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釜沉舟(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718 字 2個月前

陳於泰披上了一領最好的鐵甲,冷鍛的甲麵和披縛,護脛都十分堅實,散發著鐵器特有的光澤,戴上頭盔之後,他渾身象是被包在鐵塊裡一樣,雖然這叫他行動不便,但這一身鐵甲給了陳於泰相當強烈的心理暗示,叫他感覺自己強大的同時,也無比的安全。

“來吧。”海盜們逐漸聚集起來了,陳於泰在正中豎起了自己的大旗,這是一麵簡陋的龍旗,一隻醜陋的龍是鄉野畫師的作品,又簡單的繡在了旗幟之上。

這當然就是造反的意誌和決心,龍旗向來隻有天子有資格使用,地方的軍政大員,出征時一般是以各種猛獸以為旗幟,或是以姓氏為旗,龍旗就是一種挑釁,一種桀驁不馴的態度。

在這一麵大旗之下是五百多人的長刀手或矟手,也有鐵矛,大爺,鐵鐧,長戟,長槍,狼牙棒,各種武器五花八門,簡直是小規模的中式冷兵器的展覽。

而兩翼則是以弓手和弩手為主,大魏重弓箭,各地每個州府乃至每個縣均是有弓箭社。規模最大的是秦鳳路與京西路的弓箭社。

因為有西羌和北虜的威脅,兩路的弓箭社都規模龐大,在秦鳳路的弓箭社擁有八十萬名社眾,這個數字簡直恐怖。

其實就是將一路的壯丁幾乎全部編組,農閒時組織百姓練習箭術。

這種辦法也不能說是完全無效,最少在大魏對抗羌唐人的時候民壯都是有自保之力,西羌重騎兵的幾次突然襲擊都是徒勞無功,很難在秦鳳路獲得戰利品和補給,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他們都可能被民壯組成的弓箭手襲擊,對這種模式和大規模的抵抗使得西羌人舉步維堅……而且不得不說,儘管國力相當的艱難,大魏在對西羌人的戰事中還算是頗有斬獲,最少是把西羌人推到了古玉門關,曾經落入敵手的,興、靈,夏,延諸州被逐一收回,切斷了西羌與北虜在大魏西北部的聯合,也就是說,曾經落入敵手的河套地區被收回了一半,羌人現在據有吐蕃故地和一半的河西故地,比如肅州,敦煌,瓜洲,俱在羌人之手,大魏據有甘州,涼州,古玉門關也在羌人之手,大魏隻能在甘州興修了嘉峪關,不過太祖曾言,嘉峪關應該在往西三百裡地,後來仁宗和宣宗都試圖往西推進,終是因為補給太困難,而且北虜一直給大魏壓力而作罷。

諸多大魏民壯都是相當不錯的弓箭手,對海盜們來說更是如此。

海上交戰,陸地劫掠,他們都需要弓手來壓製敵人,製造恐慌和殺戮。

兩翼加起來一千五六百人的弓手,還有用來穩陣腳的神臂弓成了海盜們最大的底氣。

這時從山上滑下來的武卒開始變少,在陳於泰等人的眼前,武卒們也是有兩千人左右,和海盜的人數大體相當。

這個人數比叫陳於泰和他的部下們更安心了一些。

若來的是禁軍,兩千對兩千,勝負在兩可之間。

可來的全部是團練加廂軍,則陳於泰感覺還是自己這邊的勝算較大。

主場交戰,又是破釜沉舟的生死之戰,海盜們的士氣也是被拔到了最高,陳於泰不覺得自己這一邊輸定了。

特彆是地利。

從南坡滑下,要經過一大片的碎石區,不利於大規模的軍隊整隊,而外圍的木柵區雖然毀損,兩側俱是有丘陵和山石,也不利展開。

現在等於是海盜將來犯的官兵按在一個穀口的出口處打,雖然沒有城牆,壕溝,鹿角,但以地形之利加上大量的弓手,仍然是得以叫海盜占足便宜。

特彆是陳於泰注意到,來犯的敵軍中弓手數量嚴重不足,隻有四百到六百人之間,而且沒有神臂弓,這令得他心中更篤定了幾分。

在兩軍對射時,遠程打擊力的不足會使來犯的官兵相當狼狽,若持續不能突破,則會在漫天箭雨中被射成篩子。

這時很多有經驗的大頭目們也是看出來端倪,一個大頭目心滿意足的道:“官兵雖然出奇不意,但我看他們就是來送死的。”

“便是東胡人來,也是能叫他們全死在這裡。”

“殺吧,老子上次在興化軍殺的還不過癮呢。”

陳於泰大聲道:“傳令下去,今次不封刀,不留一個活口!”

“殺,殺光官兵!”

所有海盜都是發出了狼嚎般的叫喊聲,對陳於泰的這個命令,當然是沒有任何人出聲反對。

……

“應該將布裹的更緊一些。”

“真他娘的遭罪,老子手心破皮了。”

“喲,這裡有個嬌滴滴的小娘呢。”

徐子先耳邊全是將士們互相嘲笑和抱怨的打趣聲,到了這個時候當然沒有必要保持安靜,禁口令已經取消,很多將士在列陣時還是在交頭結耳,甚至在彼此說笑著。

也有一些人神色還是相當嚴肅,出戰前所有人都要寫好遺書,識字班辦了一陣子了,有不少武卒可以自己寫,大多數人還是詞不達意,選擇請人代寫。

無非是交代一些後事,比如一些錢的處理,對家人的囑咐,對未來的期許,對親人的安排等等。

徐子先看過一些,心生感動,但還是把將士們帶到了這個危險的戰場上。

現在他身邊都是被他一手訓出來的戰士,頂尖的戰士,體能過人,武藝超群,意誌堅定,能夠令行禁止。

這是一群壯實的,樂觀的,對未來充滿信心的好漢子。

注定會有人死在這裡,他們也是從繈褓幼兒長起來,是各自父母心肝寶貝,從出生到蹣跚學步,再到長大成人,現在他們是每個家庭的頂梁柱,是兒子,丈夫,父親,但他們注定會有一些人死在這裡。

徐子先並不矯情,原本他以為自己可以很理性的看待這些事,但真實的生活不是遊戲,人類不是數字,眼前這些人會大聲說笑,在營區時對自己行軍禮時會顯露出緊張和尊敬等若乾複雜的情感,他們會抱著自己的兒女歡笑,也會和妻子低語呢喃。

這些人有血有肉,不是數字,帶著他們走上戰場,哪怕是做最正確的事,這裡每個人都對岐山盜恨之入骨,不惜自己的性命,徐子先仍然是覺得責任重大,甚至會對每個戰死的將士心存內疚。

但他還是來了,並且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如果有必要,徐子先還是會帶他們走上生死戰場,並且眼睜睜的看著部下死去。

甚至會兌子,計較損失,用自己將士的犧牲換取應得的勝利。

在這時,徐子先隱隱摸到了為將者的入門券,忍耐,細致,決心,意誌,還有能犧牲他人的品格,也就是所謂的慈不掌兵。

兩手的掌心也是火辣辣的,在來此之前秀娘和小妹趕出了一副鹿皮手套。

鹿皮在福建相當難得,不象北方,不管是兔皮還是狐狸皮,羊皮,乃至虎皮和狼皮都相當常見。

皮貨在福建是硬通貨,其實這個時代的福建也相當寒冷,但由於獸群稀少而皮貨相當罕見,隻有貴人們才有一些野獸的獸皮儲藏。

有這麼一副手套,徐子先在往下滑動時還是感覺到掌心刺痛,他不停的用腳來減緩降速,眼前有山體不斷滑落,灌木,枯草,山石,如畫片一樣迅速在眼前掠過。

南坡估計有百米之高,還好不是太過陡峭,否則就算以索降的形式也是根本難以進行。

還有不少將士是從遠處的兩個緩坡下來,用灌木,石塊不停的當立足點,其間不少碎石塊滾落下去,看起來相當的驚險。

這也是數月前就開始的攀爬訓練的成效,若不然,隻能以繩索自一邊慢慢降落,海盜們會在大股武卒降下之前就整隊完畢,然後用弓箭將半山坡緩慢而下的武卒們射成靶子。

徐子先落下之後,劉益等人亦是在他身邊落下,相比起來,劉益這渾蛋的神色要從容淡定的多了。

“整隊備戰,升起中軍紅旗。”

“是,大人。”

高時來在徐子先身邊任掌旗官,在他的命令之下,中軍紅旗開始展動起來。

在紅旗向左右飄動時,兩千武卒和廂軍將士們開始以小隊,哨,都,營排成整齊的方陣。

徐子先決心用魚鱗陣進行衝擊,此陣是大將位於陣後中心,以大旗全盤指揮,將士擺開成一個個小型的陣列,陣分兩翼,左右遊兵為最先,亂敵陣腳,其後是先鋒,是主要的突擊陣列,不論是遊兵還是先鋒,都是以隊和哨為主的小型方圓陣。

然後是大陣主力突擊,接著是後陣兩翼隨中陣大將突擊。

不破敵陣,則陣列突擊不停,沒有預備隊也沒有保留後撤的陣地,沒有遊騎接應,和海盜一樣,徐子先也是視本戰為生死之戰,說是能打輸了之後再來一次,但徐子先自己心裡明白,不管是天子,或是兩府,或是福州的大員們,哪怕是齊王在內,怕都是沒有給徐子先再來一次的可能。

禁軍不行,廂軍不行,徐子先這個矢誌要替父複仇的新星也是不行,而岐山盜為禍多年,朝廷無力可製,惟一的辦法當然就是隻能夠招安。

一旦招安啟動,徐子先也無力反對,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陳於泰搖身一變成為大魏的官員,甚至朝廷會把岐州港給陳於泰,給軍餉賞賜安撫,要等多年之後,逐漸把這些海盜分解消化,才算是徹底完成了招安。

這豈不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

徐子先寧死也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今晚當然是與陳於泰做個了結的時機,唯有死拚,不懼失敗,不畏犧牲,哪怕損失再大,能將東藩,澎湖,岐州港,還有南安,水口,穀口各鎮相連,象是眾多的珍珠被串成一處,不論是從哪一個角度,對陳於泰的這一仗都必須贏,而且要贏的乾脆利落,要贏的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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