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那人之前就被左騰打傷了,兄弟們全死了,答話的時候一直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都不敢直視他,被打成那樣,甚至連仇恨的表情也不敢露出來。
而此時,他陡然爆發,曲著那條受傷的腿,猛地蹦了起來,要跟左騰去搶他手上的那個東西。
他張開嘴,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黃牙,張嘴就去咬他手腕,這一下來勢極急,極其突然,真的險些咬中左騰了。
但左騰是什麼樣的反應,怎麼可能中招。在那口黃牙碰到自己手腕的前一刻,他伸腳一踹,正中那人胸腹,一腳把他給踹飛了。
許問也沒見他用多大力氣,但那人飛出去之後,整個人就像蝦米一樣蜷縮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許問根本不需要過去檢查就能聽到,那人氣息全無,已經被這一腳踹斷了氣。
“這是什麼東西?”許問看著左騰的手問。
左騰並沒有馬上把東西交給他,而是神情凝重,先搖了搖,再把它放到地上,隔著老遠,用一塊石頭彈開了它的鎖扣。
搖晃的時候,裡麵的聲音有點嘩啦啦的,仿佛是半盒零散的東西。
打開之後,裡麵並沒有什麼機關,一堆深棕色的薄片掉了出來。
它看上去像切成片的木頭,一片一片整整齊齊,看上去是最普通的桐木,但明顯被炮製過了,味道和顏色都跟許問熟悉的不同。
左騰拈起一片,先聞了聞,然後咬下一點,放進嘴裡嚼了嚼。
片刻後,他微微色變,道:“是忘憂花!”
許問看到那人的表現就有點猜測了,這時心裡有一點“果然”的感覺,也接過那木片看了看。
他對忘憂花其實不太熟——正常人都不熟,但之前接觸過一些,多少還是留了點印象的。
沒一會兒他就看出來了,這確實是桐木,被烘乾之後,用忘憂花的汁液浸泡過,然後再次烘乾,變成了現在這樣。
不用說也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更便於攜帶,方便服用。
“確實是毒癮發作時的樣子……”他深思地看了一眼被連天青踹出去的那個人,說道。
“忘憂花有止疼的作用,那人疼得很了,先想用這東西來止疼。但接著毒癮就發作了,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左騰清晰地道。
“應該是這樣……你怎麼知道它能止疼?”許問也是這樣判斷的,但他隨即就注意到左騰話時原一個關鍵點,抬頭問道。
現在關於忘憂花的傳聞,一直有點諱莫若深的感覺,重點隻有兩個:一,成癮性強;二,是血曼教用來控製人的手段。
基本上沒提過它彆的更細微的事情,那麼這事,左騰是從哪裡知道的?
許問仔細打量左騰,沒在他的身體表征上發現任何一點中毒的征兆,總算是放了一點心。
“我以前用過。”左騰卻非常滿不在乎地,自己說了出來。
“什麼時候?”許問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個。
“在江南。”左騰抬頭看了一眼許問,笑著說,“你不要這個表情,你該不會真以為江南就是淨土吧?這麼個‘好東西’,當然早就已經傳過去了,隻是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傳開而已。”
“這個原因……跟你有關?”許問問道。
“嘿,當初一個瞎子,從哪裡弄來了這東西,要來孝敬我老人家。我用了一次,有點意思,但很不喜歡。”左騰說。
“為什麼?”許問忍不住問。他雖然自己沒有用過,但大部分人都難以抵擋那種奇妙上癮的感覺,這也是它這麼容易傳播的原因。
結果左騰明明用了,卻很不喜歡?
“我不動聲色,看他跟他身邊的幾個兄弟都被這東西給害了,又打聽到他是從哪裡弄到的,然後去把他們全給殺了。”左騰輕描淡寫地說。
他說得很血腥,但想一想,許問在江南的時候從來沒聽說過忘憂花的事情,證明它並沒有流行起來。
這說不定就是因為左騰剛剛接觸,就徹底掐滅了它的源頭,把它拒之於門外的緣故!
“這是大功德了。”許問正色,向他行禮。
“嘿,功德什麼的,關我什麼事。”左騰不在意地避開,“我就是不喜歡這東西。”
“為什麼?”許問又問了一遍。
“可能就是……不喜歡那種被什麼東西控製的感覺吧。”左騰想了想,回答道。
他不再關心這件事,把盒子扔給許問,自己起身去清理前麵的屍體和傷員了。
現在的他,真的就像許問手下一個普通的隨從,完全不見當初在江南橫行的樣子。
許問拿著盒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低頭去看裡麵的東西。
桐木本身是有味道的,一種在許問看來非常特彆的芳香,是他沉迷的木材的味道。
現在這味道與忘憂花的相混合,腥甜粘膩,深處又像是帶著一個小鉤子一樣,一直鉤著人的欲望,讓人忍不住就想把它湊到麵前,嗅一嗅,咬上一口。木材原本的溫潤清香變成了現在這種感覺……再聯想到剛才那個人猙獰扭曲、完全失去控製的樣子,許問臉色微沉。
他收起木盒,走到左騰身邊,問道:“還有活口嗎?”
左騰看他一眼,拎過來一個人。
那人氣息奄奄,仔細看眼圈有點發青,眼球紅血絲非常多,有毒癮深重的跡象。不過現在好像還沒發作,他緊盯著左騰,露出了極度畏懼的表情。
“能問出來這木片是從哪裡來的嗎?”許問輕聲問。
“嗯?……”左騰眯起眼睛。
“這些木片,全是批量製作,必不可能隻有這一盒。”許問道。
“你是想……嗯,我知道了。”左騰沒再問下去,而是點點頭,向著那人露出笑容,走了過去。
…………
許問回到車廂,連林林端坐在裡麵,完全沒有出去打擾他們的意思。
看見許問,她抬起了頭,露出擔憂的表情。
她不是溫室中的花朵,許問也沒當她是。
他迅速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給她講了一遍,說左騰正在打聽這些人的具體來曆。
連林林馬上會意,問道:“你是想去找到這花木的來處,徹底把它們拔除?”
“不一定能做到,但總得做什麼。”許問道。
“嗯,我們一起去!”連林林完全支持。
左騰的手腳很快,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把那人捆在了馬車後麵,對他們說道:“找到地方了,你們還有活命的機會。不然,我保證你們會死得很難看,非常難看。”
“是,是,大爺,就在咱說的地方,不會有錯。”那人低眉順眼,臉上明明又多了幾處青腫,但是乖巧得不行。
左騰咧嘴一笑,驅動了馬車。
道路已經被他清開,無論是屍體還是被他打成重傷的人,都隨便扔在了道路旁邊,像是垃圾一樣。
黃馬噅兒地叫了一聲,馬車揚長而去,死掉的人固然是曝屍荒野,重傷的人也必不可能再繼續活下去。
當然,他們的忘憂花毒癮已經很重了,就算是活著,也終身受其控製,不得脫身,生不如死。
但是……許問看著心裡也有點沉重,轉眼看見連林林,安慰道:“回頭可以叫人來給他們收一下屍。”
連林林看著身後的道路與兩邊疾掠而過的樹木,低聲道:“我沒什麼的,隻是覺得……這世道,人賤如草,生死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