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給他們……
而不是教給閻匠官本人。
許問迅速聽出了對方話裡的意思,不假思索地點了頭:“行。”
閻匠官愣住了。
他本來以為許問不會這麼快答應,再準備再多說幾句開開條件的,沒想到許問幾乎秒答。而且看這樣子,就算他沒有說會給他報酬,他也會答應把這些東西免費教給彆人一樣。
當然,閻匠官說出去的話不會反悔,說給還是會給,隻是他對許問的態度又跟之前不一樣了。
“很好。什麼時候能夠開始?”創意順。
許問看了看手裡的卷軸,沉吟道:“我要想一想,怎麼把我要教給他們的內容,跟這上麵的課程融合在一起。大概……後天開始吧?”
他征求閻匠官的意思,閻匠官深深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許問又看了一遍卷軸,把上麵的內容全部記了下來——什麼東西,你理解了其中的邏輯關係,都會變得好記很多,這個也不例外。
再說了,工匠們以前在這方麵完全是一片荒地。開荒種地,一個月時間太短了,隻能給他們打個基礎。
許問可想而知,到了西漠之後,這樣的教學還會繼續進行,到時候,朝廷將會擁有一批這樣的新式工匠。
許問不知道在自己那個世界的曆史上是不是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工匠們太底層,總是被忽略的那群人,關於他們的記述不是沒有,但真的非常少。
這個世界,這樣的三百人無疑代表著某個或大或小的變化,某個嶄新的開端。
能在中間成為其中一員,許問非常期待。
回去之後,許問發現自己的“床”已經被鋪好了。
這天他們太累了,回來的時候癱在地上癱了一會兒就開始上課考試,根本沒時間搭窩棚。
現在他回到預先定好的營地一看,“屍橫遍野”。實在太累了,大部分人都是隨便找個樹根之類的地方倒下就睡了。
但某棵樹下還是搭著一個窩棚,比前幾天的尺寸小一點,隻能容納一兩個人睡進去。
江望楓他們在這個窩棚旁邊躺著,一看見許問回來就用力向他招手。
這邊這邊!
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鼾聲,許問躡手躡腳走過去,江望楓往窩棚裡指:“你睡裡麵!”
“啊?”許問納悶。
“他倆給你搭的!”江望楓又指旁邊,孫四和陳萬年剛剛坐起身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
“……謝謝!”許問想了想,沒有拒絕,認真地向他們道了謝。
一瞬間,孫四和陳萬年笑得更開心了。
窩棚裡很狹窄,但一個人睡的話剛好合適。
棚子裡鋪好了草墊,草墊很乾很軟。
走了一天,他們早就走出下雨的範圍了,就是衣服濕著有點糟心。
許問把濕衣服換下來放到旁邊,擦乾了身體,想了想,又找了幾根樹枝,把衣服撐起來掛在了比較通風的位置。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合適的位置,抬頭一看,那裡已經掛滿了樹枝和衣服,布料在風中招展,像是支起了一麵麵旗幟。
許問笑了笑,盯著這些衣服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回去。
他的動作很慢,一邊做,腦子裡一邊還在想著之前閻匠官跟他說的事情。
那份卷軸上的內容很清晰,就是這一路上要教給工匠們的東西,更準備地說,是要幫他們建立的一套體係、一套思考方式。
這很先進。
但相對來說,裡麵涉及到的關於數學的表述方式和算法就很不先進了。
首先一點,卷軸上內容半文半白,涉及到數學的內容幾乎全是文言文。
這原因很簡單,之前會去研究它們,並且把研究結果整理成書籍文稿的全是精英份子讀書人,他們的書麵語言就是文言文。
但工匠這種市井俗人,你跟他拽文他隻會一臉懵逼地瞪著你看,他們慣常使用的語言全是大白話。
要讓他們更快更好的學會這上麵的東西,表述方式肯定是要變的……
其實現代的用法就很好,阿拉伯數字和各種符號,簡潔明了,易於列式,但能直接用到這裡嗎?
許問雙手抱頭躺在草墊上,眼睛盯著棚頂,沉思良久。
第二天早上繼續上路,年輕人恢複得就是快,許問旁邊的這些年輕工匠一個個精神奕奕,一邊啃著乾糧一邊交頭接耳,氣氛鬨哄哄的非常好。
再遠一點的地方,中壯年工匠情況也還比較好。他們精力不如年輕人旺盛,但耐力更強。這幾天的確辛苦,但比起以前也不算什麼,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挺有意思的是江望楓,他是天作閣的繼承人,出身比彆人都好。
但他比許問想象中的能吃苦多了。
這幾天他一聲苦一聲累也沒有叫過,該走多遠走多遠,該他背的東西從來不會分給彆人,還很自來熟的交了不少新朋友。
這時候圍在他身邊的幾個人,許問一個也叫不上來名字。
“你起來啦,來,這個給你!”江望楓轉頭看見許問,樂嗬嗬地跑過來,塞了一個樹枝給他。
“……好漂亮。”許問下意識接過,讚道。
天氣漸漸涼了,夜裡有霜。霜花凝結在樹枝上,像是在黃色的樹葉上盛開了透明的花朵,亮晶晶的。
“野地裡的霜花就是比城裡的好。”江望楓自己手上也拿著一枝,把它舉得高高的,透過它看天光。他笑盈盈的,眼睛裡滿是光亮。
“當初剛見麵的時候,你也塞給我一根樹枝。”許問笑著想了起來。
“對啊,我記得,那時候楓葉剛紅,其實晚幾天紅得更好看,可惜沒時間去了。”江望楓說。
“那時候還是秋天,現在都快入冬了。”許問說。
“感覺也沒過多久。”江望楓說。
“是啊……”許問感慨了一句,突然問江望楓,“你們家長期在江南,有跟胡商打過交道嗎?”
“有啊。”江望楓說,“坐船來的。紅頭發的黃頭發的,藍眼睛的綠眼睛的,一開始不習慣,後來習慣了發現也沒啥奇怪的,跟我們一樣都是人,就是味道大一點。”
“你見過?”許問問道。
“見過啊。”江望楓很自然地回答。武七娘對他的培養是全方位的,從小就把他帶在身邊。他見過不少次胡商,還親身跟他們打過交道。
胡商主要說漢話,但相互之間交流也會說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語言。
他們來大周主要是做生意的,態度非常友好,經常還會帶一些胡藥送給當地人,藥效不錯。
“做生意的話,他們會記賬嗎?”許問問。
“當然會啊,我還看過他們的賬本呢。”江望楓說。
“他們的記數方式,是不是跟我們完全不同?”許問又問。
“對啊。”江望楓說,“他們用的是一種彎彎曲曲的符號,看都看不懂。”
“嗯……”許問點點頭,沉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