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把這件事交給許問?”
夜已深,人已散去,皇帝仍然沒有休息的意思。他坐在幾案旁邊,緊皺著眉頭看上麵的卷宗。
之前的卷宗已經判完了,還有許多新的又被送了進來,一直就沒有斷過。
前燭已滅,劉總管又添後燭,換完之後,他手一頓,忍不住回身問道。
“嗯?”皇帝沒有抬眼,手也沒停。
“許問的長項在技藝,此事明明有更合適的人……”劉總管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
“長項在技藝?”皇帝輕笑著反問了一句,搖了搖頭。
“陛下認為不是?”劉總管敏銳地察覺了他的意思。
“是,也不是。”皇帝說。
“陛下的意思是……”劉總管不解。
“技藝之力比你想象的強太多了,也遠超我的想象。”皇帝說。
劉總管還是不懂,技藝之力再強,也就是造造東西,蓋蓋房子。跟這搶險救災什麼關係?
這時外麵傳來聲音,劉總管連忙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躬身道:“陛下,六皇子和十一皇子正在外麵,已經等了很久了。”
“哦?”皇帝好像這才想起自己這兩個兒子一樣,點了點頭,“讓他們進來。”
很快,李昊和李晟兩個人來到幾案跟前,跪下磕頭,然後站了起來。皇帝抬頭看見他們,立刻輕咦了一聲,放下了筆。
“你們倆……長高了啊。”他站起身,圍著他們打了個轉。
“晟弟長高了,我沒有,就是瘦了。”李昊笑著說。
聽見這話,皇帝又揚了揚眉。
他對兒子們有點放養的意思,但相關他們的各種事情還是瞞不過他的耳朵的。
以前在宮裡,這兩個兒子關係很不好,準確地說,是李晟跟其他兒子的關係很不好,一直屬於被欺負的那個。
他沒有太管,隻在嶽雲羅進宮之後把李晟交給了她。
那之後,李晟的境遇比之前好多了,但跟其他兄弟之間的關係還是不怎麼好,有更多的東西淩駕於他們的血緣之上了。
不過這一次皇帝再沒有多管了,幾乎是縱容了他們的行為。
他當然知道李晟來了西漠,知道嶽雲羅有意無意對他所做的一些安排。他也知道那之後李昊也來了西漠,同樣也知道工部想要透過他去做的一些事情。
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也在背後做了一些安排,等著一些事情的發生。
結果沒想到,兩年時間,一切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
這兩個兒子也像是紮根了西漠一樣,一直呆在那裡,仿佛沒打算回來了。
現在看見他們,關係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僅如此,他們的外表也跟以前完全不同……
李晟確實長高了,現在已經高出了他哥哥近半個頭。而且身材強壯,皮膚黝黑,肌肉幾乎能從衣服下麵顯出來。
這哪還是在宮裡那個嬌生慣養的文弱少年?
仔細看看,李昊確實沒有長個子,皮膚也沒像李晟那樣曬得那麼黑,但整個人神完氣足,脊背挺直,自信而飛揚,精氣神就跟在宮裡時判若兩人。
兩個兒子,在西漠呆了兩年,宛如脫胎換骨。
皇帝有點驚喜,同時也注意到他們的衣服,皺起了眉。
“怎麼還濕著?”他問道。
“來的路上給人搭了把手。”李晟說。
“我也是。沒事,沒濕多少,一會兒就乾了。”李昊也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行,小心風寒,去換。”
皇帝把他們趕去換衣服,隔著一道屏風,聽完了兩人的話,知道他們這兩年在做什麼事情了。
李晟當初化名林謝來西漠的時候,整個人有點渾渾噩噩。他並不清楚養母的用意,心裡又攢著一股氣,來到這裡之後,他才意識到這本來也是嶽雲羅的意思。
但是我來這裡有什麼用呢,我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啊。
當時他很茫然地問了許問,許問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跟他說:“彆急,慢慢來,明白這一輩子想做什麼是很難也很幸運的事情,用心去體會。”
他仿佛有感而發,李晟心有所悟,真的沉下心來,留在了西漠,嘗試了很多事情。
最後,他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天賦與興趣所在,就是許問新提出來的新式炸藥。
這看上去是一個很簡單粗暴的玩意兒,其實裡麵的學問實在太多了。
開山引爆,炸藥的份量、安放的位置……每一個細節都會有重大影響。
李晟沉迷在這巨大的聲響與威力之中,享受著隨心所欲掌控山川河流的感覺。
而他在這方麵確實極有天賦,很快成為了整個逢春最好的炸藥專家。當然,這種新玩意兒,其他人也是從頭開始琢磨,沒人掌握先機。
“你呢?”皇帝安靜地聽完,又去問另一個兒子。
李昊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問道:“父皇,你覺得,一個帝國,是強大比較重要,還是長久更重要?”
這時,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從屏風後麵轉了出來。
他抬頭與皇帝對視,這一瞬間,皇帝覺得自己仿佛不認識這個兒子了。
…………
許問收拾好東西,帶好人手,將要出發了。
這次行動,有一個人必不可少,就是李晟。
地震劇烈,很有可能出現山石崩落、房屋倒塌等情況。
比較簡單的可以直接靠人力來解決,但人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就要借助外力了。
現在全逢春對炸藥掌握最精深的就是李晟,許問也比不上。再說了,就算他能,他也不可能包辦所有事情。
所以在逢春/情況已經被整理得差不多、確定用不著李晟的時候,許問就決定把他帶上了。
李晟去見他爹了,許問等到了一段時間才等到他回來。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一臉的若有所思。
許問跟他很熟了,直接問道:“怎麼了?”
“許問……”李晟有些困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是不是落在六哥後麵了?”
許問聽完李晟轉述的李昊跟皇帝的對話,也沉默了一會兒,坦白地說:“是的。”
“嗯……”李晟再度陷入深思,過了一會兒,突然輕鬆起來,道,“管他呢,人各有誌,我也挺好!”
他眼神明亮,短短片刻就已然揮去了心中的雜念,問許問道,“什麼時候出發,現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