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麵黃肌瘦、衣衫破爛的人從寨子裡衝出來,爭先恐後地往這邊跑,臉上的笑容甚至是感激涕零的:“來了來了,終於來了!”
一見這些人,許三下意識就上前一步,把許問拉到自己背後護住。
然後看到這些人的形象和表情,他有點發愣,覺得自己是不是誤會了?其實他們來的並不是五窯寨?
“我們還沒有露形跡,他們是怎麼看見我們的?”許問突然輕聲問道。
他說得沒錯,他們現在才剛到坳口,離那裡還有一點距離,理論上來說應該處於這些人的視野盲區,怎麼能這麼快就看見他們然後迎出來?
這明顯是在外麵安了眼睛的!
“你說得對!”許三頓時凜然,又拉著許問往後退了一步。
那群人跑得比他們想象中還快,轉眼之間就到了他們麵前。對方人太多,還很有經驗,把他們從四麵八方堵得結結實實,這一下,他們想跑也跑不掉了。
“大意了。”許三心裡咯噔了一下,覺得不妙。
很明顯他們是被引到這裡來的,而這些人也的確做足了準備,就在這裡等他們入甕。現在可麻煩了,被堵在這裡,他們直接陷入了危機!
但是,對方是怎麼知道那張糖紙的?要不是它,他們肯定不會上當。
“彆緊張。”這時,許問抓了一下他的手肘,輕聲說道。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的聲音仍然穩定清晰,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接著,他上前一步,抬頭問道:“請問這裡是五窯寨嗎?”
“對對,就是五窯寨!”一個洪亮的聲音搶先道。
許三看向他,隻見這人身材高大,絡腮胡子,銅鈴眼睛,看上去還有點威猛。不過因為太瘦了,身體隻剩下一把骨頭架子,破爛衣服在身上晃晃蕩蕩的。
許三的腦海中頓時浮出一個名字,但又有點不敢相信。
這個人看上去跟周圍那些一樣窮一樣瘦,怎麼可能是強盜頭子?而且身為強盜,他的表情是不是太諂媚了點?
“閣下如何稱呼?”許問問道。
“我姓胡,叫胡震山,你叫我老/胡就行了!”絡腮胡笑嗬嗬地說,非常和氣。
老/胡?老虎?
胡震山?倒過來不就是鎮山虎?
許三有點不敢相信。
“五窯寨的寨主?”許問立刻跟著問。
“對對,啊,不對不對,哪是什麼寨主,就是個村長,對村長!”胡震山滿臉都是笑容,一副脾氣非常好的樣子。
然而笑到一半,他突然捂住了嘴,光線實在太暗了,被他這一提醒,許三才留意到他的下巴有點腫,有一隻眼睛周圍的顏色也有點黯淡。
許三看向他身後那些人,這才發現不僅是胡鎮山,他後麵這二十多個人,每一個身上多少都帶了點傷,重的甚至有胳膊上捆著樹枝,明顯被打折了骨頭的。
這是怎麼回事?在龍頭村的時候沒聽說有人要對他們動手啊?
然而聯想到那封把他們一路引過來的信,聯想到眼前這些人的異常舉動,許三忍不住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沒有什麼信要給我們的?”這時許問掃了他們一眼,突然問道。
“有有有!”胡震山明顯有些意外許問怎麼會知道信的事,但還是很快答應,從懷裡掏出一張折起的紙,小心翼翼遞到他的麵前。
許問接過來匆匆掃了一眼,遞到許三手上,許三打開來看,上麵的內容非常簡潔,隻有一個字。
“看。”
這沒頭沒腦的究竟什麼意思……
看,看什麼?
許三一陣迷惑,卻看見許問已經明白了似的點了點頭,道:“那帶我們過去吧。”
“是!”胡鎮山大聲應了聲是,道,“有點暗,請小心腳下!”
的確是有點暗,但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灑落周圍一片銀色,並不影響他們的視野,感覺用不上特彆提醒。
許問卻再次點頭,問道:“有燈嗎?”
胡鎮山爽朗地笑了,大聲道:“早就備好了!”
這時,一個人從後麵小跑過來,遞上了一支火把。
這火把明顯是特製的,火把頭纏著油布,火焰因此燃燒得格外熱烈,瞬間照亮了周圍的人和景。
這樣一來,許三看得更清楚了,在場所有人都鼻青臉腫,而且是新傷,明顯是剛挨揍不久。但是也非常奇怪,他們臉上的笑容卻光輝燦爛,沒一絲虛假!
被打了還這麼高興,這太詭異了……許三打了個寒噤,許問卻非常平靜地示意道:“多謝,那請再麻煩帶下路。”
“沒問題!”胡鎮山爽快答應,接過火把,轉身往寨子裡麵走。
許問立刻跟上,許三有點想要阻止,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咱們寨子名叫五窯寨,是因為正麵這五個連在一起的窯洞,一主四副,吉祥如意。”
胡鎮山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麵,竟然就這樣一邊照著路,一邊給他們介紹起來了。
這是什麼情況?
許三有點懵,許問似乎也有點驚訝,但還是非常鎮定地點了點頭,問道:“這窯洞看上去已經非常久了,大概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
“那就不知道了。”胡鎮山帶著他們走到正麵的洞口,搖頭道,“我爺爺的爺爺還在的時候,這洞就在了。那時候這裡叫五窯村,前麵不知道誰挖了這洞,後麵的人一代代傳下來,在這洞旁邊又挖了新洞,小村子擴大成了一個大村子。”
許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兩側的山壁上同樣也有窯洞,上下層疊兩排,大小平均,挖得非常整齊。
都住了人家的話,這以前也是個大村子啊……
“後來這五窯村為什麼會變成五窯寨,是你乾的嗎?”許問淡淡問道,但不知為何許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不是不是不是!咱胡老虎出了名的不對自家人動手!”胡鎮山明顯也有同樣感覺,連忙擺手,火光跟著一晃一晃,“咱年輕的時候出了遠門,十年後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村子就沒了,聽說是生了疫病。咱爹咱娘咱奶奶咱妹子,全沒了。”
許三記得龍頭村的人說胡鎮山是帶了小弟回來的,那對他來說也算衣錦榮歸。結果回來一看,全家都沒了……還是因為疫病,怨不著彆人,隻能怨自己命不好。
許三知道他手裡沾滿了鮮血,但還是有點感同身受,心裡一陣惻然。
“是什麼病?”許問問道。
“疫病就是疫病,還有什麼病嗎?”胡鎮山茫然。
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他臉上的些許傷感很快消失,重新帶上了那種討好的笑容,對許問說,“前麵有梯階,慢點走,上麵是正窯,靠著山挖的,上麵砌的全是青石,好多年了,一點裂縫也不見……”
他絮絮叨叨,十分殷勤,許三突然感覺到一陣奇妙。
這真的是真實的嗎?
深更半夜,在一個因為疫病消亡,而變成山賊窩的地方,聽一個山賊頭子給他們講解窯洞的情況?
而且這山賊明顯還是被打服的……
他看了一眼許問,許問一邊聽一邊看,非常認真,好像並不為這件事感到奇怪。
他知道是誰乾的?
這反應讓許三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他更加不可思議了——
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