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青圍著冰湖往前走去,許問等人跟在他後麵。
一路上都有人在看他們,望著連天青的目光充滿了敬仰、向往、好奇。
他一路走過,吸引了無數目光,但他泰然自若,仿佛絲毫也不在意。
許問也沒留意這些目光,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冰湖吸引了過去。
天空很陰,所以冰湖也不怎麼藍,空中片片飛雪落下,落在湖麵上,因為濕氣太大很快融化,進一步增厚了上方冰塊的厚度。
冰湖像一麵碎裂的鏡子,明明很光滑,但裂成了無數的碎片,每一片仿佛倒映著相同的景象,又仿佛各有不同,共同營造出一種極為奇妙的景觀。
隱約間,許問在冰湖中間看到了什麼東西,但裂紋和冰中的氣泡阻礙了他的視線,他有點看不太清楚。
這時,連天青也往冰湖方向看了一眼,貌似隨意地道:“七劫碑就在湖底,有點意思,一會兒帶你們去看。”
許問愣了一下,追問道:“在湖底?”
“帶我們去看?”連林林也跟著問出第二句。
這可是雪山之巔的冰湖!
他們現在站在這裡,就已經能感覺到一陣陣的寒意了,恨不得趕緊找個溫暖的地方暖一暖。連天青說七劫碑在湖底,還要帶他們去看?
簡直……聽聽都覺得要凍死了。
“嗯,湖底,到了你們就知道了。”連天青還是一如即往的言簡意賅,並不多做解釋。
冰湖旁邊還有樹,都是些鬆柏之間耐寒的樹木,上麵積滿了厚厚的雪,偶爾有風吹過,就會簌簌地落下來,發出輕微的聲音。
他們穿過樹林,離營地越來越遠。
許問留意到,冰湖旁邊也好,樹林也好,都是有路的。
並不是太寬的路,但是足以行車,也確實留有車轍。
許問輕舒一口氣。
人類的光輝,即使在這種地方,也煥發著獨特的光彩,但這對這些工匠來說,隻是末日前的餘燼而已……
“所以,七劫碑顯示,末日是真的要到了嗎?”許問抬頭看著連天青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連天青回過頭,對著他笑了笑,並沒有回答。
許問愣了一下。
連天青這是什麼意思?他對末日是怎麼看的?
還是說,他什麼也不想說,隻想等著許問自己去探究?
“就在前麵。”連天青轉過身,對著前方一指。
這時他們已經穿過了鬆林,許問順著連天青所指的地方抬頭看去,瞬間睜大了眼睛。
鬆林前方是一片雪地,再前麵是山峰,旁邊依舊是冰湖。
依山伴湖的,竟然有一片園林,粉牆黛瓦,小橋流水,綠柳扶蘇……竟是一片江南風景!
“這……”許問吃驚地說道。
“太美了!”連林林的眼睛也亮了。
她身邊的兩個孩子生長於西北一帶,完全沒有見過江南的園林,這時兩個人的嘴巴都變成了一個O字形,眼睛更是眨巴眨巴的,完全看不過來。
“走,過去看看。”連天青寵愛地看了一眼女兒,牽著景葉的小手,指了指前方道。
園林被花牆所圍,白色牆壁上有鏤空的磚雕,遠看就覺得極為精美。
牆頭上有花枝探出,有紅梅、有臘梅,堆雪砌冰,仿佛隱有暗香傳來。
“那枝花……”連林林目光一轉,看見了一枝紅花,驚訝地認了出來,“那不是杏花嗎?這裡怎麼會有杏花,還結了兩枚青杏!”
這真的太不合常理了,許問也很驚訝。
“我就說這樣不對。”連天青搖了搖頭道,“我跟傅春年說,這樣不對,不合時宜,他卻說,春年怎能無杏花,非得在這裡安排一株。看,露出破綻了吧?”
許問有點發愣,什麼意思?說能安排就能安排?完全無視自然規律的嗎?
這不可能……
他心中一動,眯起眼睛,又往那邊看了兩眼,接著恍然大悟,道:“這不是真的花,是人造的,是工藝品!”
“不對啊。真花還是假花,難道我分不出來?”連林林非常難得的反駁了他,走上前去,伸手去碰那樹枝。
樹枝輕輕一晃,一片嬌紅色的花瓣落了下來。
“看吧,花會落,是真的……”連林林話音未落,突然停住了。
她的手指輕輕拈起了那片花瓣,把它舉到了眼前,然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輕呼道,“真的是做出來的!但這感覺……”
許問也走了過去,從她手接過那片花瓣。
它微卷、新鮮、冰涼、生嫩,仿佛用手一掐就能掐出水來,甚至能從它上麵摸出生命的脈動。
但觸手可及,許問也意識到了,這確實是人造的,是燒製而成的薄瓷,花瓣的水色,其實是它的釉色。
燒成這個水平的瓷器……簡直難以想象,如果不是就在眼前,許問也不敢相信這是真實存在的。
而它,隻是立在這裡,隨意地探出矮牆的牆頭,隨意地落下,裝飾著這個角落,好像是真的從土中生長出來、位於雪山之巔的一株杏花一樣。
不用說許問也能想到,這位傅春年大師也是個天工,不然許問想象不到任何一個其他人能夠擁有這樣的水平。
他凝視著那片花瓣,然後抬起頭來,看向整株杏花。
如真似幻……也許隻有真正的創造萬物的神,才能比這更高明了吧?
除了這株杏花,其他的梅花倒都是真的。
雖然梅花抗寒耐凍,但能生長在這麼高寒高海拔的地方,也算是非常難得了。
不過這株杏花混跡其中,絲毫也不顯遜色,反倒因為它春天般的嬌豔明媚,另有一番顯眼。
許問又盯著杏花看了半天,直到連天青招呼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工匠的本能,他當然是很想探究一下這是怎麼做到的,但琢磨了半天,最多隻能接近,不可能真正達到這效果。
彆說他了,現代工藝水平和技術水平這麼發達,他也沒見過這樣的作品,差得還遠。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工藝水平上的差彆,事涉其他許多,許問現在沒能力徹底搞清楚。
“半步之遙,亦是天塹。”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陳一程臨走時丟下的那句話。
“進去吧。”連天青催了一句,“你們在山上就住在這裡,大可以慢慢看。”
許問這才回神,跟著連天青往裡走,臨走時還戀戀不舍地多看了一眼。
園門是一道紅色的木門,仿佛是整木製成,看不出絲毫拚接的痕跡。
木門打開,迎麵而來一陣暖意,陡然之間,仿佛來到了春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