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潮水(1 / 1)

大明1617 淡墨青衫 1680 字 2個月前

此時城頭上一片喧鬨,牧民和甲兵們都在吃飯,大體上都是吃的差不多的東西,多半是凝固的奶酪,這東西營養價值高,來的也容易,誰家都有幾十隻羊幾頭牛,不論是羊奶還是牛奶都很容易製成奶酪,營養高,頂餓,大半的人都在吃這玩意。

除了奶酪之外,就是少量的麥餅或雜糧餅子,近年來種地的漢人越來越少,跑走的漢人越來越多,馬市先停了,接著又是與和裕升翻臉成仇,糧食越來越少,麥餅和雜糧餅子都成了稀罕物,吃的人很少了。

隻有少數地位較高,家境不錯,待遇也不錯的甲兵在啃著肉乾,一塊拳頭大的肉乾,足可頂一天的餓,再配上低度的上好的羊奶酒,足可令人感覺全身都是力氣。

隻是有資格吃肉的人畢竟極少,百中無一。倒是各家台吉上城樓時,幾個早在城頭的台吉和一眾將領都坐在城樓上吃烤肉,極大的烤架上串著一頭烤製成金黃色的烤羊,羊肉的香味順風飄香,整個城樓都能聞得著。

蒙古人中的等級觀念極重,雖然自家吃著乾餅或是黑乎乎的奶酪,上頭卻是烤肉喝酒不亦樂乎,倒也沒有什麼人表達不滿,隻是有些饞鬼不免多嗅幾下香味,就當是給自己加餐了。

白音台吉負責守南門,他上城樓時十幾個台吉跟著一起上來,原本在烤肉喝酒的台吉們也迎過來,青城的城牆和大明的沒有什麼區彆,三丈來高的底基,城樓也是三層的小樓,最高一層上站著人往遠方眺望,以便極早發現敵情。

白音台吉心中沉重,哪有心思和人喝酒吃肉,城頭上到處濕漉漉的積了不少水,吃完了晚飯的人群到處在說話和走動,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白音台吉的心情突然變得很糟糕……這樣的城頭象是能守住的模樣?今早在殿裡議論時,各人都是簡單的從人數來說話,全然不考慮士兵的訓練和裝備。

守城的有四萬人是不假,可城頭上已經是挑選過的人手,還是有不少滿臉風霜的老年牧民和尚未真正成年的半大娃子,他們穿著皮襖子,身上背負著軟弓,這種弓射的急也射的準,但白音台吉知道,真正麵對和裕升的兵馬時,這些箭矢屁用都不頂,完全沒有任何的用處。

可能射出一萬箭,能傷得幾十個和裕升的軍人,未必射死一人。

城頭上人太多了,加上吃食的味道和雨後的腥味,白音台吉好歹是貴人,被熏的直皺眉。

其餘的貴人們都不怎麼在意,他們在城樓上盤腿坐著,樂陶陶的喝著酒吃著羊肉,有人還在討論今年那達幕大會的事情,白音聽的一陣無語。

一個小台吉手中拿著一大袋羊奶酒,樂嗬嗬的走到白音身前,笑著道:“白音台吉不要想太多啦,城外雖然有和裕升的哨騎,不過他們大隊兵馬從五六十裡路趕過來,今天是斷然到不了的,少說,也得三天功夫。”

這個小台吉還不滿二十歲,圓臉上的胡須也沒長多長,去年的大戰他沒有參加,一直呆在青城裡頭,今年的戰事也沒撈著上前線,對和裕升沒有那麼多的畏懼,滿心還指著在戰場殺敵,揚一揚自己的威名。

小台吉舉著酒袋,頗有醉意的道:“來,白音台吉,先喝酒吧,這羊奶酒做的最好,為著這酒我可是打死過好幾個牧奴……”

白音心中厭煩,卻又不好拂人好意,畢竟台吉都是相同的身份,各有各的牧場和牧民,在這種時候要緊的是和衷共濟,而不是自生齟齬。

可若是習令色這個身份高出、台吉一籌的濟農振作,此時在城頭嚴明法紀,又怎麼會是這樣亂糟糟的模樣?

白音台吉歎著氣,伸手去接那酒袋,羊奶酒確實是蒙古人的最愛,和馬奶酒不同,羊奶酒的製作工藝複雜,要保持相當好的工藝才會有上佳的口感。白音台吉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和矮壯的蒙古人不同,他身形挺拔,臉頰瘦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這是一個很傑出的蒙古貴族,如果他的出身高貴一些,比如土默特的大汗的直係子孫們,或是如鄂爾多斯萬戶濟農額璘臣那樣,是堂而皇之的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代孫,正兒八經的黃金家族的成員,白音台吉恐怕也不止眼下的地位。可惜他的祖上隻是跟隨成吉思汗打江山的諸兄弟中的一員,傳到他這輩,已經完全談不上血脈高貴了……

在白音台吉伸手之後,對麵的小台吉卻是停住了動作,臉上的表情也跟見了鬼一樣。

“咋了……”

白音台吉先下意識的問了一聲,接著便是醒過神來,立刻也把視線投向城牆的南側。

地平線上好象突然出現了灰黑色的潮水,蒙古人當然沒有見過大海,但他們有不少人見過瀚海是什麼樣的,也見過集寧海子和白海子,當海子裡的潮水湧上來時,大約也就是眼前這樣的情形。

潮水幾乎是一眼看不到邊,城頭上所有人都驚呆了,白音台吉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城頭上所有人的表現都差不多,都是維持著發現潮水前的那種姿態。

在此前眾人也發覺了少量的和裕升的哨騎,但哨騎並沒有給人太大的威脅,當此時潮水襲來時,這些蒙古人才發覺戰爭的威脅不知不覺就降臨到頭上,而不是如他們想象的那樣,敵人還要過好幾天才能到來。

地平線上的軍隊整齊劃一,並沒有發出嘈雜的聲響,這是一支沉默著前行的軍隊,隻有過萬人行走時整齊的涮涮聲,蒙古人沒有養過蠶,否則他們會想起春蠶食桑葉時的聲響。

隻有沉悶的,隔著好幾息才發出一次的鼓聲打破了這種沉寂,鼓聲似乎是在調和指揮著軍隊的腳步,一聲鼓響就是好幾步出去,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

灰黑色的潮水中是無數麵紅色的軍旗,迎風招展,在夕陽之下熠熠生輝。

接著是兵器的亮光,黑潮中有無數亮色,象是夜晚的繁星,隻是比星光要霸道的多,熾熱的多,這些光芒刺痛了人的眼睛,使城頭上的人們如同冬天不小心跌入了海子裡,冰水瞬間把人淹沒,縱然是夏天,在對麵的軍陣刺激之下,蒙古人也是感覺渾身冰冷,甚至生出了絕望之感。

轟隆隆的鼓聲中,商團軍一直推進到城外三裡到五裡處,三個步兵團的主力形成了半包圍圈,兩翼是兩個騎兵團,將北邊的地域占領了大半,隻有往大青山的道路還有一些空隙,然而蒙古人隻要不蠢到家就會明白,往北逃還有重兵守著,這條路,看似是通道,其實更是死路一條。

五個團一萬六千餘人,加上炮兵團和十幾個輜兵大隊,抵近城下的軍隊已經超過三萬人。

在他們身後則是更多的輜兵和中軍所在,張瀚已經在路上,並且很快就到趕到了。

“青城!”

相隔數裡,傳說中的城池就在眼前。人們好象不約而同的一起怒吼起來。

暫時還沒有將領下令紮營,隻是命令軍隊就地戒備,所有人用立正姿態站著,眼中的灼灼光華,全部落在眼前的這座城池之上。

城樓,城牆,還有城中佛寺的金碧輝煌的塔尖。

一切都是和傳聞中的模樣相同,覬覦了一年多,動員了一年多,甚至有不少士兵在李莊訓練時就知道了軍司對青城的渴望,知道了張瀚要進入青城,掌握這一片土地的全局。這些樸實的漢子沒有彆的想法,就是想拿下這座城池,然後送給張大人,叫他將這座俺答汗建起來的城池,踏在腳下!

“青城!”

“殺!”

不知道是誰吼了一聲,所有的戰兵也是跟著怒吼起來。

吼聲如悶雷一般,滾滾侵向前方,象征著意誌,決心,渴望,以及一切與男兒情懷有關的東西。

這一刻,三軍齊聲怒吼,不管是軍官,騎兵,步兵,戰兵,槍手,銃手,輜兵,炊兵,還有少量跟隨來的民壯,所有人都是目視著這座城池,怒聲而吼。

“這就是商團軍?”手裡還提著羊奶酒的圓臉小台吉似乎有要哭出聲來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軍隊,見到這樣的陣勢,第一次感受到如山般的壓力,眼前的軍陣,如山之高,如海之深,叫人一見之後就生出一種無比絕望的感覺,沒有人敢想著以騎陣衝向對麵的軍隊,雖然看起來圍城的軍隊和守城的軍隊人數相差不多,甚至守城的蒙古人還要多一些,而且全部是騎兵,可是在這種時候,連這個剛剛傲氣十足,對漢人和漢軍很是瞧不上的高貴台吉,在這樣的軍隊麵前,也是變得膽戰心驚,整張臉上,充滿了畏怯之感。

“就是他們。”白音台吉還記得去年時自己的那一場慘敗,對當時的情形記憶猶新。他帶著幾萬人去接應習令色,結果被三千商團軍半道而擊,車營,炮陣,齊發的火銃,那些尖嘯著打過來的鉛製彈丸,幾乎是短短一瞬間,幾萬人的騎隊就那麼崩潰了,沒有人敢立於這支可怕的軍隊當麵,哪怕人數在對方數倍以上。

這是何等慘痛的回憶,白音台吉現在提起來還是記憶猶新,一念及此便是臉色慘白。而眼前的軍隊,又是十倍於當初伏擊的商團軍,從這一點來說,青城守軍不要說不敢主動出擊來打壓商團軍的氣勢,就算是龜縮守城,恐怕也是十分危險的事。

“請濟農來吧。”白音台吉深吸口氣,說道:“不管怎樣,這事兒得他直麵應對。到底是徹底封門,還是趁敵人立足未穩先打一場,由他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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