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也沒想到,自己隻是找陸立海要個水泥廠實地考察的經驗,現在竟然坐在了A大明亮的階梯教室裡,與無數大學生坐在一起,正等著聽將要開始的講座。
他口袋裡還放著那份介紹函,文清華文教授專門為他寫的。
階梯教室是對麵開放的,隻要來得早,聽課不需要有人介紹。
這份介紹函是文清華單獨寫給講座的主講人陳若華陳教授的,講座結束之後,許問可以單獨去找他,與他交流一些問題。
許問來得很早,但他並沒有坐在最前麵,而是選擇了一個比較偏後的座位。
他畢竟不是A大的學生,不好跟正牌同學爭位置。
他很認真地帶了紙筆過來準備做筆記,現在人還不多,他從袋子裡把一件件東西拿出來擺到桌子上,思緒飄到了昨天下午的工作上。
昨天中午吃完飯之後,兩邊專家重新坐在了會議桌旁邊,開始繼續研討無梁殿技術。
這時陸遠也趕了回來,帶了一大堆東西,跟著清單一起,正是許問早上列給他的那些。
一上午時間,他把所有東西全部準備齊全,用車拉了過來。
陸立海又是驚訝,又是感動。
他兒子可是出了名的不會跟人打交道,雖然這跟他尚且處於學習階段也有關係,但陸立海明顯還是很擔心他的未來。
許問之前就聽陸立海絮叨過,班門斷代情況非常嚴重,下一輩除了陸遠,其他沒什麼特彆出色的人才。
他現在的指望是陸遠在完成學業、正式出師之後能夠變得成熟一點,能夠擔起班門的整個擔子,但現在看起來,總之還是讓人非常擔心。
所以,許問也很能理解陸立海看見陸遠獨立完成這項工作時的感動,但他同時也留意到,陸遠一臉的麵無表情,但在看見桌上的圖紙時,兩眼綻放出了奪目的光芒……
下午,他們開始用陸遠帶回來的那些東西搭建模型。
陸遠非常積極,對此投入了一百萬分的熱情。不僅如此,這項工作是很多人共同參與的,他跟彆人交流起來一點問題也沒有。無論是班門自家的長輩,還是文傳會這邊的專家,他熱情謙虛有禮,主動幫忙做各種事,積極參加討論,看得他爹陸立海都驚了。
看來他不是沒辦法跟人打交道,是除非特殊情況,否則沒有這個想法。
不過說起來,上次去班門的時候,他看見的年輕人可不止陸遠一個啊……
周圍聲音越來越響,許問抬頭,發現周圍的位置幾乎已經全部坐滿了。
陳若華教授似乎非常受歡迎,許問坐下不久,進入教室的學生就越來越多,最後把整個階梯教室塞得滿滿當當,還有人繼續搬凳子進來,給自己安排了加座。
許問環視四周,有些驚訝。
建築力學不是很專業的課程嗎?
A大這麼多人學這個?這麼多人來聽這種專業課?
他還發現,新來的人大部分朝前坐的,之後才慢慢往後分布過來。
那是更靠近老師,更方便與老師交流的位置,也是要好好認真聽課的位置……
這時許問的身邊也坐滿了人,都是三兩成群結著伴來的,沒人認識他,也不會有人奇怪他這個生麵孔。
講座不同於大課,人員比較隨機,不認識也正常。
沒過多久,上課鈴響了起來,周圍陡然安靜,很多人都齊刷刷地拿出了筆記本,擺出準備做筆記的架勢。
片刻後,一道穿著旗袍的身影走了進來,花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用簪子在後麵盤成發髻。
她年紀已經不輕了,臉上有著皺紋,但她五官秀美,姿態非常優雅,有一種經過時光沉澱的特殊的美。
顯然,這位就是陳若華教授,今天的主講老師。
她跟許問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許問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裡有點慚愧,憑什麼女性不能教授這麼硬核的課程?
他定下神來,仔細打量著這位年長的女老師,突然有點疑惑。
這位陳老師長得好像有點眼熟?眉眼略略有點熟悉,但他怎麼都想不起來她究竟長得像誰了……
陳若華翻開教案,開始上課。
她的長相溫和秀美,口音帶著吳語特有的溫柔綿和感,真的是悅目又悅耳。而她講課的方式也很彆具一格,案例講得像故事一樣,但又不乏細節和數據,乾貨也很多。
這樣一來,你到這裡來無論是想聽個樂子還是想學到一些東西,需求都可以被滿足。
這種老師,上這樣的課,難怪這麼受歡迎呢。
許問的思緒輕輕掠過,很快就投入到了學習中。
陳老師講的內容比基礎略深一點,但是科學係統,正是他現在最需要了解的東西。
昨天他跟專家們一起補完無梁殿圖紙,有一些地方專家們完成了,給許問解釋了,許問還是有點不太明白;有些地方專家們沒有完成,他隱約有些靈感,但無法將其具現成形。
而現在,伴隨著陳若華的課程,許多個不解的地方他豁然開朗,無數靈感浮現出來,在腦子裡劈哩啪啦地綻開。
漸漸的,他有些忘記自己這是在哪裡了,完全地沉浸在了這些全新的知識以及自己的思考中。
不知不覺中,下課鈴響了起來,許問仍然沒有回神。
他坐在原處,翻開一個全新的頁麵,開始重畫那個無梁殿。
這一次,他畫的不再隻有殘缺不全的那些部分,全新的補全後的部分也被加入了進來,還進行了一些改動。
他專心致誌,畫完一頁,翻開後又是下一頁。
周圍的人漸漸離開,有些人會好奇地多看他一眼,看見他在畫的圖紙之後,也不會停下來過度關注。
萬園市本來就以園林建築出名,A大是萬園市最知名的高等學府之一,相關專業也是出了名的。
在這裡,許問這樣的情況並不少見,他也隻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而已。
停下來多看他一眼的,一小半是因為他的舉動,還有一大半是因為他的氣質和外貌。
俊朗疏闊、自信溫和,這種氣質在大學校園裡也不是很多見。
過了一會兒,教室裡的人漸漸走空,又過了一會兒,一個人走到他身邊,站了片刻之後,伸手敲了敲他的桌麵。
敲到第三次,許問才回過神來,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對方。
“再不走,下節課的同學要來了。”陳若華低頭看著他,微笑著道。
這老師笑起來的時候,感覺更眼熟了……
許問腦中下意識掠過這個念頭,下一刻,他猛地站起,叫道:“陳老師!”
陳若華向他點點頭,伸手拿起他麵前的筆記本,翻看了一下。
她的笑容消失了,眼睛微微睜大,表情變得鄭重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問道:“許問同學?”
“是。”許問應道。
陳若華展顏而笑:“果然是你,文教授跟我說你要過來,向我誇獎了很長時間。這就是你們在修複的無梁殿圖紙?”
許問看著她的笑容,瞬間意識到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她的五官與連林林微微有些相似,笑起來就更像了!
與此同時,陳若華又看了看筆記本上畫著的圖紙,直言不諱地道:“我不知道你這個畫完沒有,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上麵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許問瞬間回神,問道:“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