但完全沒辦法幫忙解釋。

他到這裡來之前還接到過一個電話,是工頭陸立海打過來的。

陸立海說他聯係上了收藏館的大老板,也就是那個富二代,想當麵跟他解釋方案。大老板同意了,設計部那邊肯定就沒話說了。

他聽說了許問辭職的事,但還是想請他做個中人,幫忙跟大老板解釋。

許問委婉地拒絕了。

他中文係出身,最大的弱點就是缺乏專業知識。有時候設計部門跟施工方討論正事,他聽懂都很困難。這種情況,他怎麼幫忙跟大老板解釋?根本不懂的東西,怎麼說清楚!

不是科班出身,真是麻煩……

能學,他也想學啊。

許問長長吐出一口氣,仰天倒在台階上。

夜涼如水,石階透膚傳來涼意,完全不複白日的炎熱。

球球又在舔/他的手指,許問回過神來,低頭問道:“你渴了?”

也對,中午到晚上,他辦完繼承手續就到這座老宅來了,彆說球球了,他自己也一滴水一粒米沒進過。

荊承不會打算把他餓死在這裡吧?

不管怎麼說,得先找點水喝。

許問坐起來,抱著球球走到後院那口井的旁邊,探頭看了一眼。

月光照在井中,鏡子一般反射著光芒。

不錯,井裡有水。

但是要怎麼把它打起來呢?

許問的目光落到旁邊那個破爛的木桶上。

他彎腰拿起木桶,心想:修什麼宅子,能先把這桶修好喝點水也是好的。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許問突然腳下一軟。地麵上像是出現了一股無形的吸力,拉著他向下落了下去!

許問隻覺一沉一浮,強烈而短暫的失重感襲來。

等到他清醒過來,他第一時間感覺到周圍的環境變了。

黑暗變成了明亮,安靜變成了嘈雜,好幾個人同時在他身邊說話,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又鬨鬼了?

許問抬起頭,正好看見一個中年人撫著胡須,矜持地道:“多說無益,半年後才能拜師,能不能入門還要看小子們這半年的表現。”

這中年人身材不高,身穿一襲長衫,看著有點不大自然。許問首先注意到的則是——這中年人穿著的是古裝。不是仿古漢服什麼的,就是古裝。

不僅是他,周圍圍著他的那些人也是一樣。所有人的穿著都跟許問熟悉的那些完全不同。

這些人正在討好那中年人。

“師傅說的是,我家小子交到師傅手上,師傅儘管管教,該打打,該罵罵,絕沒有二話!”

“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師傅能收下鐵棍就已經是他的福氣,有沒有造化,得看他自己。”

中年人露出滿意的表情,目光往這邊掃了過來。

許問漸漸回神,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小院子裡,身邊站著幾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他們同樣穿著古裝,衣著破舊,但漿洗得很乾淨,一看就是家境不好,但為了來這裡做足了準備。

這是……家長送孩子上學嗎?

少年們明顯有點緊張,中年人看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還有一個矮個子拉了拉衣服下擺,讓它更筆挺一點。

相比起他們的慎重,東張西望的許問似乎有點不太著調,中年人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微微皺了皺眉頭。

那些人又奉承了一陣子,終於離開。走之前,他們各自拉了自家孩子仔細叮嚀,也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走到許問麵前跟他說話,讓他聽師傅的話,好好孝順師傅,勤快點兒,眼裡要有活。

許問茫然點頭,那漢子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向師傅抱了抱拳,走了。

這鬼鬨的……感覺好真實啊。

最後院子裡隻剩“師傅”和許問以及這幾個少年。

師傅沒直接跟他們說話,而是揮手叫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指著他說:“這是你們周師兄,你們以後聽他說話,他讓你們乾什麼,你們就乾什麼。”

少年們紛紛行禮,許問下意識地跟著一起作了個揖。周師兄也不還禮,笑著對師傅說:“師傅,交給我,您儘管放心!”

師傅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他,果然背著手走了。

周師兄恭敬地目送師傅離開,轉過臉來就變得冰冰冷冷。

“你們幾個,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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