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搬空(1 / 1)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2018 字 2個月前

趙王也是輕輕點頭,他能理解徐子威的恨意,但他並不覺得需要等到孫子繼位才對付的了徐子先……其實中使到江陵的第一時間便是拜見了趙王,並且呈上了天子的密信。

對自己的生父,天子自是有最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倚重。

天子對父親在戰場上的表現並未多提,但是卻提起自己在北方的布局。

北伐戰事在天子看來,主要還是看文武官員是否真心願意出力,東胡人雖強,卻絕不會是三十萬精銳禁軍的對手。

隻要北伐一勝,天子打算從北方撤回幾個軍的禁軍,再調洪都,江陵禁軍,組成十來個軍的一個廂都,派名臣宿將率領,直入福州坐鎮。

對徐子先,找到借口免其開府,然後逐其回東藩……

天子的密信也就提到這裡,底下有未儘之意,趙王也是完全明白。

想要免爵,抓捕徐子先是辦不到的事,朝廷派幾萬禁軍入福州,重新掌控東南,反對者不會太多。畢竟華夏有大一統的傳承,任何有可能造成分裂的勢力,特彆是宗室勢力,其實都在提防之內。

現在徐子先成為東南柱石,開府親王,主要原因是朝廷在東南的部署太過空虛,有流寇為患之後,天子和兩府不得不倚重於徐子先,授秦王爵位,給予開府資格,甚至等若使福建路成為藩鎮,其因都是如此。

但隻要北伐獲勝,抽調十來個軍組成三萬人左右的一廂都,實力足夠拱衛東南,到時候詔書一至,徐子先若不奉詔便是亂臣賊子,失卻大義,天子可以切責,兩府也不會支持,福建路本地的官吏士紳也不可能如眼下這般合作。

但也隻能先做到如此,東藩自成格局,朝廷手伸不進,且水師全落入徐子先之手,天子雖然躊躇滿誌,一心要中興大魏,但趙王也是知道,天子所謂的中興版圖之中,從來就沒有重振大魏水師這一項。

東胡,北虜,西羌,加上各種天災,地方殘敗,人心不附。還有君相相爭,地方離心等諸多麻煩,天子已經三十五六,按大魏天子平均四十來歲的壽命,能展布的時間可能還不到十年,如何能做得到再振興水師,重下南洋?

想到這裡,趙王沉聲道:“子文呢,他人在哪?”

“他還不是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徐子威恨恨的道:“總說那些喪氣的話!”

趙王斥責道:“子文在福州時已經幡然悔悟,他見事比你明白的多。上回他和我說北伐情形不太好,我一時生氣並沒有細聽,你趕緊叫他回來,我要聽聽他的實話。”

徐子威一撇嘴,心中並不太服氣,而且他對父親也不是太敬畏了,父親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生了個天子,這有什麼,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有可能當天子,按大魏的傳統,普通的皇子未必封王,抱養入宮的嗣子,一個為帝,另外的多半都封王,因為外宗子弟入宮教養一般都很出色,很容易成為國之賢王。

“兒子即刻就去。”徐子威一抱拳,悻悻而去。

……

徐子文一身月白長袍,手持折扇,神色淡然立於江陵水關之外,看著浩浩蕩蕩的江麵,神情若有所思,當徐子威趕至的時候,徐子文隻是瞟了一眼,並不太以為意。

父親和大兄的不服,憤怒,乃至怨毒,在徐子文看來都是很無謂的事。

趙王府打壓南安侯府,甚至文宗諸脈,除了無嗣的成宗之外,各脈都受到趙王一脈的壓製,徐子先的複仇不過是打壓之後的反彈,大家都曾經出手,何談對錯?

況且輸了就是輸了,男兒丈夫總不至於接受不了,要如村頭怨婦一樣,明明輸的徹底,卻還是哭天搶地的不肯承認。

這就未免太無聊了。

對父兄想複仇的心思,徐子文雖是明白,也是沒有參與的心思。

在福州經營三十年,尚且不是徐子先的對手,狼狽至江陵,卻一心想要複仇,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大兄當然是寄望在要被帶入宮中的兩個兒子身上,徐子文也絲毫不看好。

當今天子難道不想對付徐子先,還不是乖乖授封徐子先開府秦王,大兄的能力尚不及父王,將來就算因是下一代天子的生父而封王授官,又能是徐子先的對手?

況且,大魏能撐到下一代麼?

徐子文臉上滿是冷峻的微笑,看到徐子威過來,也就是略一拱手而已。

“恭喜大兄了。”徐子文放下手,說道:“適才找我的下人已經說了,中使至,兩個侄兒授團練使入宮……”

“你既然知道了,為何不回府?”徐子威不滿的道:“你一直說那些喪氣話,現在看如何,我趙王府始終還是大魏第一宗室,待消息傳開,你看江陵府的那些混帳又是何種態度對咱們,看看他們又會如何?”

“人家最多會說,天子之座又不是趙王府的私產,這麼私相授受,帶宗子入宮教養,等若是民間收養,哪有這麼隨意的道理?此事傳開,大兄你不管走到哪兒,冷眼相看的人怕是會更多了。”

徐子威身形一震,知道徐子文所說是事實,立嗣對普通百姓之家都是大事,何況是私事也是國事的天家?

私相授受,此事傳揚開來,對天子的形象和威望,毫無疑問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民間立繼子,嗣子,尚且如此嚴謹小心,又何況是一國之君的立嗣?

從宣宗到成宗,立嗣教養俱是有一定之規,需得在近支宗室中細心挑選。當年趙王力壓南安侯府,營造出很多老南安侯荒唐的形象,打壓徐應賓,徐子先,主要還是從宗室立嗣之事上考慮。

現在天子三十餘歲,雖然成宗無嗣,韓國公無嗣,徐子誠被誅,但趙王雖有子孫,徐子先亦有妻妾懷孕,天子尚未到衰老垂危之時,不應急急將趙王一脈的宗子帶入宮中。

就算徐子先無子,也可以在武宗一脈的後裔之中,廣為挑選才是正理。

“隻要北伐得勝,天子信望恢複,這些俱是小事。”徐子威麵色鐵青,說道:“時間推移,數十年後,人家隻知道我是天子生父,誰還記得眼下這些?”

徐子文麵露譏誚之色,說道:“大兄你到現在還是在發夢,你以為北伐必然會獲勝?”

“禁軍已經在修築錦州。”徐子威倒不是純粹的草包,他對前方的情形也是清楚的很,當下便是答道:“錦州城,寧遠城,這兩城修築完成,再於鬆口,杏山,塔山一帶修築軍堡,禁軍依城而守,北伐就可以宣告成功,可以在二十三路用露布使報捷!”

徐子文心中雪亮,不管是天子,或是眼前的徐子威,還有朝中的很多人,包括韓鐘在內,估計都是這樣的打算。

如果熟知遼西地形就明白了,唐時的舊錦州就是錦州地處關內外咽喉要衝,北鎮遼西故道,南扼遼西走廊,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地處渤海遼東灣北岸的錦州,戰略地位的確立與遼西走廊的形成密切相關。

北伐的戰略目標當然是削弱和打擊東胡人,但天子信心雖足,前方的招討使李國瑞和諸多重將卻是都相當持重,數月下來,李國瑞隻在距渝關外推進了二百餘裡,在首山和窟窿山的交界隘口修築了寧遠城和修營寨軍堡若乾,然後在嚴令之下才又開始又向前推進百餘裡,準備開始修複舊錦州。

錦州若修複駐守,其側前側後都是綿延不斷的山脈,在城池正前方是渝水,也就是後稱的大小淩河,再往西就是渤海灣。

東胡若要進攻大魏,過渝水和渝山等諸多山脈,直抵榆關,這是最近的路線。現在的遼西走廊也不同於秦漢之時,海水早就退去,陸地足可通行車馬。

但榆關是建築在燕山山脈最險峻隘口的雄關要隘,還是自先秦兩漢時這裡就是防禦匈奴,突厥,還有鮮卑的重要關口,無數胡騎在千百年的歲月裡窺探此關,毫無例外的是以失敗告終。

這樣的雄關要隘,顯然是不能以強力攻克,所以東胡人曆次侵入大魏內鎮,需得從遼州和營州等地出發,自錦州東北方向,沿著渝水翻過諸多山脈,進入草原地帶,與北虜合作繞道至大魏北部的薊州方向攻入關內,從薊州到雲州,乃至甘州,肅州,整條北方邊境線長達數千裡,雖然長城,無數的城池,軍堡,營寨守護,但魏軍缺乏騎兵,機動力不行,東胡和北虜聚集起二三十萬人破口而入之時,魏軍很難在第一時間形成重兵集團,加以反擊。

胡騎入境之初,魏軍隻能任其燒殺劫掠,小股的魏軍無法反擊。最少要結過一個月到兩三個月的集結,魏軍集結出數萬人一股的重兵集團,在地方安撫司或朝廷派出招討使之後,集結重兵,依托境內堅城,調度步騎,與胡騎交戰。

由於缺乏機動能力,魏軍就算在自己境內,也很容易被胡騎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麵。自武宗之後,對東胡的戰事多半是輸多贏少了,數年前李國瑞,嶽峙,李友德在河北路擊敗東胡一部,斬首過千,是被視為對東胡的第一大勝,李國瑞因此入兩府為樞密副使,嶽峙得加太尉,李友德亦成廂都指揮。

魏軍若複錦州,與東胡人的營州相距極近,可以在關外對東胡形成戰略壓製。若以渝水溯流而上,至顯州一帶再築一城,胡騎從遼西一側直接繞道入關的路線便是被堵死了。

“大兄你不會以為北伐真的還有機會和希望?”徐子文站在岸邊,雖然名義上是開春了,天氣仍然很冷,特彆是近江麵的地方,令人感覺是特彆的陰冷潮濕。徐子威簡直要站不住,徐子文卻是安之若素的模樣,看著縮手縮腳的徐子威,徐子文皺眉道:“自北伐兵興,朝廷府庫為之一空,上個月,樞密院和兵部行文,派人至江陵武庫,提取鐵盔五千,長矟十餘萬,盾牌四千,橫刀五千,箭矢十幾萬捆。這是第三次提取,江陵武庫可是為了穩固南方而設立,現在幾萬頂鐵盔和長矟,橫刀,盾牌,還有箭矢,戰事,鐵手套,網靴之類的雜物,亦是被提取一空了。”

徐子威不耐煩的道:“你說這些做甚?”

徐子文啞然失笑,說道:“大兄你真的是蠢到家了啊……弟的意思很明顯,朝廷在這幾十年一直與各方交戰,武庫儲備都用光了,兵器監撥付款項不足,工匠不足,原料不足,製造兵器的速度已經跟不上損耗,隻能在各地搬取幾十年間積儲的武庫。此次北伐大戰,京師武庫已經搬取一空,現在輪到江陵武庫。若江陵武庫再空呢?”

“隻是為了防患未然。”徐子威不以為然的道:“軍中器械向來是多備好幾倍,以防不時之需,又不是真的沒的兵器箭矢。”

“朝廷的財力是真的枯竭了,大兄!”徐子文搖頭道:“武庫一空,錢庫也是早就空了,攤派所得,趕緊用來購買糧食,車輛,軍需物資,同時也要給前方將士發餉。這個月江陵禁軍的軍餉都還沒有發,更不要說廂軍和普通的官吏了。我問過江陵的轉運使,據說是要等江西路的攤派款項運到了,這邊才能發餉。朝廷統籌是先北伐大軍,後京師,然後江陵,現在江陵都到這種地步,你想想已經困窘到什麼地步了?什麼都不夠,什麼都不足,天子在大內急的跳腳!大兄,咱們大魏就象是個流血不止的巨人,現在全身發軟,疲憊無力,已經快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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