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 兄弟(1 / 1)

大明1617 淡墨青衫 1759 字 2個月前

宋應星的農學搜集,其實比孔敏行還要專業的多。

比如水稻的浸種,育種,播秧,耘草等農事,具體到了每一項每一天,各種植物榨油的油料運用,怎麼榨,怎麼用畜力,出油率的多少等等。

不光是水稻,麥子,油菜,白菜,青菜,各種蔬菜的種植要決,各省,府,州,縣的不同土壤和氣候帶來的種植辦法的不同等等,也是有詳儘的記錄。

這些資料都是宋應星自己慢慢讀書,觀察,收集,彙總,然後甄彆之後詳細記錄,當時考核的軍司人員對宋應星的記錄抽樣檢查,發覺準確率是百分之百,這一下宋應星的地位當然得到了相當程度的肯定。

不過遺憾的就是宋應星並沒有自己的研究,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搜集,雖然也夠格當上所正,想得到軍司更高層的關注和重視,終究還是差了那麼一些。

當然也主要就是張瀚在這些事情上的無知導致的,他還不知道,宋應星在後世是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有時候,搜集資料也可以名垂千古的……

宋應星的收集此時還沒有完備,他的書打算分多部,具體有“乃粒”,“乃服”、“彰施”、“粹精”、“治鑄”、“丹青”、“燔石”、“作鹹”、“殺青”、“五金”、還有“佳兵”等各門類不同的技藝傳承的收集組成。

雖然並沒有太多原創,但辛苦收集考據也是十分耗費精力的,不僅是在工匠和田間地頭,也有古人的方術和各種書籍的記錄,加以甄彆,試驗,考證,最終記錄成書。

就象李時珍一樣,少而學文,不成學醫,然後在草藥學上有著超過常人的努力和付出,最終李時珍留下了一部草藥和成方學上的著作,影響了其後幾百年的中醫發展和運用。而宋應星的成就和地位原本應該比李時珍更偉大,他的書記錄了中國一切古往今來最優秀最先進的科學、運作,不光是匠術和農學,也該列為科學著作的偉大成就。

這本書當然還沒有完成,宋應星其後最少又在這本書上耗費了三十年的光陰。

“我想我們還是要花一些精力在時文揣摩上。”宋應升看到兄弟一臉沉迷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安。

宋應升一本正經的盤算道:“除去寄回家裡的,我們倆一年能攢下三百多兩,再過一年,便是五六百之數。這樣家中供給要輕鬆許多,我們也可以在明年下半年前提半年赴京,讀書之餘再與同考的舉人一起會文,光是自己揣摩,恐怕未必能夠成功。如果能不必擔憂京師的使費,恐怕機會就要大很多了。”

宋應星苦笑道:“我們再考就是第四次了,若是真能中,第一次便是中了。”

“也是怪了。”宋應升愁眉苦臉的道:“當年的各位座師,都說我兄弟二人火候到了,應該得中會試,結果就是屢試不中,恐怕在鄉裡,我們由當年的‘奉新二宋’,已經成為‘奉新二恥’了吧。”

兩兄弟都是萬曆四十三年就中舉人,宋應星還是五魁之一,也就是鄉試的前五名,當時鄉試,兄弟二人一起中舉,宋應星是第三名,雖然不是解元,名次也是相當靠前,造成了一時的轟動,被人譽美為“奉新二宋”。原本以為可以連捷會試,誰料兄弟二人在萬曆四十四年的會試中都是落榜了。

大明的考試體係中,童生考秀才是較為容易的,隻要下功夫苦讀,不是蠢笨到家的,一個秀才功名還是能到手的。

其後的秀才考舉人,那才是千難萬難,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也不為過。

江南份屬南榜,原本就是竟爭激烈,而當時的江西又是文風昌盛,作為一個省份,江西在明朝的存在感可是比後世要強出百倍,這個省份,貢獻了相當多的進士和狀元,可以說考試的成績不在南直隸之下,著名的朝官之中很多也是江西籍貫,當然最有名的就是當年的嚴嵩嚴閣老了。

在江西,秀才考舉人極難,其後的舉人考進士就容易許多,三千會試舉人,取中十分之一還多,比起鄉試的取中名額高出十倍,一般隻要不出大紕漏,文風昌盛,水平很高的舉人取中率要比其餘的省份高的多,這也是明朝中後期之後,朝官的勢力幾乎全部由南方人霸占的原因所在。

可是宋家兄弟,連續多次應考,萬曆四十四年不中,萬曆四十七年也不中,天啟二年還是不中。

十年時間,就是這麼蹉跎下來了。

兄弟二人趕考的費用也是極高,縱然是書香世家,也是有些撐不下去了。

宋應升道:“長庚莫急,若是下科再不中,愚兄就決意去吏部大挑知縣,為宦為一方,好歹能做些事情,也能繼續貼補一下家用。”

宋應星慘然道:“難道我們讀書二十年,就是為了當官賺銀子,貼補家用嗎?”

宋應升惶惑道:“長庚是何意思?”

他有些警覺的道:“你可千萬莫要說留在和裕升啊,這裡雖然一年給我們數百兩銀子,家裡這幾年的虧空都彌補了不少,但讀書上進才是正途。就說句最難聽的話,一任上縣的知縣,不貪不撈,正常的收入也得一兩千兩銀子,這豈是和裕升能比的。”

“我聽說效力久了的軍司人員,也會計功,會在北邊分田。”宋應星說了一句,見長兄霍然色變,當下便是擺手道:“大兄不必當真,我也隻是說說。”

“嗯,孔至之的路,咱們千萬不能走。”宋應升正色道:“銀子是多,這裡也是做事的地方,但宗族栽培我們兄弟二十年,就是指望咱們能中進士當官,蔭庇鄉裡宗親,若是留在這裡,張瀚是隨時可能舉旗造反的人,萬一事有不諧,我們不能不能回饋宗親,還要連累宗族,這樣的話,族內除名,死後不能葬入祖墳,那真是死也不甘心了。”

宋氏兄弟二人父母已經離世,但在老家還有長輩和親人,若是不管不顧的跟著和裕升造反,彆的不說,自己的妻兒豈不是要受連累?要是有什麼不忍言之事,那可真是禍及家人,自家也不得好死了。

這麼一想,真是膽顫心驚,宋應星原本確實有留下來的意願,這一下隻能喟然長歎,從心底深處放棄了。

“張文瀾也不一定就反。”宋應升反過頭安慰兄弟道:“他已經是北麵為王的人物了,大明也不是他能隨便覬覦的,憑大明百萬邊軍,二百多年的恩澤天下,又豈是輕易能夠憾動的?憑張文瀾那般聰明,斷然不會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傻事來的。”

“這到也是。”宋應星點頭道:“我和他談過話,這人確實是第一等的聰明人,精明外露,凡事都儘在心胸,我就是擔心他太過自負而已。”

“還有孫孝征和李遵路他們呢?”宋應升道:“總會勸著他吧。”

“孫孝征,孔至之,還有很多老成的人都不會勸他造反。李遵路麼……”宋應星搖頭一笑,說道:“他可是想著做新朝的李善長吧。”

“當年李善長可是不得善終啊。”宋應升唏噓道:“為什麼前人撲跌,後人非要跟著去吃虧呢?”

“左右逃不開功名利祿!”宋應星道:“我們不也是?不打算留下,至多明年就得走,算算銀子還是有些緊。我近來去鐘表局好幾次,心裡倒是隱隱有些想法,如果能把這事做成,我想我們離開的銀子就有了。”

“對了。”宋應星又道:“還有一個法子,軍司應該很能用的著,這法子大兄去出麵吧,不能全落在我一個人頭上,軍司肯定舍不得放我走了。”

“長庚原本就是我宋家千裡駒。”宋應升微笑道:“後年開科,春闈之時,我兄弟二人定然能得中進士。”

宋應星已經又重新在看書,宋應升吃了晚飯之後開始寫信。

這院子是軍司分給他們的,地方十分宏大的三進大院,住著兄弟二人,還有兩人跟班的長隨,看門的老頭,做雜活的花匠,幾個婦人負責打掃和做飯。兄弟二人是在萬曆二年到京師應會試,結果沒有考中,正在猶豫彷徨之時,被和裕升招攬前來,他們在京裡住的就是會館,有時候也到寺廟去住,兄弟二人擠一間屋子住是常有的事,京師的物價騰貴,兄弟二人帶著兩個長隨跟班,還有應考的器物一路從江西趕過來,路費就得一百多兩,回來路費得三百兩。在京師的吃穿用度也很昂貴,讀書這麼多年,沒有當官就沒有進項,在江西時還能打打同年的秋風,在京城就隻能用自己的,他二人不說窮困潦倒,日子也是過的十分緊巴。

到了和裕升這裡,分配的院落居住,還有軍司供給的家俱和用度器物,連米、麵、柴、鹽,這些日常用的物品都是軍司供給,每年的俸祿銀兩人加起來有六百多兩,宋應升這一次就是寫信寄銀子回家,總數是一百兩,和裕升到南方當然沒有物流和帳局,不過銀子寄起來也方便,寫票到和裕升的京師分號,取銀子送到江西會館,然後托會館的人想辦法寄回老家就可以了。

這個年頭,一般的信息往來,銀錢和物品的寄送,一般都是這樣的流程,等順道的商人或是家鄉的熟人,一個城的幾乎都是知根知底,商人如果不是外省流商,也是不擔心會出什麼錯漏,宋家兄弟此前已經寄過多次銀兩,老家那邊都複信來收到了。

江西那邊的地價還很便宜,旱田三兩一畝,水田五兩一畝,兄弟二人已經寄回去五百兩,除了買的幾十畝地,剩下的就是還這麼多年讀書的欠債,就算這樣,欠債亦是沒有還清,但到明年為了考進士的費用,欠債當然就暫且不還,一切以考試的費用為主。

宋應升想想也是慶幸,如果不是在和裕升這裡賺的銀子,兄弟二人曆年積欠的沒得還不說,還得再次到處舉債,雖然以他們的舉人身份一定能借到銀子,但如果再有兩三科不中,到時候真的是不知道怎麼麵對債主和家鄉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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