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遷民入蘭(1 / 1)

長安風流 蕭玄武 2049 字 2個月前

蘭州都督府治下,十萬軍民投入春耕生產,其規模氣勢,也算是嚇人了。蘭州這樣的軍鎮之地,最明顯的一個特征就是,男多女少,而且頗多青壯男丁,男女比例嚴重失衡。

要真正實現長遠之計,穩定軍心是首要任務。軍人也是人,而且是男人。他們承受著比常人多幾倍的壓力,長期高負荷的練兵與勞作,苦不堪言。壓力無處渲泄,苦累無從舒減。長此以往,可是個不小的隱患。

近日來,秦慕白就聽聞了幾起軍屯之中發生了“營嘯”事件。規模雖然不大,但也挺嚇人的了。

所謂“營嘯”,就是軍士們睡到半夜裡,突然有人在睡夢中發出尖叫。從而引爆了許多人壓抑在心中的恐懼與壓力,繼而演變成鬥毆、發狂!

這些人,都是長期嚴厲的軍規約束、麵臨死亡威脅以及思念親人,等等各種不同因素的壓抑之下,精神時刻緊崩並處於崩潰的邊緣。

營嘯對於軍隊來說,是一場災難。嚴重起來,可以導致軍隊全盤崩潰!

雖然這次發生營嘯的範圍十分狹小而且很快就鎮定下來,但這引起了秦叔寶和秦慕白等統兵將領的高度重視!

眾將集結到一起,商議解決“營嘯”的辦法。其實曆來,唐軍有專門為軍士減壓的法子,那就是——軍妓。

雖說唐軍軍法森嚴,明令禁止軍士狎妓,但是很多時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比喻說現在的蘭州大軍。因此,許多常年統兵的大將們,彼此都心照不宣,對於軍士狎妓睜一眼閉一眼,隻要不搞得太過份,一般都不予嚴厲追究。因此,大唐戰爭史上不乏有遠征軍將妓女藏在輜重之中,隨軍帶走的現象。

可是這個法子,在眼下的蘭州顯然行不通——這裡的男女比例,幾乎達到了十比一的地步,而且九成九的是良家女子,難不成讓這些軍士,去強搶民女?

眾將一起犯了難!

最後還是秦慕白想出了辦法:請奏朝廷,準許蘭州將士的家屬遷移隨軍,前提是自願!來到蘭州之後,都督府與軍隊負責提供房屋、農田、牲口這些基本生活資料,賦稅適當減免,並酌情給予補貼!

此案一出,包括秦叔寶在內,一致讚同!

與屯田法相結合,這可真雄圖長遠的國策大計了!

軍士的家屬遷移過來,將大大減小將士們的思鄉之苦(當然,來了女人是更要的)。同時,這可以為蘭州增加人口。

在現在這種時代,人口就是生產力的重要保障。

但是,這對皇帝和朝廷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對皇帝而言,蘭州五萬將士,要遷過去的家屬保守估計,至少得有十萬以上。如此一來,將士們以蘭州為家,家屬們隨軍而動——那不就是自成一國了?還是個流動的王國!

對朝廷而言就更不必說了。五萬人的家屬,分置各地,要統一進行遷移,談何容易?這可是一個無比浩大的工程,損耗錢糧自不必說,花儘人力物力,也未必能在短時之內將此事辦好。

這個方案,起先秦慕白可是沒與李世民商議過的,是因地製宜想出的一個方略。具體實施起來固然難度極高,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皇帝是否會允許——換句話說,皇帝對秦家父子,究竟有多少信任?

這一次,薛家兄弟也與秦家父子站在了同一陣線,因為他們也是男人,也思念家中的親人與妻妾。

眾將彙集一堂沒日沒夜的緊急商議,三天三夜之後,終於出堂一個完整的方案。然後眾人決定,彆把壓力放在秦慕白一個人的身上——大家聯名上書,以蘭州長遠大計為名,請旨皇帝“遷民入蘭”!

這道奏章一遞到長安,李世民思之再三,將此事拿出來公議。於是,整個朝廷都轟然了!

這可真是史無前例的事情。一個戍邊軍鎮,請求遷民入住。曆來隻有要兵要糧要錢的,沒聽說過“要民”的!

朝堂之上分成了鮮明的兩派,反對派以朝堂重臣宰輔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為首,強烈反對。長孫無忌反對的理由很簡單,曆來隻有遷民到內地擴充國力的舉措,蘭州邊塞之地,頂多用來安置突厥裔民那類人口,斷無可能將大唐良民(也就是勞動力、可以生育的女人)遷往邊塞的做法。這無異於是自傷腑臟,而補強外乾。再者,此例若開,將極大滋長戍邊大將的野心。邊鎮都督的權力已經很大了,上馬治軍下馬治民,財賦軍權一把抓。現在還讓他擴充治下人口,長此以往將尾大不掉自成一國,是為重大隱患!

房玄齡為首的一些人反對的理由更簡單——此舉,勞民傷財,國家財賦儲備將為之一空。未及開戰先內耗無窮,此戰已敗!

支持此舉的人,寥寥可數,也沒有幾個有分量的人,幾乎不值一提。

朝堂以此事為主題,商議了多日,反對派的優勢,呈現出壓倒性。

按一般習慣,李世民大可以拍板了。可是他卻遲遲沒有作出決策,隻是反複的將此事拿出來,讓眾臣“議一議”。

議了一次又一次,結果都一樣,反對的聲浪此起彼伏,李世民就是不拍板定案。

眾臣開始了揣測:皇帝刻意如此,難道他有意支持蘭州這麼做?

在這樣的大事大非麵前,李世民也不得不三思。就算他是皇帝,如果不能拿出有力的說法壓住悠悠眾口,這樣的國策方略也是無法實施下來的。

這天傍晚,李世民微服而出,到了李靖府上。二人依舊和往常一樣,對弈品茗。

下了兩盤棋,李世民大敗虧輸,根本就心不在蔫。

“陛下有心事?”李靖問。

李世民苦笑一聲,便將“遷民入蘭”一事對李靖說了。

李靖聽完,嗬嗬的一笑:“既然朝臣多半反對,那便證明此舉的確是頗顯荒謬。陛下不予批奏就是,還有何疑慮心煩的?”

“哎!”李世民長歎了一聲,苦笑道:“藥師,難道連你,也不理解朕的心意嗎?”

李靖微微一笑:“難道陛下心中,也正有此念頭?”

李世民濃眉深鎖點了點頭,說道:“輔機(長孫無忌)等人反對此案,是站在朕的立場上,在為朕和朕的子孫們著想著想,他沒有錯;玄齡等人反對此案,是站在朝廷和百姓的立場上,他們也沒有錯。朕,沒有說辭能夠說動他們,因此苦惱。”

李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那陛下,是站在什麼立場上,在思考此事的呢?”

“曆史和民族。”李世民雙眼一眯,精光畢露。

聽聞些語,李靖居然愕然的怔了一怔,老眉深鎖尋思了片刻,恍然的點頭:“陛下英明!為我族的長遠之計考慮,遷民入蘭,實為上善之策!鞏固蘭州,以此為據,中華的版圖從此地開始擴張,我族的文明將從地開始傳播。陛下雄心萬丈高瞻遠矚,老臣感佩!”

李世民苦笑:“感佩何用?現今這朝堂之上,連朕的左膀右臂的兩個宰相都在高聲反對。魏征在家養病,連日未上朝堂了。但朕已經聽說,平日與他不和的長孫無忌,都屈尊拜訪去請他出山,將合力一起力諫,讓朕廢了這套方案。朕能如何?”

李靖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微笑。

“靖兄因何發笑?”李世民問。

“如此陛下覺得,老臣這張老臉還值得一點錢,就請準許老臣,明日上朝議事吧!”李靖說道。

李世民眼睛一亮,頓時大喜:“朕,求之不得!”

“光是老臣一人,恐怕還不頂用。”李靖說道,“至少,還需要兩個人。”

“哪兩個?”李世民問。

“兵部尚書李勣,和太子殿下。”李靖說道。

李世民眉頭一擰:“李勣倒還說得過去。承乾……要他何用?”

李靖微笑:“請陛下三思。”

李世民擰了擰眉頭:“朕會三思的——來,繼續下棋!”

幾天後的早朝,久已離朝不問軍政的衛國公李靖,赫然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因他腿腳不便,皇帝特許他拄杖上朝。但李靖沒有拿上他那根皇帝特賜的紫木杖,徒步走進朝堂來。

與此同時,駐兵在外的李勣也被急召回朝,一同議政。

但是李靖沒有看到,太子李承乾。取而代之的是,魏王李泰出現在了朝班之中!

此刻,李靖心中已是一切了然——東宮,怕是要換人了!

今日朝堂,再議“遷民入蘭”一事。

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等人,依舊強烈反對。魏征雙目已近失明,但口敘奏章托人上奏,也示反對。

李靖出麵了。他從長遠之計出發陳敘利害,力主支持遷民入蘭之舉!

原本,若論權勢,李靖幾乎已是白身;長孫無忌與房玄齡,當朝兩大首輔,李靖絕無與之較量叫板的實力。但是論名望、論資曆,尤其是在軍中的影響、對軍國大事的把握能力,李靖,無人可及!

平常寡言少語及少參與政事,也從不刻意表現自己的他,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

李勣是個大大的聰明人,雖然他駐兵在外對“遷民入蘭”一事並不太清楚。但皇帝既然刻意將他召回,顯然就是讓他給出“合理”的意見。

於是,他非常合理的拿出了自己的意見,表示讚同李靖的說法,同意遷民入蘭,壯大蘭州並以此為據,雄圖大計!

這下好了。代表軍隊最高權威的前任統帥、現任統帥,都站出來表示支持遷民入蘭。長孫無忌與房玄齡這些掌握朝政話語權的大臣,就算肚子裡裝了千冊典籍萬般理由,也說不過“兵權”二字!

大唐尚武,重視軍功。軍人議政,向來一言九鼎。因為他們往往代表了軍隊的最高利益,代表整個國家的軍事發展方向!

李世民是皇帝,是最高級的“政治家”;但是骨子裡,他也是個軍人,是個馬上奪取天下的皇帝。與長孫無忌、房玄齡和魏征這些儒家思想根深蒂固的文人,不儘相同!

這一次,他的觀念與想法,和李靖、李勣這樣的軍事家,達成了統一陣線!

……

這一輪早朝,議到了午時過後方才停歇。最後,“遷民入蘭”這一重大國策方略,居然被準許!

正如李世民所說,這一次,站在曆史與民族的立場上,他違悖了自己的帝王之術,做出了這樣近似“悲壯”的賭博性的決定!

儘管仍然把持一個反對的態度,但是長孫無忌與房玄齡這些朝堂重臣,對於皇帝已經做出的決策,也隻能恪儘職守儘力施行。

這將是一個,無比浩大的工程。十餘萬軍屬要入蘭,可比征調十萬大軍開赴蘭州,要難上百倍不止!

這個巨大的工程,在這一天的朝會之後,開始實施……

幾天後,蘭州都督府收到聖旨下達——朝廷準許了蘭州的“遷民入蘭”之舉,正欲實施!並指定了蘭州這一邊,專行負責此項國策實施與部署的“負責人”,那就是——秦慕白!

這一刻,不管是薛家兄弟還是秦叔寶,就連秦慕白自己,也有點不太相信這是事實!

原本,他們還沒抱多大希望,因為獲準的可能性,幾乎無限接近於令。眾將聯名上書,甚至都還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沒想到,等來這個一個令人震驚又驚喜的結果!

“三郎,繼屯田之後,又是遷民入蘭……”秦叔寶對他兒子說道,“這哪一棕哪一件,可都是關乎國脈的大事!你能承受得下麼?”

“書寫曆史——這樣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秦慕白微然一笑,“為什麼就不能是我呢?與其說是承受,我倒更覺得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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