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他們趕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梓義公所。
之前他最擔心的其實是林謝,他看上去就是一副養尊處優、從沒吃過苦的樣子,十幾裡路換算成步數就是八九千步,要在一小時出頭的時間裡走完還是有點費勁的,許問很怕他跟不上。
結果林謝跟得輕輕鬆鬆,從頭到尾也沒落後,就是快到公所的時候額角上微微沁出了一些汗珠,僅此而已。
這體能不錯啊……
許問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暗暗點了點頭,放心了不少。
不過明天上路的強度又遠非今天能比,具體怎麼樣還不好說。
路上狄林他們又回答了他一些關於京營府的問題。
狄林大致上是有問必答,但一開始還有點小心,擔心言十四會提出一些他不方便回答的問題。
結果沒想到言十四的分寸拿捏得極好,沒有一個問題會讓他為難。
狄林心裡一邊慶幸,一邊也有些震驚。這種分寸,?可不是一般兩般的見識能把握得好的。
這個言十四,是真的有點東西。
後半部分,狄林回答問題的時候,林謝也會加入話題,在旁邊進行一些補充。
看得出來,他對相關事情不是沒有了解,仿佛有人專門教導過一樣。但這些內容他知道得都很“生”,完全沒有切身體會。
他被人提醒過這一點,會有意回避這方麵的發言,但一個見識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從彆人嘴裡聽來的,總會從字裡行間透出來。
許問很容易就聽出來了,狄林他們也發現了,不過顧忌林謝的身份,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這就是他被放進這支隊伍裡,跟著他們一起到西漠的原因嗎?
吃這樣的苦頭,必定是要獲得相應的回報的。
安排這件事的長輩必定對林謝寄予厚望,同時也異樣地看好他們這支隊伍……
到達梓義公所的時候,一群人正喜氣洋洋,到處都是笑聲。
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當然就是發餉了。
閻匠官動作很快,他是坐車回來的,到的時候比他們早一些,大部隊一回來就直接被他叫到了公所的貨場上。
他已經把錢都算好了,這時候一份份報出來,挨個發下去。
許問他們回來的時候剛巧,正好趕上最後一波,一群人看見他就笑鬨了起來:“十四哥回來了,給十四哥發錢!”
“好,輪到我了。”許問看見就笑了,他一點也不客氣地迎上去,來到閻箕麵前。
閻箕明顯也很高興,笑吟吟地抬頭看他一眼,笑著說:“你這次可賺大了。”
說著直接從桌子下麵拎了一個布袋出來,甩在他的麵前。
非常沉非常大的一個布袋,砸在木桌上,咚的一聲,連桌子都晃了幾下。
許問怔住了,盯著那個布袋看了半天,慢吞吞地伸手把它打開。
繩結鬆開,粗糙卻柔軟的布料瞬間垮了下去,露出裡麵白花花的銀兩。
是的,全部都是銀錠,翻過來的部分還能看見打在上麵的官印,嶄新光亮,就像是剛從庫房裡拿出來的一樣。
這還沒完,閻箕接著又從底下拿出一個錢袋,同樣的巨大,同樣的沉重。
接著又是一個。
如此五次之後,他終於意猶未儘地收手,拍了拍最上麵那個袋子,抬頭對許問說:“一共四百七十二兩,你要自己稱一下嗎?”
這時,旁邊所有人全部安靜了下來,眼睛發直,看著那些袋子,以及袋子口露出的銀子,張大了嘴。
過了一會兒,好幾個人咕咚一聲咽了咽口水,強行把目光移開。
四百七十二兩!
不管放到哪裡,這都是一筆橫財,現在這麼多錢就這樣兌給了許問,還全部換成銀錠堆在了他麵前?
這效果真的太震撼了。
就連許問也沒有想到四百多兩銀子堆出來會是這種效果。桌子堆著的袋子一共五個,每袋一百兩,大周朝全麵實行十進製,相當於每袋十斤左右。
四百多兩,四十多斤,這拿著要怎麼帶啊?
“不是說會發鴻豐行的小額銀票嗎?”許問往旁邊看了一眼,看見其他人手裡拿著的都是銀票,隻有自己麵前堆著的是白銀。
“有人跟我說,某人最近不太老實,該做的早課都沒做,得受點教訓。背著一大筆銀子上路,聽上去還挺美的。”閻箕心情極好,笑吟吟地說。
一聽這話,許問就愣住了。
他每天的早課有兩項,一項是戰五禽,全身的協調與力量訓練;另一項則是手部的,配合某種藥膏,用來去除手部的死皮,保持指掌的靈活與敏感。
最近情況特殊,許問每天隻完成了後麵一項,找不到合適的空間來練戰五禽,於是停了幾天。
結果被人發現了嗎……
這個“有人”是指誰,不用說也知道。
許問呆了一會兒,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我錯了,我認罰。明天我就背著它們上路。”
“那可得小心點兒,彆在路上掙斷了帶子掉出來了。”閻箕提醒。
“嗯,我知道的。”許問提起一袋銀子,掂了掂份量。
近五十斤重物,再加他原本的沉重行李,那可真不是一般兩般的費勁。
這個罰,可真是有點重,但就像閻箕說的一樣,這不是石頭,而是四百多兩銀子,普通人想要這麼費勁,還未必拿得到呢。
許問忙了一天,晚上也沒有閒著。
小五十斤重物帶在身上,普通的皮袋布袋可承不住。用扁擔挑兩個籮筐是比較適合的選擇,但許問還有更好的辦法。
幸好這是在梓義公所,各種材料和工具非常齊全。他請求閻箕,借用了公所的資源,給自己做了個木背簍。
這個背簍是扣在一個木架上的,木架可以綁縛在腰背上,讓力量均勻地分布到身體的每個部分。
這樣既可以解放雙手,背簍也能夠很方便地拿取,還能分配受力位置,更好地起到補充鍛煉的作用,可以說是一舉三得。
最重要的是,除了這些銀子,他還有很重的行李,得留出位置把這些東西也帶上。
事情很多,身心都很疲憊,但許問自己都沒留意到,他忙碌著這些的時候,唇畔一直是掛著笑容的。
第二天早上,許問起得特彆早,專門找了一個僻靜地方做完了早課。
昨晚睡得很晚,但睡得非常踏實。今天清早起來,他深吸了一口已有寒意的空氣,隻覺得身心舒暢。
練完戰五禽後,他出了一身薄汗,精神卻更加振奮。
這裡栽了好幾棵馬尾鬆,鬆下有石桌,許問拿起桌上的木盒,拂去上麵枯黃的修長鬆針,將它打開。
這正是昨天晚上秦連楹給他的那個書盒,昨天回來事情太多,又很快熄燈睡覺了,許問沒來得及看。現在他就著晨光把裡麵的東西拿出來看。
書盒裡放的當然是書冊,簡潔的藍色布麵,一共四冊。
許問拿起最上麵一本,隨手翻開。
裡麵的內容是手寫的,整齊的小楷端正秀麗,不時還有配圖,非常詳細清晰。
許問才看了幾行,目光突然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