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罪己詔(1 / 1)

奮鬥在初唐 牛凳 1759 字 2個月前

因為你姓李,

因為我也姓李,

因為大唐的江山社稷也姓李!

懂了嗎?孩子……

李淵短短一番話,無不透著情真意切,無不透著舔犢之情。這一刻間,李二陛下心中的最後那道防線徹底被擊碎,如多米諾骨牌被推倒一般瞬間瓦解。

他麵容巨變,心中震驚萬份久久無法平靜下來,難道這就是父皇要以太上皇名義,向天下百姓下罪己詔的真正原因嗎?

罪己詔啊!

曆朝曆代的祖製都有過規定,凡朝廷出現問題、國家遭受天災、政權處於安危時,在位君王皆要自省或檢討自己過失、過錯,而後擬成文書並詔告天下。

在位君王借以罪己詔,將自身之過失與過錯昭告天下,以求得天下黎民的原諒,且祈求上蒼的福佑。

但無論國家再怎麼動蕩不安,再怎麼多災多難,卻很少有帝王會下罪己詔。因為一個君王隻要下了罪己詔,那麼就如同一個人的檔案上留了汙點一般,會伴隨他走完他的一生。即便壽終就寢進了帝陵,這罪己詔也會如附骨之蛆般留在他的一生之中,供後人供青史指點品評。

是明君、是昏君、是暴君、還是庸君?這在位期間是否下過罪己詔,可體現一二。

在位的皇帝都不敢輕易下罪己詔,更何況一個功成身退得享晚年的太上皇呢?

對於李淵而言,這罪己詔一下,無異於昭告天下他複辟的陰謀被揭露,無異於昭告天下他李淵退位之後還圖謀不軌,以至於最後晚節不保。

此時,李淵挺身而出,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替李世民擔下這份罪過,如何不讓李世民心中滾如沸湯?

他如今不僅是為人子,更是為人父,焉能不知父皇李淵要作出這一步抉擇,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真乃可憐天下父母心!

嘭!

李世民突然雙腿跪地,骨鯁在喉般泣聲喊道:“父皇,兒臣若為了自己的一時帝王名聲,而將您推倒風口浪尖之處,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孝。不,這罪己詔,您萬萬不能下!”

“皇兒,你這是乾什麼?”

李淵也被李世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到了,二話不說老胳膊老腿兒衝上前去,試圖將李世民攙扶起來。

不過如今他垂垂老朽,如何能夠將正當壯年如壯牛犢子般的李世民強行拉扯起來?任他百般使勁,李世民雙喜仍舊硬如鐵石,跪在地上哽咽著。

李淵突然暴喝一聲:“起來!你給我起來!!!”

厲喝之下,又無不是殷殷父愛,柔聲勸道:“皇兒,你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乃我泱泱大唐的天可汗,怎能輕易下跪?起來,快些起來!”

李世民執拗地搖頭,雖止住了哽咽,但聲音帶著顫栗地喊道:“男兒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君王,中間跪父母。我乃大唐天子,也是您的兒子,為何不能對您下跪?請父皇收回成命,這罪己詔絕對不能下。否則,兒臣這輩子良心難安啊,父皇!”

“唉……都怨父皇自己一時糊塗,鑄成今日之大錯啊,”李淵仰天長籲一聲,歎道,“今日該有此報,該有此報啊!”

長籲短歎一番之後,李淵麵色肅容地望著李二,鄭重其事地問道:“皇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父皇不下這罪己詔,不徹底收手,這朝堂紛爭幾時能休?你又如何能避開被天下人戳破脊梁骨的大不孝罵名?如今大唐天下初定的局麵,委實來之不易,需要的是君臣合力,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哪裡還經得起局勢動蕩?各係應該是相互製衡,而不是黨爭不斷,相互傾軋啊。”

李二陛下默默地低下了頭,不再出言爭辯,顯然李淵的話已經說到他心坎兒上。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個理兒。

不過他看著李淵蒼老麵頰上滿是溝壑的皺紋,不由心中一痛,委實不忍心讓他這把年紀還受這份委屈。

口中不由喊了一聲:“可是,父皇您……”

“我老了,身前身後名都已經無足輕重了,你才是決定大唐帝國走向強盛的一代帝王。”

李淵打斷了他的優柔寡斷,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如果覺得父皇委屈,那你就讓父皇在有生之年,看到大唐帝國萬邦來賀的盛世之景吧。皇兒!”

“朕……我……父皇,當為人子,於心何忍啊!”

“起來吧,這罪己詔之事就這麼定了,快刀斬亂麻,不能再拖遝下去了,不過——”

李淵一錘定音之後突然轉移了話題,說道,“皇兒,你要答應為父最後兩件事。隻要你應承了父皇最後兩件事,今後大唐帝國的所有決策,為父概不過問。從今往後,就在宮中頤養天年,等著看皇兒你親手打造的貞觀盛世之景象。”

李世民此時甭說兩件事,就是兩百,兩千件事情,他也毫不猶豫地會統統應承了下來。

隨即,他緩緩起身,親自攙扶著李淵坐下,問道:“父皇,您說,兒臣一定答應您。”

李淵坐定之後,臉色有些疲累,顯然剛才有些太過激動,體力有些跟不上了。

清咳了幾聲,吐了一口濃痰之後,他緩緩說道:“第一件事便是關於蜀王李恪。嗬嗬,我這孫兒倒是有幾分膽氣,居然給你這當父親的捅出這麼天大的簍子。”

李世民一聽父皇提起自己那個蠢貨兒子,不由一聲啐罵道:“這個孽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堪重用啊!”

“此言差矣,皇兒!”

李淵揮揮手,臉上露出幾分慈愛之色,說道:“若非此番恪兒誤打誤撞,你我父子能化掉多年積怨否?你我父子能夠像今日這般敞開心扉否?縱使他有千錯萬錯,他也算是錯有錯著,你也不該廢他王爵,不該將他貶為庶民。”

“嗯?”

李世民眉頭一皺,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問道:“父皇,可是楊妃找到了你,找你求情來了?”

李淵這次沒有搖頭也沒點頭,自顧說道:“皇兒啊,你跟我一樣,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難道你不知你自己那幾個兒子在私底下鬥得歡實?就如當年你跟建成,元吉,唉……往事已矣,不提也罷!”

顯然,玄武門遇難的太子李建成和齊王元吉,永遠都是李淵心中的那道創傷。

說著說著,李淵居然滿臉悲痛欲絕之色,即將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下去了。

李二陛下一聽父皇提起舊事,提起死在自己刀下的那兩位王兄,心中猛地一緊,暗中念想,莫非朕真的疏忽大意,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霎時間,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武德九年,玄武門的那場血腥政變……

不能,

血腥的玄武門隻能有一,不能再有二,朕不能讓我的兒子們再重蹈父輩的覆轍。

當即,他心中有了主意,衝李淵保證道:“父皇且放心,恪兒我隻會小懲大誡,今後也會加強對他們兄弟的栽培,好讓他們兄友弟恭,不會讓當年的一幕再發生,”

當年的一幕,自然指的是玄武門事變。

李淵聞言,老懷安慰不少,欣慰地點了點頭,稱道:“如此甚好,甚好啊!至於這第二件事,且先不提。我先問問你,你可知道為何父皇會突然來這望北閣找你,為何會突然生出疲倦厭倦之心,為何會下定決心放棄武德舊臣係的老臣子,讓他們退出朝堂?”

對啊!

李世民也是猛地反應過來,這次父皇過來找自己好像都是以妥協為主,絲毫沒有對自己討價還價,好像一切都來得那麼順利,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一般。

為何他一直沒有動靜,遲遲沒有表態。恍然間,就跟轉變了性子一樣,一切都變得那麼順其自然了呢?

剛才因為太過激動,他一直沒有去揣測此事。現在父皇自己居然提起這件事,他頓時來了興趣。

隨即,他脫口問道:“父皇,莫非這裡麵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前因?”

李淵嗯了一聲,點頭說道:“昨日,虞世南進宮來找為父了。我與他聊了書法一道之外,還秉燭夜談了整整一宿。這才有了我今日的轉變,才有了父皇今日痛下罪己詔之事。”

“虞世南?他跟你說了什麼?”

李二陛下很是詫異虞世南這頭老狐狸為何會勸說父皇。按理說,這老狐狸從來都不會去攙和朝堂之上的事,特彆是這一次,以這老狐狸的性子,絕對是躲都躲不及,怎麼可能還會參與進來呢?

國子監祭酒虞世南,在李二陛下的認知裡,他既不屬於朝堂三係中的任何一係,也從來不參與任何黨爭任何利益。永遠都是朝中那麼一撮最難能可貴的清流,與世無爭,誰也不得罪,誰也不攀附。

可是,就這麼一個人,性子淡雅高潔之人,居然會攙和進來這次自己與父皇之間的糾葛。

奇怪,著實奇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嗬嗬……”

李淵看著自己這個平日無所不能的兒子,現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心中小小痛快了一把,不由暢笑了一聲。

而後緩緩釋疑道:“這接下來為父要你答應的第二件事,就是和虞世南有關,而且,裡頭還涉及了一個叫郭業的年輕人。皇兒,這郭業到底是何許人也?為父雖有聽蕭瑀、裴寂聽過,在他們口中郭業此人十惡不赦,惡貫滿盈,百死都難贖其罪。可為何在虞世南口中,這年輕人卻是鮮有難得之人才。為父了解虞世南這老東西的秉性,能讓他交口稱讚一個人,難於上青天。而且,他昨夜與為父聊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年輕人,隴西郭業。”

“郭業?怎麼又扯到了郭業這混賬?”

李二陛下此番更是糊塗了,心中暗道,這小子哪裡是什麼人才?這就是一根無處不在的攪屎棍啊。

偏偏就是這根攪屎棍,怎麼偏偏到哪兒都有他呢?

隨即,他滿是疑惑地催問道:“父皇,這第二件事到底是什麼?虞世南到底與你聊了什麼,值得你二人秉燭夜談整整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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