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君心,父心(1 / 1)

長安風流 蕭玄武 1635 字 2個月前

正值午時過後,秦慕白估摩了一下時間,按照李世民的習慣,此刻他應該是已經午休完畢,前往太極宮武德殿禦書房,批處奏折的時間。

於是來到武德殿,皇帝果然在此。秦慕白找戍衛的百騎衛士問話,探明皇帝正獨自在禦書房中彆無雜人,正好進去交旨。

他來到禦書房求見時,李世民正在批處一些奏章。聽聞秦慕白前來覲見,正在奏折上奮筆疾書的李世民動作微然一怔,放下朱筆合上奏章,對近侍宦官道:“讓他到大明宮太液池的龍舟碼頭等朕。”

宦官出來傳了話,秦慕白聽後心中一堵:還非得要到那樣僻靜的地方說話了,看來李世民真是有許多話要跟我說。

禦旨已下,秦慕白隻好前往大明宮。等候了多時,皇帝車駕才來。摒退眾人後,李世民獨自一人走上前來,背剪著雙手麵帶微笑神情很輕鬆,遠遠的就道:“慕白啊,這回怕是辛苦你了。”

“微臣參見陛下!為陛下分憂不敢言苦。”秦慕白拱手正拜。

“好。”李世民上前來嗬嗬的一笑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膀,點頭道,“隨朕上龍舟坐坐。今日天氣不錯,朕連日勞累想泛舟賞魚放鬆一下,就找你作陪了。”

“微臣謹當遵命。”

跟在李世民身後,秦慕白上了龍舟。若大的一條金碧輝煌的龍舟上,除了幾個艄公船夫和兩名年幼的小宦官侍候茶水,就隻有這君臣二人了。

上了龍舟的上層,李世民差小宦官置下了一幾擺上一些茶水點心後,連他們都給摒退了下去。

冬日的晴朗天泛舟於湖,放眼湖泊山川,頗為壯麗美冶,本是令人心礦神怡的事情。可此刻秦慕白的心情卻難得放鬆。眼下這情形,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出鴻門宴。

李世民背剪著手站在船舷邊,背對秦慕白舉目遠眺,悠然吟起詩來:“春搜馳駿骨,總轡俯長河。霞處流縈錦,風前漾卷羅……”

秦慕白時常伴他左右,曾在一次翰墨會上聽過此詩。那時李世民有一次在東都洛陽時登高遠觀,臨眺洛水之河時所做的詩。這首詩作於春天,當時李世民的心情也頗為放鬆,字裡行間都是讚景抒懷之意。

此情此景,他怎麼還有心情吟起這首舊詩呢?

“慕白。”

正當秦慕白在嘀咕的時候,李世民發話了。

“微臣在。”秦慕白上前一步拱手拜道。

“朕問你一件小事。”李世民麵帶微笑,便如閒聊般輕鬆的說道,“當一個人,敢於把他的後背空覽無餘的麵對你,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此人對我非常之信任。”秦慕白心中暗忖:方才他就是這樣一直背對著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說對我十分信任了?看來要說到主題了……

“朕對你就非常之信任。”果不其然,李世民說道,“朕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微臣知道。微臣對陛下的寬懷與依賴銘感腑內。”秦慕白說道。

“可是往往,越是朕信任的人傷害了朕,朕就越傷感。”李世民突然說道。

秦慕白心頭一震眉頭擰起:“微臣錯在何處,請陛下明示。”

“你沒有錯,錯在朕。”李世民依舊背剪著手,眉頭卻是枯鎖起來表情也變得有些沉寂與嚴肅。

“陛下,微臣糊塗了……”秦慕白茫然的說道。

“不必糊塗。”李世民輕笑了一聲,說道,“朕今日之所以叫你到這裡來說話,隻為聊私事。武德殿是國事政務的公議之堂,有些話題不便在那裡討論。”

“陛下有何訓誡,但此示下?”秦慕白問道。

“嗯……朕很早,就想找你好好的談一談了。不談彆的,就談高陽。”李世民說道,“朕現在就正問你,你與她,究竟是如何了?”

秦慕白苦笑一聲:“陛下,微臣……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那就從一開始,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說起。”李世民說道。

“是……”秦慕白應了一聲,但將自己與高陽公主從第一次衝突開始,到教琵琶,出宮遊玩,都給說了。當然,個中省略了二人之間的暖昧,自然也不會提到他教高陽公主密計對付房遺愛的事情。

“是朕大意了。”聽完之後,李世民也有些苦惱的無奈一笑,“高陽從小被慣壞了,性情又剛烈倔強。朕還忽略了她已是快要長大成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情感與想法。當朕意識到這個問題準備將她賜婚於房家時,仿佛已經為時晚矣。高陽,她已經喜歡上你了。”

“陛下,這……”秦慕白作瞠目結舌狀,為難的愣住了。

“放鬆,朕沒那麼糊塗。”李世民反而輕鬆的嗬嗬笑了,還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高陽喜歡上你,這可不是你的錯。其實也不是高陽的錯,錯在朕身。”

“陛下何出此言,您龍禦天下,豈能有錯?”秦慕白說道。

“朕名為天子,實則也是人身凡胎,且能無錯?要不然,朕何以需要魏征那樣的諫臣,在朕身邊時常提醒勸諫?”李世民麵帶微笑,還流露出一絲傷感,悠然歎息了一聲道,“現在,高陽的婚事已經鬨得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房玄齡居然不顧朕的聖令,將他兒子房遺愛逐出家門流放到了西北邊疆從軍,並以辭去相位為威脅,說寧死不敢再受皇婚之賜。高陽最可憐,她……她瘋了!”

“啊!!!”秦慕白演技十分到位的驚呼一聲,“怎麼可能?”

“君無戲言,朕還能騙你麼?”李世民麵露淒愴之色的苦笑一聲,“高陽,是朕最愛的女兒。雖然她最能令朕生氣,卻是最能與朕心犀相通的。從小到大,朕都像心頭肉一樣的嗬護著她。朕遠遠沒有想到,朕為她終身著想為她選了一戶好人家賜婚,到最後會鬨成這樣。現如今,高陽瘋了,房玄齡也與朕之間有了隔閡,早知如此,朕又何必當初?”

“陛下也不必如此傷感,以禦醫醫術之高明,陛下天賜鴻福之所致,公主殿下定能轉危為安的。”秦慕白隻好出聲安慰了。心中卻在不停的暗忖:李世民怎麼是這樣的一個態度與說法呢?

原本,我還以為他會怒斥於我,或是不動聲色的給我一個小鞋穿將我趕得遠遠的。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好像沒有一絲追究我責任的意思,反而隻流露出傷感,而且隱約還像對我有所求似的。

“哎……”李世民長歎一聲,舉目看著遠方,悠然道,“事已至此,朕也徒剩喟歎了。朕可以定鼎天下管繕萬民,卻對朕自己的寶貝女兒無計可施。其實賜婚於房家,朕也是為了她好。就算她不願意整天與朕胡鬨,也遠比現在瘋了強啊!”

真情流露。

秦慕白隻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李世民此刻的表現。毫無疑問,他仍是深愛著高陽公主這個寶貝女兒的。畢竟是血肉相連又一慣嬌寵的心頭肉,衝突起來時李世民恨不能親手立斃了這個不肖女。可是一但高陽公主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時,李世民這個做父親的,又心軟了。

“陛下,為今之際該當如何,可有微臣能夠效力的地方?”秦慕白很識趣的主動請纓了。

“解鈴還需係鈴人哪!”李世民說道,“高陽瘋了,事情多少因你有關。眼下朝中大小的禦醫都對她的病情束手無策,高陽已經瘋到連她母妃也不認識了,見了朕更是大哭大鬨扔東西要砸朕,朕現在都不敢去見她了。朕想讓你……去見她一見。看能不能,讓她的病情有些好處。”

“微臣自當遵命,儘力而為。”秦慕白輕聲道。

“哎……”這已經是李世民今天的第三次歎息了,他拍了拍秦慕白肩膀,語重心長道,“慕白,其實朕心中何嘗不知,你勝那房遺愛百倍不止?但君王戲言,早在兩年多前朕就已經答應過房玄齡,將高陽許配給他家二郎了。事出無奈,你千萬不要怨懟朕才是。”

“微臣豈敢!”秦慕白急忙一拱手,“陛下聖聽,微臣對高陽公主可是沒有半分的非份之想!”

“這個朕自然明白,你不必辯白。”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這些事情現在都不必討論了。高陽瘋了,什麼賜婚之類的事情已是巧言虛話。眼下,朕隻希望高陽能康複過來,這比什麼都強。隻要她康複,朕就心滿意足了,也再不會像以前那樣勉強於她了。”

“陛下舐犢情深,令人感佩。”秦慕白一邊說,一邊心中暗忖:李世民這話對我說得有意思啊,她這是讓我向高陽公主傳達這個信息麼?——房玄齡已經執意不受皇婚了,這門婚事吹了,皇帝不會再勉強高陽了!

高陽贏了!

可是……高陽也瘋了!

秦慕白的心中一時愁腸百結,不知是喜是憂。

無論如何,隻要人好好的,一切都好,什麼麻煩與問題都能想辦法解決。可是現在……高陽這樣一個狀況,真是令人始料不及,莫大的悲劇啊!

“好,我們君臣就不必多說了。”李世民麵帶微笑的道,“因為高陽一事,朕有些心亂如麻,一時都沒心情聽你彙報絳州的公務了。現在你先去一趟仙居殿見見高陽,回來之後,朕在蓬萊殿等你回話。還有雉奴與兕子,他們可是每天都念著你的。”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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