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閒話之後,一群人繼續全力以赴拆車。
許問還是沒有動手,隻在其他人遇到問題的時候提一下建議。
他在這方麵極有天賦,話不多,但每每一眼看到關竅,馬上就能解決他們的問題。
那老頭一直在旁邊繞來繞去,像是在監督他們。也是湊巧,他幾次過來都聽見許問提點,額外多看了他好幾眼,好像有點驚訝。
最後,許問他們先一步把馬車拆卸完畢,接著岑小衣他們也完成了工作。
他們清到一半的時候,道路就已經讓了出來,路上行人開始通行;最後完全清完,悅木軒和岑小衣那邊新的馬車已經到來,趕在城門將要關閉之前把他們接了進去。
上車前,岑小衣並沒有過來跟他們招呼,隻是遠遠往這邊看了一眼,就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離開了。
齊坤有些擔心地問許問:“我會不會打草驚蛇了?”
許問搖了搖頭:“那件事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不是就不是。他怎麼想並不重要。”
齊坤長出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那老人並沒有等到最後,道路清出來他就走了。
許問抽空看了一眼,他並沒有人同行,而是自駕自乘了一輛馬車。那輛馬車跟他的人一樣,破破爛爛,上麵裝滿了柴木,感覺像是在外麵山上剛剛砍柴回來的樵夫。
隻是,一般樵夫都是住在城外,早上趕著進城賣柴的,他這時間有點不對啊……
桐和府是一座大城,城牆非常高,上麵有身穿甲胄的軍士來回巡視,下麵行人隻能從城門排隊進出,出入都要驗證路引,管理頗為嚴格。
相比現代城市,它的規模當然差得遠了,但是可能是被這個世界同化,許問坐在馬車上,遠遠看見高聳的城門時,他還是打從心裡想著:好高啊……
走到近前時,注視著那兩扇打滿銅釘,足有十米多高的巨大木製城門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從何而來了。
是因為上下人們所穿的服裝、所持的武器,以及所乘坐的交通工具。
毫無疑問,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是相對比較落後的,沒有機械,沒有電子設備,沒有帶來強大動力的能源。
所有的一切,這高聳的城牆、這巨大的城門,那些華美綺麗的雕塑,全部都是靠著人們的兩隻手和最簡單的工具完成的。
一想到這個,許問就忍不住打從心裡有一種敬畏的感覺。
當然,往深裡想的話,現代的精密的機床、巨大的吊車……所有的機械和設備,也全部都是由人類的智慧與汗水製造出來的。於是,入雲的高樓、橫跨險山危崖的大橋、在海洋中間凝礁而成的新島,也全部都是由隻有血肉之軀的人類完成的。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無論建築還是工程,工匠這個詞,都代表著人類的力量——改造世界的力量。
許問摟著球球,從馬車的窗口凝視城門,思緒飛揚。
換車之後,姚師傅和齊坤交換了位置,讓他們年輕人坐在一起。
齊坤沒注意許問,注意力全被呂城吸引過去了。
呂城才是第一次到這種大城市來,表現得有點誇張。
從看見城門開始,他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嘴巴張得圓圓的,視線隨著城門的變化而緊緊移動,眼皮子眨都不敢眨。
齊坤捂著嘴笑了兩聲,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的表情。”
呂城聽見他的聲音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連忙板起臉,擺出一副鎮靜自若的模樣。
但隨著城裡第一幢樓映入他的眼簾,他的嘴巴又張大了:“好高的樓!”
桐和是許問到這裡來之後見到的第一座真正意義的城市。
城裡沒有黃土路,所有路上全部鋪上了石板,石板上還灑著水,是這個時代少有的整潔與幽雅。
路邊有樹,樹後是兩到三層的小樓。各式各樣的招牌琳琅滿目、五顏六色的幌子迎風招展,沒見過市麵的鄉下人呂城看得眼花繚亂,眼睛都快紅了。
“這,這就是大城市?”他東張西望,震驚地問。
“畢竟是一府中心,桐和的確算是大城市。不過聽說吳越中心的蘇城,南粵中心的蜃都,西疆中心的格布都比這裡大得多,更彆提北邊皇上所在的京城,簡直就是天上雲池,想也想不到的富貴華麗。”齊坤向往地說。
“你去過嗎?”呂城豔羨地問。
“我不是說了聽說嗎……”齊坤有點訕訕的。
“哪天能去看看就好了。”呂城也不在乎,向往地說。
“徒工試考完是百工試,百工試最後的殿試就是在京城。隻要你考過了,到時候你不想去都得去。”齊坤笑著說。
“是嗎!”呂城突然被激勵了,他伸手一摸旁邊包袱,想把家夥拿出來練習,但看了許問一眼,又把東西放了回去。
“算了車上不安全……”他小聲嘀咕著說。
許問聽見了他的話,回過頭來笑著看了他一眼。
悅木軒在桐和府也有分店。
桐和算是大城,他們在這裡的分店也不小,是一座三層的高樓,後麵還有足足五進的院子,連同倉庫和住處全在一起。
齊正則直接讓車夫把車開到了門口,下車後對他們說:“外出不便,這段時間就住在家裡,也方便安排。”
許問和呂城一起看姚師傅,姚師傅沒有反對,向齊正則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麻煩齊兄了。”
“小女還托庇在貴坊,你我親如一家,不必客氣。”齊正則明顯很高興,爽朗地笑著說。
他們一路奔波,就算全是坐車也挺辛苦的。現在天已經黑了,齊正則沒跟他們多講究,直接安排了一頓便飯就讓他們各自回房休息。
許問剛剛回房間安頓下來,就有一個夥計過來敲他的房門。
“許師傅在嗎?”也許是齊正則特彆交待過,悅木軒上上下下都對許問格外客氣。
“有事嗎?”許問打開門問道。
“外麵來了個人,指名道姓說要見您,說有東西要給您。齊老板讓我們過來問問您要不要見,不見的話我們就打發他走。”那夥計對他打了個千,恭敬有禮地道。
“見我?確定?”許問到這個世界以後還沒出過這麼遠門,在桐和府更是一個人也不認識,誰會專門過來找他?
夥計非常肯定,許問思索片刻,點頭說:“那人在哪裡?”
夥計帶他出去,悅木軒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正揚著頭看上麵。
就這個角度看過去,這人大約三四十歲,正值壯年,有一種風塵仆仆、英姿勃發的感覺。
最關鍵的是,許問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他怎麼會突然跑過來,點著名要見自己?
聽見許問他們的腳步聲,那人低下頭來,注視著許問,微笑問道:“你就是老連的新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