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四濺,沁骨的冰涼瞬間侵入了他的身體,許問有一瞬間的恐慌。
他伸長了腳也碰不到湖底,不會水的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會害怕的。
“不要緊,有浮板,放鬆就能浮起來!”左謙在許問耳邊一聲沉喝,轉過身又去接應其他幾個人。
也不知是左謙提前給左騰打了招呼,還是這兩父子的默契,許問下水的時候,左騰也拉著那兩個人一起跳進了水裡。
許問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感受周圍的水與浮力,果然感覺自己變得非常輕,能夠輕易地漂在水麵上。
他鬆了口氣,回頭去看,黑夜中幢幢人影與樹影混在一起,不太能看清楚周圍的情況。
他心裡有點疑惑。
假設左家父子都會水,他們這裡也有兩個不會遊泳的。跳到水裡來不會比岸上更危險嗎?
“他們六個人隻有一半會水,沒咱們準備得充分,下不來的!”左謙仿佛看出了許問心裡的疑問,沉聲喝道。
對這些“同伴”的底細,左謙知道得還是很清楚的。
果然,身後接下來隻發出了三聲水聲,顯然隻有三個人下水。
左謙一隻手摟住許問的肩膀,另一隻手拚命劃水,帶著他一起向前遊。
遊了沒兩下,他低頭看著許問手裡的貓,不耐地說:“這時候還管什麼貓,趕緊扔了,快一點!”
許問當然是不可能把球球扔了的,但球球的眼睛在黑夜裡閃著金色的光芒,陡然間掙脫了許問,自顧自地遊了起來。
它濕漉漉的黑毛貼在身體上,在星光下反射著光芒,遊得比許問穩健多了。
這一下,就連左謙也吃了一驚:“貓會遊泳?”
球球回頭看了左謙一眼,伸著爪子繼續往前刨,速度竟然不慢。
“你這貓,真是靈性的很啊。”左謙讚了一句。
徐林川正被左騰帶著,他看著球球,想到自己就是因為它才落到這個處境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他接著就想起了許問不久前的話,覺得胳膊一陣陣抽疼,喃喃念道:“岑小衣……”
而江望楓,他水性真的不錯,遊得輕鬆自如,看著球球的眼睛幾乎要冒出星星了。
不過短暫的輕鬆很快過去,身後嘩啦啦的水聲更加響亮。
那三個會水的和尚同樣以極快的速度遊了上來,肉眼可見地不久就要趕上他們了!
左謙往四周看了一眼,放開許問,把他推給了江望楓:“你帶著他遊!”
江望楓輕鬆接住,張開嘴正要問話,就看見左謙不僅沒有前進,反正向後遊了過去。
江望楓跟許問對視一眼,同時回頭。
黑夜中,幾個光頭格外顯眼。
左謙遊到一個比較矮小的和尚附近,突然間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隻片刻工夫,那和尚鋥亮的光頭突然間消失在了水麵上,劇烈的水花與水泡振蕩著,在水麵上混成一片。
沒過多久,左謙再次出現在水麵上,而那個遊得最快的矮小和尚則再也沒有浮起來過。
這就是一條人命沒了!
許問心中一凜,同時感覺到江望楓的手在發抖。他反手抓住江望楓,小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沒,沒事。”江望楓勉強冷靜下來,露出一個笑容,“至少我們又安全了一點對吧?”
“對。”許問肯定地說,江望楓深吸一口氣,笑容消失,遊泳的速度突然間又加快了一些。
離開這裡才是真正的安全。
那條人命——雖然是敵人的,讓這個少年突然多了一些明悟。他陡然間意識到,今天的遭遇有多麼危險——是真的關乎生死的!
左謙殺了個人,並沒有就此停手,而是一個轉身,到了另一個和尚麵前。
但這一次他就沒有那麼輕鬆了,敵人不可能讓他這麼簡簡單單各個擊破,兩個人一起向他合圍,顯然想先集合起來把他乾掉再說。
“怎麼辦?”徐林川對著左騰大喊,“你要去接應嗎?”
“不用。”左騰冷靜地說,“他不會有事的,我們先趕緊離開這裡。”
徐林川當然更願意這樣,他馬上閉嘴,左騰領頭,江望楓跟在後麵,兩人一起拚命向對岸遊去。
水聲嘩啦嘩啦,漸漸變成了球球領頭,他們兩兩一組四個人跟在後麵。
遊沒多久,他們進入了荷田的區域。
這個季節蓮蓬都已經被采摘殆儘,荷葉將枯而未枯,荷莖叢立,進入其中時,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大了,而他們變成了迷你小人一樣。
周圍陡然間安靜下來,遠處左謙與那兩個和尚的搏鬥聲也幾乎消失,兩隻夜鳥被他們的動作驚醒,突然間飛了起來,劃過荷田上方,鳴叫聲有些淒涼的感覺。
不過,身處在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環境裡,倒的確讓人多了幾分剛才沒有的安全感。
許問偏頭看了左騰一眼,他麵無表情,但隱約可見一些憂慮。
左謙這個人的確有點意思,跟和尚們混在一起,做些買命賣命的生意,但也毫不猶豫地背叛他們幫助自己這邊。
他說他彆有所圖,他究竟想要什麼?
“你之前也是學木匠的?怎麼會認左謙當義父?”許問突然問左騰。
“啊?哦,我學的不是木匠,是泥水活。本來也準備去考徒工試的,結果跟你師兄一樣,被小人害了,當然就考不成了。義父幫我把那個人殺了,我就認了他了。”左騰說得很簡單,但內裡包含的意思卻一點也不簡單。
“殺了?就是死了?”徐林川聽呆了,不可置信地問。
“不然呢?都殺了還能殺不死不成?”左騰笑了起來,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可笑。
“官府不管嗎?”徐林川忍不住問。
“怎麼可能不管?不讓官府知道唄。”左騰滿不在乎的說。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裡麵透出的森冷血氣,讓旁邊三個人都沉默了。
就連許問,在電影電視小說裡看過無數生生死死的故事,但當它實際發生在自己身邊時,還是有點被震住了。
“那人為啥廢你的手?”江望楓突然問。
“還能為啥?五級工坊就一個徒工試名額,我占了彆人就沒有了。哪像你們天作閣,多的是機會,怎麼會稀罕這麼一個小小的名額?”左騰嘲諷地說。
“我,我也很辛苦的……我家是女戶,就我一個單傳,我娘對我很嚴格的……”江望楓自己說著也有點心虛,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說到這個許問剛才就有一個疑問,他正準備問,突然看見球球一個轉頭,看向荷葉深處。
許問頓時閉嘴,片刻後水聲響亮,荷葉被分開,一艘小船出現在他們麵前。
船頭站著的,正是老實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