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霸氣!
一座大開大闔,古色古香,莊重氣派的大門矗立在不遠處。
門口台階左右兩側各自匍匐著兩尊一人高的精雕石獅子,瞪大著銅鑼大的雙眼睥睨著衙門口,令人心中不敢生出半分鬼祟褻瀆。
門匾之上高懸“隴西縣衙”四個大字,字體中正不走龍蛇,呈顯衙門剛正之道。
紅漆大門左右大開,站在門口處就能一覽衙門前院,過了天井再直直往裡進一段路,便是審刑問訊的衙門公堂。
郭業不禁感歎,這就是大唐盛世下的衙門嗎?
與之相比,自己後世那些所謂的政府大樓便顯得庸俗土氣了。
甭看後世的政府大樓蓋得有多高裝修得有多奢侈豪華,但是咋眼一看便是俗氣和滿腹怒氣。
但是看著隴西縣衙大門,郭業怎麼也生不出半分的腹貶,內心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朱鵬春見著郭業怔怔發呆,不禁問醒道:“郭兄弟,郭兄弟,你這是咋的啦?”
陡然,
一條白影突兀從衙門裡頭衝將了出來。
噌噌噌...
白影出了大門下了台階,朝著郭業和朱鵬春兩人殺將過來。
朱鵬春見狀,立馬將傻傻發呆的郭業拉到了一邊,自己更是將腦袋垂下,衝著白影微微鞠了一躬。
那道白影雖然差點將二人撞倒在地,卻沒有停留致歉的意思,相反,冷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待得郭業醒悟過來,再去尋那白影,人已走遠,依稀可見那白影壓根兒就是個穿著白色袍衫的消瘦男子。
郭業不明所以地問著身邊的朱鵬春道:“這混賬是誰啊?差點撞倒你我也不停步道個歉,真他媽囂張。”
“噓……”
朱鵬春立馬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道:“彆亂說,剛才那位可是咱們衙門六曹的功佐馬大人,人家可是九品吏員,與咱們縣尉穀大人平起平坐呢。如果讓馬功曹馬大人聽到你這話,你可沒什麼好果子吃,郭兄弟。”
往往六曹佐官也會被冠以姓氏加曹名,比如功曹曹佐馬大人,多數人也會稱之為馬功曹。
郭業愕然,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剛來縣衙報道就能夠撞見一個九品的曹佐大人。
九品的功曹不是正牌印官,充其量就是個刀筆小吏。
但是郭業知道,就這樣九品的刀筆小吏,彆說是他這個小衙役,就連他的頂頭頂頭大上司縣尉穀大人都不會輕易招惹。
為啥?
就因為穀德昭雖然也屬九品,但他乃武職,而這位馬大人是九品刀筆小吏,卻是文職。
曆朝曆代,特彆是盛世年間,武職見文職,平白矮三分。
這也算是一條約定俗成的潛規則了。
但是這馬功曹急匆匆地跑出縣衙,連路也不看一眼,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見著郭業心有疑問,朱鵬春輕聲附耳說道:“八成是馬大人又和其他幾曹的佐官大人吵完了架,心情極為不爽憤而回家吧。”
說完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看著郭業。
你妹,就因為這個?吵吵架就可以提前下班,這大唐的官員還有這福利?
郭業心中不覺啞然失笑。
就在兩人準備上台階進入衙門之時,突兀——
又出來一個中年人。
這次,郭業很肯定對方不是什麼九品吏員。因為他眼尖發現,對方穿著的也是四方襆頭的公差服,不過腰間多了一把佩刀。
難道是朱鵬春所說的捕房中人?
可惜旁邊的朱鵬春話一出口,郭業就知道自己分析錯了。
隻聽朱鵬春說道:“呀呀呀,郭兄弟,這就是俺們皂房的龐班頭,來,來,俺給你們介紹。”
班頭?
郭業仔細瞅了眼門口的中年人,原來是皂隸的頭頭啊,國字臉龐絡腮胡,雙眉濃厚眼如墨,看著倒是像個淳厚之人。
通過之前朱鵬春的一番介紹,他現在知道三班衙役都有自己的頭頭,統稱班頭,捕班的班頭也叫捕頭。
三班衙役歸各班班頭署理,而三班班頭則直接對縣尉穀德昭負責,層層上去,不得逾越。
興許班頭這個稱呼有些繞耳,但是看過水滸傳的人都知道,班頭在宋朝也叫都頭。
當年武鬆在景陽岡打死老虎之後,被陽穀縣令聘請為陽穀縣都頭,其實那時候的都頭就是這個時候的班頭,不同朝代不同叫法罷了。
朱鵬春拉扯著郭業的手臂,熱絡上前想要介紹,卻被徐班頭擺手婉拒,笑道:“哈哈,無需介紹了,穀大人之前有過交代,如果東流鄉郭業來衙門報道,直接調撥到皂房為衙役。我乃皂班班頭龐飛虎,你就是東流鄉的郭業嗎?”
見著龐班頭滿臉笑意的問著自己,郭業心中不由寬鬆,看來像是個好相處的人。
隨即抱拳說道:“晚輩正是東流鄉郭業,見過龐班頭。”
而一旁心思活泛的朱鵬春則是細細回味著剛才龐班頭的話,果然不出俺所料,這郭業和穀大人的關係匪淺啊,還親自交代龐班頭來安排此事。看來,俺老朱活了三十幾年,總算是抱到了大腿。
龐飛虎看著郭業的身板點點頭,讚了一聲道:“不錯,是個乾事的人,來,隨我進衙門吧。”
說著轉身就要進入衙門,但是沒走兩步,又轉身對一旁的朱鵬春吩咐道:“朱鵬春,你今天這事乾得不錯,現在還沒到關城門的時辰,你先回去值守吧。”
朱鵬春聽著龐飛虎的吩咐不滯點頭,又衝著郭業示好笑著準備離去。
“朱大哥稍等下,小弟還有問題想請教一下。”
郭業伸手示意喊住了朱鵬春。
朱鵬春轉身回望,笑道:“郭兄弟太客氣了,談不上請教,您有話就問,俺老朱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擦,郭業不由暗樂,還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文縐縐的,到底是衙門呆久了,也能賣弄幾句文詞。
隨即,郭業將自己剛才在衙門口差點被馬車撞翻,而朱鵬春和甘竹壽則是不聞不問不攔不阻,絲毫不介意馬車主人的囂張跋扈之事一一道了出來。
最後,郭業問道:“為何此前朱大哥和甘竹壽大哥會用怪異的眼神看著小弟,難道小弟當時說錯了話嗎?如果言語上衝撞了兩位大哥,還請多多見諒。”
聽著郭業娓娓敘述完此事和提問,龐飛虎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誰喜歡自己的屬下消極怠工,你妹的。
而朱鵬春也是一臉的苦菜色,心中悲苦叫道,郭兄弟,不帶你這麼坑人的,你在班頭跟前說這事不是坑老朱我嗎?
但是此事並非他們消極怠工,確實是事出有因。
朱鵬春飛速小跑到潘飛虎身邊耳語了幾句,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釋著。
龐飛虎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剛才難看險些發怒的臉色也漸漸稍緩,最後對著朱鵬春揮揮手,說道:“去吧,好好乾,不要讓本班頭丟人,月末發銀錢之時,本班頭會跟縣尉大人請請賞,給弟兄們多加點銀錢。”
朱鵬春聽罷,立即跟小雞啄米似的興奮點頭,然後衝著郭業揮手喊道:“郭兄弟,俺先走了,那事兒龐班頭會跟你解釋的。”
說完,一哧溜,人已經跑遠。
龐飛虎見著朱鵬春跑遠,對著郭業說道:“走吧,郭兄弟你初來乍到,本班頭先帶你去吏房填個表,路上我會跟你解釋的。”
郭業稱了一聲好,緊隨著龐飛虎後頭進入了衙門。
進了衙門,龐飛虎沒有徑直朝著天井向前走,而是繞過天井和公堂,朝著左邊的一條林蔭小道上走去,因為縣衙六房都設在偏院。
前院公堂是審刑問訊,後院是縣令大人和家眷們的住所,左偏院則是衙門六房典史和縣尉穀德昭的辦公場所,右偏院則是衙役們換班歇腳的場所。
當然了,至於什麼縣衙大牢,庫房,糧倉,停屍房驗屍間都在縣衙左右兩側所修葺的房子中,統統都由縣尉穀德昭的五十人壯班所把守,戒嚴得如鐵桶一般嚴絲無縫。
走在林蔭小道上,龐飛虎對著郭業說道:“郭兄弟,你第一次做衙役,可能有些事情不清楚。彆看咱們這些衙役拿著衙門發的薪水銀錢,穿著公服腰佩唐刀走在街上甚是威風八麵,其實自己的苦隻有自己知道啊。”
說著,無奈的搖搖頭歎息一口氣。
郭業不明所以,好端端的,龐班頭跟他說這個乾啥。
就在他疑惑之餘,龐班頭問道:“你知道今日東門外那輛馬車是誰家的?車上坐得是何人?”
郭業初來乍到隴西縣城,連縣衙大門衝哪兒開也是頭次知道,哪裡還會知道馬車是誰家的,坐得是什麼人。
隨即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龐班頭捋了捋自己兩頰的絡腮胡子,緊握著腰間佩刀的刀把兒,沉聲說道:“朱鵬春和甘竹壽之所以任由那輛馬車橫衝東門,不管不問,就因為那輛馬車的主人,…姓…何!!!”
姓何?
郭業心中更加疑惑了。
姓何的就了不起啊?他是天王老子啊?
不對,龐班頭說話之時的臉色神情,有些不對勁,難道這裡頭有故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