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歡聲(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902 字 2個月前

南安澤鎮的商行眾多,很多都是福州城裡開設的分號,因為這裡靠近江岸淺灘,船隻從這裡上岸的不少,所以城中各家商行在這裡均有分號,也是希圖在過往商人中撿漏的想法。

除了上回被查抄的蒲氏商行外,蒲壽高的正經分號也有一家,此外,王府,國公,各個大員都在這裡開有分鋪,除了彆院這裡,水口鎮船隻更多,商行不僅多,規模也大。穀口那邊近建州,往來的外路商人不少,商行數量不多,但不少是外路商人開設,一旦有所糾紛,很容易引發兩路之間的糾葛,鬨成大事。

李儀這時說道:“團練使這個委狀一下,估計鎮上的商行會格外熱鬨……蒲家的掌事人蒲壽臣,泉州林家船行的林定一,楊氏絲行的楊釋之,鐵行是汀州是張家的張明亮,這幾人都是大家巨室派在鎮上的人物,老實說,福州的情形較為特殊,大商號未必把最得力的人派到府城裡去,在這裡,反而是更精明外露的人在當家。一旦攤派到這些人頭上,他們可是未必能有多樂意,甚至合而反抗,也是很有可能。”

孔和皺眉道:“說句公道話,原本就是本地的商人吃虧,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眾人都是不語,孔和的話不好聽也是事實。

本朝由於鼓勵海貿,對外來商人收的隻有契約,也就是交易稅,稅賦種類收的少,額度也比較低,外來的商人,大賺其利,本地商人還得有若乾國稅和地方稅的負擔,利潤無形中就低了不少。

蒲壽高的蒲家,在大魏已經過百年,但始終未曾入籍,就是要占了外來商人的便宜。

在京師還有四方館,專門招待那些外來的使臣,對外來各國的商人也是招待,貧病破產的外來商人,也是照顧的相當妥當,在朝廷來看這是撫育外夷,傳播天朝仁德於外朝,對地方上和百姓來看,未免厚此薄彼,有失公平。

地方上的巨家大戶,原本就滿懷怨氣,平素負擔已經不小,就算團練是為了卻敵禦外,保衛地方,大道理是沒錯,隻要一搞攤派,準定會生出事非。

“我二叔,趙王殿下對我可真是關照。”徐子先並不生氣,倒是開了一句玩笑,在場的人臉上都露出苦笑神色來。

“安席了,請各位都坐。”徐子先笑著請眾人坐下。

徐行偉,魏翼,李儀,孔和,秦東陽等人依次就坐,傅謙和陳道堅等幾個侯府吏人,徐子先也拿他們當自己人看,也是請到了座中坐下。

“秋高氣爽,今天要大吃羊肉。”

大魏現在吃豬肉也並不少,但中產之家,還是以吃羊肉為主。

福建這樣的地方居然也是到處都有人放著羊群,在後世可是相當罕見,可見飲食習慣也是鬥轉星移,時世變遷而發生著變化。

徐子先令人用水煮著大塊的上等羔羊肉,再以醬油,韭菜,生蒜,腐乳等調成醬料,水煮羊肉配醬料,這在當時還算新奇吃法,各人一嘗之下,隻覺得新鮮可口,香氣和醬料的口感混合,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真是耳目一新。”內宅小宴,小妹也出來敬一輪酒,魏翼神情變得瀟灑飛揚,說話聲調也大了幾分,喝了一杯之後,魏翼笑道:“明達現在真的是能者無所不能,連吃食也做的這般出色了,莫非是天授?”

眼前一桌菜,不管水煮爆炒,都是有叫人感覺新奇的做法,魏翼的讚揚,可不算是太過誇張。

徐行偉笑道:“我臨行之際,還能大飽口福,也是不虛此行。”

徐子先道:“子張兄要提前入京?”

“是的,不在家過中秋了。”徐行偉道:“京師講武堂和右相老人家都催促了,著我快點兒去上任。”

“聽說徐子威也要入京了。”

兩個消息一起來,確實有叫人悚然一驚的感覺。

旁人不好說,徐子先緩緩道:“看來京師中頗不安靜,子張兄至京,要多加小心,謹慎持重,不要涉足政爭。”

徐行偉點頭,說道:“我是右相保薦入講武堂當教習,等明年考試之後,不管中與不中,都會儘快離京。”

“徐子威呢?”

“他原本是去當親衛郎,聽說天子親自下詔,令為執戟郎,也就是帶禦器械,要到禦親當護衛了。”

本朝武人,要麼是在外朝樞密和兵部管製之下,分為禁軍和廂軍兩大體係,禁軍也就是野戰精兵,不一定全部在京,各要緊地方都有禁軍,比如福建就有五個軍的禁軍駐守。

在河北京師地方,禁軍人數達到近二百個軍左右,也是本朝禁軍駐守最為密集的地方。

京師駐軍,除了禁軍之外就是郎衛,由親衛郎和羽林郎為外朝守備,歸郎中令統管,當然上也有樞府和兵部,多重牽製,以防生事。

內廷之中,就是帶禦器械,分為執戟郎和執金吾等郎官,一律從六品,可以說是大內護衛,一律冠以帶禦器械的名號,非宗室勳親大臣子弟不能任此職,徐子威原本是外朝郎衛,要積累資曆才能入內朝為帶禦器械,這一下算是節省了幾年的年資。

當然趙王嫡子不必在意這些熬資曆的事,隻是從細處來看,皇帝如此心急召兄弟入內廷,怕也不是什麼好兆頭。

“反常即為妖。”李儀憂心忡忡的道:“天下事不怕不順,就怕反常,聰明人做事往往急功近利,行事反常,反而比笨一些的人更容易壞事。”

“奉常的話說的好。”魏翼舉杯道:“當浮一大白。”

“小心彆把自己灌醉了。”徐子先笑著說了魏翼一句,接著道:“年底我會派王府賓客至京師,正好也感受一下京師情形。”

“不能不去,不宜久留。”魏翼官紳世家,消息靈通,這時才正色道:“現在明達要做的是打穩根基,不管朝局怎麼變化,有退步餘地是最好不過。”

徐子先微微點頭,看來自己要紮根彆院的心思很對,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時局詭異莫測。不要說去管京師風雲,連福州府城也儘量在力量不足時不摻合,這個宗旨拿定了就最好不過,不必擔心太多。

“中秋時昌文侯府雅集,明達最好參與。”魏翼又提醒道:“你的名氣維持不了太久,如果能寫出佳作,未嘗不是揚名的好路子,名氣越大,做事就越是事半功倍。”

“燕客兄放心,我到時會去。”徐子先舉起杯來,與好友,部下們一起同飲,酒一般,但下肚之後,滋味感覺還算不錯。

……

“吳府的老仆來過了。”晚間掌燈時候,徐子先往外走時李儀拿著張單子走過來,一臉笑容的對徐子先道:“世子真的是釜底抽薪,這一招用的妙。”

“可以欺方正君子。”徐子先掃了一眼,見是吳時中曆年的積欠,多半都是藥行醫師和生活用品的欠帳,可見此人為官多年真的是一清如水。

李儀也是歎道:“現在官風吏治不比往年,太祖年間不必提了,仁宗到文宗年間官風尚儉樸厚實,奢靡浪費者少,公使錢數額小,也沒有誰會用完。自武宗到成宗年間,官風士心就是大變了,官員在任上狎妓遊玩,把公使錢用的精光,一文不剩下,這在文宗之前可是從未有的事情。到今上雖然力圖挽回,但幾十年的積弊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掃除的。何況……”

李儀有話不好直說,徐子先當然會意,何況就是當今天子行事激切,全無政治手腕,就看眼下朝局混亂,黨派林立互相攻訐,置黨爭於國事之前的情形,就知道天子馭下的本事有多麼的失敗了。

“我們不多談彆的事。”徐子先道:“不到四百貫,加上到彆院這邊安家,先打掃南樓招待這個大儒,打寬點算,大約拿五百貫出來就差不多了。”

李儀道:“這樣是差不多,不過下官要提醒世子,雖然又有朝廷賞的一千貫,現在開支卻大的多,而且團練費用尚且沒有著落……”

“我知道,我知道。”徐子先默默算算,此前小妹給的錢已經用的精光,李誠的家產還有不到千貫,加上朝廷賞的一千貫,府中尚不足兩千貫錢。現在每個月的入帳卻是比以前要多的多,大約每月能入帳三千貫到四千貫左右,這筆錢接上來,最少侯府養一都的牙將並不吃力,不過若拿這錢想養團練,那也是癡人說夢了。

想來想去也是啞然失笑,總歸是在錢上打轉轉。

這也是叫徐子先警惕,怪不得曆來成大事的,都先足糧足餉,所謂廣積糧,還在修城練兵之上,不足餉,怎麼足兵?

不管是個人還是收入億萬貫的朝廷,沒有錢就難以為繼。

以徐子先冷眼旁觀,大魏官製,軍製,將領素質,都較明清時為高,但現在還有嚴重的邊患和內耗,以工商貿易這麼發達,造成現在的這種局麵,徐子先感覺,主要原因還是在財稅收入不足之上。

為什麼工商海貿發達,最後朝廷卻窮困不堪,根子還是在文武官員和勳貴宗室的特權上,大量的不納稅人群使得納稅人群負擔變的更重,怨氣從生,矛盾和內耗也由此而生。

這種情況持續久了,沒有外力也可能導致內部重新洗牌,要是有外力,就更容易難以維持,加速崩潰。

很多時候徐子先懷疑大魏太祖也是穿越客,但似乎魏太祖也沒有找到太多辦法,王朝早期是文武並重,抑製和任用宗室,勳親,徹底抑製太監,地方上不設行省,各路彼此製約,內部也是重重製約。

緩解兼並是用對外擴張,比如國初的征日本和安南,征雲南,征西域等諸多戰事,獲得了不少土地糧食和白銀,緩解了國內矛盾,但時間久了,還是走回到老路上來了。

“拿去處理吧。”徐子先腦海裡念頭頗多,一時間情緒也是有些複雜,將單子看了幾眼後對李儀道:“吳博士的所有積欠,一律在中秋之前替他還完。”

李儀道:“要不要去知會吳博士一聲?”

“千萬彆。”徐子先笑道:“做人情就是要足尺加三,咱們把這事做了,他遲早知道,必定得領咱們的人情,到時候我再親自上門請一次,估計也就能成功了。把這事提前說了,惡形惡狀,市恩挾報,咱們成什麼人了,惡感一生,想彌補就完了。”

李儀聽完,拱手拜道:“世子是不是真的這般年齡,我看比老侯爺在人情世故上還要老練的多。”

“人情練達即文章。”徐子先感慨道:“不過我還是不希望把心思用太多在這等事上,足餉,足兵,這才是我需要做的。”

“下官感覺世子一定能辦的成。”李儀感慨道:“現在下官才知道,果然有的人是天生聰慧,或如楚莊王那樣,此前以為是凡鳥的,真的是一飛驚天。”

徐子先大感慚愧,擺手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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