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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這話又是在罵人,罵的還就是耿千戶。
定海後所那晚之所以會損失這麼大,恰恰就是吃了這種虧。戰船太少,而對方火力太猛,也是那紅幫的人太狡猾,竟是選了貨剛上船的時候動手。
又趁裝貨之際,派人悄悄潛上了貨船,以至於打得他們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對方劫了貨揚長而去。
耿千戶倒是也命人追擊了,卻是不敵對方火力,明明人比彆人多了數倍不止,卻因為無可用的戰船,隻能黯淡收場。
這明擺著指著和尚罵禿驢,本來發生這樣的事,便讓人心情鬱悶。上麵的這些人還好,知道紅幫的手段,可下麵的那些可不知道這些。這兩日明裡暗裡罵了多少次耿千戶,都是說他隻知道收錢,關鍵的時候不起用。
所以一聽這話,耿千戶當即就被點著了,隻差站起來和薛庭儴動手。
就在這時,坐在下麵的謝三輕咳了一聲,又端起茶盞喝茶,這邊得耿千戶才硬壓下怒氣,複又坐了下來。
“薛大人說得好像是挺容易,招募民壯,以何等借口?若是上麵不同意,你這就是擅置私軍,還打造戰船,你以為戰船是蘿卜白崧,想做一艘弄點爛木頭就做了?”
薛庭儴無視耿千戶的冷嘲熱諷,看了謝三一眼。
見對方隻顧低頭喝茶,也不接他茬,他訕笑了一下道:“辦法總比困難多,那照耿千戶說得這樣左右都不行,意思就是說你們這些商行的生意都不做了?”
自然不可能不做,不過就算不做,也不會跟你說什麼。
似乎洞悉了這些人的想法,薛庭儴笑了笑又道:“你們可彆不做了,不是我自貶身價,好不容易見到銀子長什麼樣,不管如何你們都得再堅持幾年,等哪日老爺我被調離了,到時候你們再不做,老爺我保證沒二話。”
這人真不是來故意找茬的?
句句紮心,句句都透露出一種不要臉。
謝三失笑一聲,放下茶盞道:“薛大人倒是坦率。”
薛庭儴看向他:“好說好說。”
“可耿大人所言都是必須要克服的問題,薛大人也總不能就靠自己想,便能事事如意吧。”謝三慢條斯理道。其實他還算是說話含蓄的,用白話翻譯,薛庭儴就是隻管在腦子裡畫圖,不管做這些事究竟有多難的現實問題。
薛庭儴隨便找了張椅子往那裡一坐,剛好是處於謝三對麵的位置。
之前謝三等人離開,等再回來時,謝三就從首位換到了左手下方,而薛庭儴本是在首位右側,如今突然這麼坐了一下,看似漫不經心,其實蘊含了許多深意。
謝三目光閃了閃,而那邊薛庭儴已經侃侃而談起來。
“其實這事吧,說起來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例如招募民壯之事,朝廷本就有政令,非一般時候,若當地駐軍無暇兼顧,地方官可自行招募民壯保衛地方安全。定海縣臨海,又屢屢鬨倭寇,也算符合這一條規矩。
“至於造船嘛,倭寇不同於山寇,山寇有跡可循,便於圍剿,海寇卻是據海肆掠,一逃竄便是無影無蹤。上陣殺敵也要先磨刀,沒有刀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至於這刀怎麼磨,難得到我這個讀書人,難道還能難到你們?”
說到這個你們的時候,薛庭儴是看著謝三說的。
謝三笑了起來,也不再遮掩道:“薛大人的想法確實麵麵俱到,隻是這招募民壯,少了不起作用,多了且不提會不會引起人注意,也需要大筆的銀子。還有耿大人之前所言非虛,造船可不是蘿卜白崧,隨便弄些木頭就能做了,這也需要銀子。船造好了還需配置槍炮,這些就更需要銀子了。”
薛庭儴用一副‘你說了半天,說的都是廢話’的表情看他:“這些我之前已經給出解決方法了。”
謝三怔了一下,似乎為了肯定他所想,薛庭又道:“不是還有你們!”
丁華東詫異道:“你得意思是讓我們出銀子?”
薛庭儴笑著點點頭,讚道:“老爺子慧眼如炬,本官正是這般想法。”
“簡直是荒謬至極,你想招募民壯想造船,如今倒是讓我們出銀子了!”
“就是!你把我們都當傻子吧。”
連耿千戶都是嗬嗬冷笑,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薛庭儴,唯獨謝三皺眉思索起來。
“你們這些人可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本官這般是為了誰,可是為了你們,難道是為了我不成!我堂堂一介朝廷命官,又不和夷人做那勞什子生意,被劫了貨的人也不是我。這私下通夷可是殺頭大罪,本官被你們強行趕鴨子上架,願意乾也得乾,不願意乾也得乾。如今出了這種事,本官為你們著想,替你們出主意,現在倒成了我荒謬至極了。。”
薛庭儴越說越是氣憤,忿忿地站起來道:“想我好生生的一個地方,不是你們這些人跑來乾這見不得人的勾當,能發生這些事?我隻管做我的地方官,三年一到,拍拍屁股走人。如今倒好,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本官還要想著給你們擦屁股,收拾殘局!
這話聽起來雖有些刺耳,但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
這麼看來這姓薛的知縣,是被他們連累了?可轉念又想起此人吃人不吐骨頭的雁過拔毛,總覺得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
“既然你們都覺得本官多管閒事,那本官索性就不管了,你們的生意愛做不做,是時事情鬨大,咱們一起玩完!”
說完,薛庭儴就一甩衣袖,作勢要走,卻被謝三給叫住了。
“薛大人還請息怒,他們並不是這般意思。隻是突然碰上這種事,大家都有些心煩意亂。”
薛庭儴頓住腳步,轉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謝三對他點頭微笑,他才道:“怎麼?難道說你與他們想法不同?”
“我對薛大人所言有些興趣,就看是否可行。”
薛庭儴一擺手,似是沒心沒肺道:“這有什麼行不行的,民壯由縣衙招募,造船也可以由縣衙出麵,再不濟還有千戶所做幌子,天不至於會塌下來。這樣一來用則進,棄則退,進退自如,兩廂安好。”
“這——”很顯然這種事,也不是謝三一時之間能決定了,所以他顯得有些猶豫。
“如果這麼好的法子,你們還是拒絕,那活該你們生意以後做不了。反正本官也不損失什麼,言儘於此吧。”
“薛大人可否容易我考慮一二。”
就在薛庭儴邁步又要走時,謝三突然這麼說道,無視耿千戶詫異的目光。
“要考慮就趕緊考慮吧,這耽誤一日,可就少賺一日的銀子。對了,先跟你們說明,縣衙裡可是沒有銀子補貼你們,隻能靠你們自己了。”
“我還有一事不解,薛大人為何勞心費力至此?”謝三看似風淡雲輕,眼睛卻是一直盯著薛庭儴。
“為何會勞心費力至此?”
薛庭儴轉過身來,看著謝三笑了一笑:“你可以當我憐憫當地百姓生活無以為繼,也可以當我愛財如命。隻要你們生意做下去,我就能財源滾滾來,何樂而不為。”
*
薛庭儴已經離開了,謝三卻依舊陷入深思中。
倒是一旁的丁家等人有些著急,生怕謝三一時想不開,上了那姓薛的當。
“謝三爺你可千萬想好了,這可不是隨便說著玩的。哪怕就算是你這邊答應了,我們也要回去各自稟報家主。”
謝三長長吐出一口氣,道:“此舉是目前唯一可實施的辦法,也是最有利我們的。”
見對方要說話,他抬手打斷,道:“我們不能因噎廢食隻顧擔憂紅幫下次還會不會來,而停下所有的生意。可若是不防範,再來這麼一次,所有人都要元氣大傷。這些銀子與其便宜紅幫,不如自己組建防護力量,可大家都是有家有業的人,若是動了戰船私軍,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牽連全族。想必這也是大家一直猶豫,而不敢輕易去涉及那個雷區的主要原因。
“如今這件事有人幫忙做了,不管基於此人是何等私心,會不會暴露。這天下本就沒有萬全之策,我們隻能去賭不會暴露。退一步來講,若是此事暴露,難道有一個現成背黑鍋的人不好?”
這背黑鍋的人自然是薛庭儴,是定海縣衙。
民壯是縣衙出麵組織的,船是縣衙造的,扯破大天去,也找不到謝三等人身上來。像這種事,耿千戶不合適,謝三等人也不合適,最合適的當是定海縣父母官薛庭儴薛大人。
終歸究底,還是謝三等人顧慮太多,若是換做前朝之時的謝家,又哪裡會受這種窩囊氣。可現在是大昌,不是前朝,謝家也不是以前的謝家,不過是各種勢力之下,夾縫中求生存的謝家。
若不然何至於費如此大的力氣,重新辟了雙嶼島這處港。雙嶼島和定海縣再好,大昌的海岸線如此長,比此地更好的的地方也不是沒有,隻是謝家沾不到,也沾不得。
當然,謝三內心深處還有一個想法,隻是這個想法他暫時並不打算說。
下麵一眾人麵麵相覷,丁華東率先開口道:“此事我們做不了主,還得稟報家主。”
“那儘快吧,就如這薛知縣所言,耽誤一日,耽誤的不是時間,而是銀子。另外還望各位與各家家主說明,不管這一遭你們入不入,謝家是入定了。”
“三爺!”耿千戶詫異出聲。
謝三抬了抬手,打斷了他的話。
見此,丁華東等人也並未多留,而是拱拱手便走了。
待這些人走後,耿千戶似乎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謝三卻是看著他道:“耿叔,你說這薛庭儴的背後可是有人?”
“這——”若是一般人,耿千戶怎麼都敢斷言一二,唯獨這姓薛的虛虛實實太多,他竟不敢妄言。
“如果有,那個人又是誰?”
*
五日後,謝三派人給薛庭儴送了一筆銀子。
此舉不言而喻,自然是答允了他之前所說之事。
薛庭儴所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對這次定海工會中死傷的人家進行撫恤。其實撫恤早就在進行了,雖是死人的人家難掩悲痛,到底身處在這種地方,總是多災多難的,再加上官府給的撫恤銀並不少,有了這一筆銀子,足夠養家糊口幾年了。
至於幾年後,又該怎麼辦,誰也不知道,身為底層百姓的命運就是宛如浮萍,一個大風大浪來了,就足以天翻地覆。
縣衙門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
薛庭儴一身素衫,雙目微紅。
他身邊站了好幾個衙役,正在為這次死傷的人家,發放撫恤銀。
一個接一個的人走到前麵,從衙役手中拿到一包銀子,有的拿著銀子就走了,有的卻是感動地哭了起來。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當家的走了,我正想著我們這孤兒寡母可該如何是好,沒想到官府給咱們發了一次銀子,今天又發一次。”
“我很抱歉,本想著給大家找一份工,總能養家糊口,卻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事。”薛庭儴神情黯淡道。
之前一個剛領了銀子的老嫗抹著眼淚道:“大人,可不當你這麼說,這不關你的事。咱們的命天生就苦,早些年被倭寇燒殺搶掠,後來好不容易倭寇來少了,日子卻又過不下去了。為了養家糊口,我那兒才鋌而走險乾這樣的活,其實在乾上時就有心理準備了,早晚賠上命……老婆子活了這些年,幾次白發人送黑發人,走了也好,不用留在這世上受罪了……”
老嫗一麵說,一麵蹣跚著就走了。
聽了這話的人,有的神情黯然,還有的忍不住地就哭了起來。
會哭的人,大多都是心有感觸。
薛庭儴感覺心裡很堵,明明還有很多話要說,可看著眼前這些神情悲痛的人,卻不知怎麼就是啟不了口。
“大人?”卻是樊縣丞的聲音。
薛庭儴恍過神來,看了他一眼:“本官有些累,先回縣衙。”
說完,他就急急地走了,留下樊縣丞微微有些發愣,還不忘對一旁的老百姓道:“大人這是累了,自打發生了那事,大人多日吃不好睡不好,已是強弩之末。”
“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啊。”
“大人是個好官,我們都能理解。”
“讓大人好好歇歇,都是凡胎肉身,又不是鐵打的。”
一旁的周主簿連連對樊縣丞使眼色,問他接下來該怎麼辦。彆看薛庭儴能走,他們可不能走,他們還沒忘這趟主要是來乾什麼的。
兩人一陣眼神交鋒,最終由樊縣丞走上前,對那些圍觀的百姓道:“對於這次的慘劇,我們都心生悲痛,尤其是知縣大人,多日徹夜未眠,為了不再讓以後發生類似事情,縣衙決定廣招民壯……”
不遠處的街頭,停著一輛馬車。
車中的人正是謝三。
“三爺,您真想好了?恐怕這趟回去,老爺會發難。”
“走吧。”
……
縣衙內宅裡,弘兒看著爹回來後,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不解地問招兒:“娘,爹這是咋了?”
招兒看了緊閉的門一眼,歎了一口氣,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道:“你爹啊,你爹其實是個心腸非常軟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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