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太突然,絕大多數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許問倒是反應過來了,他眼角餘光看見窗外即將砸過來的烏沉沉的一團,下意識的想躲。但他接著馬上看見了就在他身後的姚師傅。他要是躲開了,外麵的車轅就要砸到姚師傅身上了!
電光火石之間,許問轉身先推開了姚師傅,接著自己努力往旁邊側滾,在千鈞一發之即滾到了呂城身邊,砸到了他身上。
下一刻,隔壁的馬車跟他們的車重重相撞,車轅穿破車壁突了進來,發出巨大的響聲。
車身很重,勢頭一時無法停止,兩輛車被推著一起後退,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最後,當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許問和呂城一起滾在車廂的一個角落,姚師傅位於另一個角落,顫微微地扶著車壁,盯著那根斷裂的車轅,滿眼都是驚恐。
“沒事吧沒事吧!”車外很快響起了聲音,齊正則和齊坤一起下了車,向著這邊奔了過來。
“姚師傅您怎麼樣?”許問沒有回答,先去扶姚師傅。
“沒,沒事……多虧了你。”姚師傅驚魂未定地起身,抬眼一看,叫了出聲,“哎呀你的手!”
許問手上靠近手腕的部分受傷了,鮮血直流下來,把袖口都打濕了。對於木匠來說,再沒有比手更重要的了,更何況徒工試即將開始,許問的手要是受傷了,連休養的機會都沒有!
許問仿佛沒感覺到疼痛,抬手看了一眼,自己也有些疑惑的樣子:“可能是在哪裡撞到了,沒事,不怎麼痛。”
姚師傅擔心得要命,連聲說:“好好檢查一下,千萬彆出事了,這個當口……剛才你就不應該管我,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傷了也就傷了,你這年輕人……唉!”
齊正則一來就聽見了姚師傅的話,一看許問的手也嚇了一跳。他們是隨身帶了跌打傷藥的,他一邊讓齊坤回車上去拿,一邊埋怨姚師傅:“老姚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小許救了你是他孝順,怎麼說得好像不應該救一樣。”
“就是不應該救!”姚師傅性子其實是比較仁善的,這時候卻犟起來了,硬著聲音說話,看著許問手的目光裡卻全是心疼。
齊坤速去速回,很快帶了金創藥和清水回來,給許問洗淨包紮。血洗掉了他們才發現,許問的手主要是破了一大塊皮,掉了一小塊肉,看著血流成河,但隻是皮肉傷,不會影響以後。
姚師傅鬆了一大口氣,叮囑說:“還好還好,這幾天不要見水,也彆碰活計,千萬彆影響兩個月後了。”
許問笑著答應,可能是因為碰到了傷口,這時候才覺得有點火辣辣的痛。
“怎麼回事?那邊車上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莫不是出大事了吧?”齊正則也鬆了口氣,接著又皺起眉頭看向另一邊。
剛才這起車禍很明顯是後麵那輛車的問題。他們的車輪不知道為什麼掉了,造成馬車失控,撞上了前麵那輛——也就是許問他們的車。
現在兩輛車撞在一起,都變得破破爛爛的,車禍真不算小。
按理說,後麵那輛車上的人應該下來問問他們這邊的情況,結果他們這邊連傷都包好了,還不見那邊的人影,難不成那邊的人出大問題了?
“可彆。”姚師傅被這樣一說也有點擔心,跟齊正則並肩過去看。
許問也有點擔心,正要跟著一起過去,呂城的道歉聲先一步響了起來:“師,師兄,對不起。”
許問回頭,呂城正小心看著他,滿臉都是愧疚。
“啊?”許問完全沒明白。
呂城小心翼翼地伸手,許問低頭一看就明白了。
他是說剛才他是撞到呂城身上的,怎麼手會無緣無故地受傷。
那時候呂城手裡拿著一個做到一半的迷你小櫃子,手上那一大塊皮就是撞過去的時候被櫃門削掉的。
“這跟你什麼關係?是我撞的你又不是你有意傷的我。”許問失笑。
話雖這樣說,呂城還是很愧疚地說:“之前你就提醒我收起來了……”
之前馬車開始加速的時候許問的確提醒過,但終究這車禍也不是呂城要發生的,這事跟他沒什麼關係。
不過想起一年前剛認識時的他,許問突然有些感慨,他拍拍呂城的肩膀,說:“出去看看怎麼回事吧。”
兩人從馬車裡鑽出去,後麵那輛馬車正橫在他們麵前。
它靠近這邊的車門被撞爛了,裡麵的人就算要出來也隻能從另一邊走。
許問正要走過去看,突然聽見對麵傳來齊正則的聲音:“是你?”
誰?是認識的人嗎?
許問和呂城對視一眼,一起繞過馬車走了過去。
夕陽的餘暉從天邊照下來,深橙中帶著一抹紫韻,格外動人。
在這樣的柔光照射下,就算是三分姿色也能被渲染到七分;如若是個美人,更會顯出絕代之姿。
他們看到馬車旁邊站著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如同芝蘭玉樹一般卓然而立。他的衣上有一點汙漬,但一點也不顯得邋遢,反而讓人覺得明珠蒙塵,忍不住想要拂拭。
此時,他正看著對麵,溫文中帶著驚訝,好像很意外會在這裡見到熟人。
然後他很快回過神來,帶著一絲淡淡羞澀的笑容,向著對麵的齊正則行禮,恭敬地道:“齊叔好,好久不見了。”
接著他又向齊正則身邊的齊坤同樣行了一禮,很是親熱地道:“坤兒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去年徒工試考得不錯,恭喜你。”
他無論是話語還是笑容,都帶著十分的真誠,很是引人好感。
然而許問的目光卻落在了齊坤身上。
齊坤麵無表情,臉色微微發青,直視著那人的目光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看著這表情,又看見那人的形容,許問的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突然間意識到這人是誰了。
果然,齊坤深吸了一口氣,道:“岑物首,的確很久不見了。”
果然是岑小衣!
切斷周誌誠手指,並且把它嫁禍給齊坤的最大嫌疑人!
岑小衣對齊坤很親熱,他接著問道:“坤兒怎麼這麼客氣,兩年不見,就不認識老朋友了嗎?當初我們考試前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促膝夜談,彼此都收獲良多。想起那段日子,我現在也覺得很懷念……”
他看向齊正則,笑著說,“坤兒跟齊叔是一起來報名府試的嗎?不如這幾天就一起住,重溫一下當年?”
他笑容誠摯言語流利,一點也不像是做過虧心事的樣子。
齊坤的臉上果然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怒色消了大半。
“我……”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旁邊又一個高聲響了起來:“怎麼回事?他娘的堵在這裡就不管彆人了?還他娘讓人不讓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