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張溫和的笑臉，陳林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聽著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嗓音，陳康渾身一震，過了足足十幾秒才艱難地轉過臉來，看著那兩個男人，那兩個足可以稱之為畢生兄弟的男人。
“隊長！”
當陳康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那在記憶中已經漸漸模糊的人影，此刻重又清晰起來。
揚名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切，嘴角牽動，噙著壞壞的笑容，不過他的眼中，卻是一片真摯和動容。
而一旁的花紅，也好像明白了什麼，趕忙用衣袖去抹臉上的淚水。
王錚牽起陳林的手，站起身來，走到陳康的身邊，看著他那僅剩一半的雙腿，看著他那被生活折磨卻依舊堅定的眼神，王錚感覺到自己的心中一陣刺疼。
扶住陳康的肩膀，王錚輕聲道：“活著，就好。”
是啊，對於他們這些整天在槍林彈雨中穿梭、流血犧牲已經是家常便飯的的特種兵們來講，能夠在百戰之後依舊活著，已經是一件莫大奢侈的事情了。
尤其是在那最後一戰中，能夠活著，能夠和兄弟一起活下去，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慶賀了。隻有在生死關頭走上一遭，才能更加珍惜與熱愛生命。
繁華過後，才是真實與鮮活。
“花紅，花紅，快點去炒幾個菜，把床底下的那幾瓶河陽大曲拿出來，今天我得陪著隊長和種馬好好地喝一頓！”
“好。”花紅哽咽著答應了一句，她能夠看得出，這幾年來，自己的丈夫是唯一一次這麼的高興。
“陳康，那我們的事情，怎麼辦？”
“就是，孩子被打成了這個樣子，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那幾個老街坊還惦記著這個事情呢，對於他們來講，戰友重逢或者劫後餘生跟他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對不起，我替我兒子道歉。”陳康目光凝重地說道：“今後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
看著自己父親道歉的樣子，小陳林好像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剜過一樣。
“道歉，你覺得道歉就管用了嗎？”一個穿著背心的男人不屑地說道：“我要是把你的孩子打一頓，然後說聲不好意思打錯認了，你願意嗎？”
“就是，一句道歉能值幾個錢？”另外一個臃腫婦女叉著腰說道，一說話滿臉橫肉在抖動。
這些人不知道的是，能讓陳康開口道歉，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王錚眯著眼睛走到那個背心男人跟前，掃視了他們一眼，說道：“你想要什麼？”
“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背心男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幾家人，至少得一千。”
陳康家中也就自己的老婆能乾一些農活，靠賣糧食賺一些微薄的收入，撇開揚名的接濟不談，陳康家裡每月的收入也就千把塊錢而已，這個背心男張口就要一千，確實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哦？就要一千？這麼少？”王錚似笑非笑地問道。
“一千……嗯，一千五！”背心男有些猶豫地提了價。
“這麼多夠不夠？”王錚從口袋中掏出一遝紅色的鈔票，看起來足有五六千之多。
“夠了，夠了！”背心男看到這遝鈔票，滿眼放光，伸手就要拿過來。而其餘幾個家長見此，也都彼此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喜意，今天算是遇到冤大頭了！
“先彆著急。”
王錚把鈔票往回縮了一縮，道：“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把這些都給你們。”
“什麼條件？”背心男警惕地問道。
“以後大家和和氣氣的，彆再因為一點小事鬨彆扭。”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那好，我們答應。”背心男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
“行，這錢就給你們了。”
王錚說完，手臂用力向上一揚，那五十多張紅票便被撒向半空，紛紛揚揚，煞是好看。
“去撿吧，隻要撿起來，就都是你們的。”王錚眯著眼睛說道。
背心男和其餘幾人深深地看了王錚一眼，其中的情緒很複雜，但最終還是彎下腰去，一張一張撿起地上的紅色鈔票，並且動作越來越快。
…………
飯桌上，三個男人一杯接著一杯，沒有太多話，很多事情都在不言中。
“隊長，有點可惜，我不能和你們一起殺敵了。”陳康已經喝了半斤多，五十六度的河陽大曲還是很上頭的，陳康喝的多了，話也就多了。
“你也不能和我一起泡妞了。”揚名嘿嘿笑道。
“我什麼時候跟你泡過妞？”陳康錘了揚名一下，笑罵道，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
王錚眯著眼睛，在一旁嘗著花紅炒的菜，不得不說，她的手藝還真的不錯，原汁原味的農家菜，能夠輕易地讓彆人胃口大開，比起那些所謂的山珍海味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我X，這樣真好。”揚名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直接倒進喉嚨裡，道：“如果人能再多一點就好了。”
要是人再多一點就好了。
王錚聞言，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陳康也沉默。
或許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揚名訕訕地笑了笑，說道：“其實，這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
“要不，你就跟著我回首都吧。”王錚看著坐在輪椅上的陳康，聲音低沉。自己的兄弟雙腿殘廢，他就願意養他一輩子。
“我這樣的，回首都能乾什麼？”陳康苦笑了一下：“隻會是你們的拖累。”
“我覺得花紅的手藝不錯，現在全國各個地方都流行農家菜，我在首都盤個飯店，然後讓花紅當廚娘，你看怎麼樣？”
王錚知道，自己這個兄弟不習慣不勞而獲，是個實心眼，如果要把其帶到首都，也隻有用這個方法了。
“花紅，她行嗎？”陳康有些猶豫。
“嫂子她肯定行！”揚名也高興了：“到時候你當老板，嫂子主廚，我來當保安，看誰敢吃霸王餐，一個巴掌扇出去。”
“兄弟們聚在一起，有勁兒能往一處使，有困難一起上，大家也放心。”王錚實在不想讓陳康繼續這樣的生活，花紅也不過二十八九歲，看起來都像快四十的了，而且今天這幾個村民欺負他的情況，肯定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行，我回頭跟花紅商量商量。”陳康重重地點了點頭。
“隊長，南江的仇你還報不報了？”揚名咬了一口雞肉，問道。
“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吃的太多了，我也消化不了。”王錚眯了眯眼睛，笑道。
董親朋敢讓人來追殺自己，就說明這貨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王錚也沒有必要給他留什麼麵子了。
揚名嘿嘿一笑：“隊長，吃了虧不報仇，這好像不是你的風格啊。”
王錚笑道：“你小子少亂操心，倒是你，這次沒完成任務，還反水了，你那老大會怎麼處置你？”
“什麼老大不老大的，他給錢，我辦事，就那麼簡單，要不是看他的女兒長得太漂亮了，我根本不會呆在他手底下那麼長時間。隊長，隻要你一句話，我就滅了他去。”頓了頓，小仲馬揚名又壞壞笑道：“他女兒真的很漂亮。”
“你那老大什麼背景？”王錚開口問道。
“他不是我老大，你才是我老大。”揚名糾正道。
“少拍馬屁。”
“陳安石，五十二歲，現在應該算是整個南江省內最大的黑社會勢力頭頭了吧，黑道出身，董親朋就是他的把兄弟。這個人現在正在努力洗白，他的很多秘密，我都很清楚。”揚名笑道：“咱當初在龍鱗的時候，搞情報的水平可不比那些國安特工次。”
“說說看。”王錚顯得饒有興趣。
“他手底下有個南江最大的貿易集團，每年的流水有上百億，利潤也能達到幾十個億。”
“做什麼貿易？”
“什麼都做，機械、紡織、農產品，還有毒品和軍火。”揚名抿了一口酒，道：“心狠手辣，也算是個人才。”
“當然，他現在正在洗白，後麵兩樣做的也就越來越少，而且是以另外一家公司的名義在秘密運作，幾乎都斬斷了聯係，就算查也沒有什麼證據指向他。”
“軍火主要從哪裡進口？”王錚眯了眯眼睛，這是一條大魚啊。
“主要是俄國，越南老撾都有。”揚名不屑地說道：“都不是什麼好貨，也就用來給國內的黑幫火並用。不過，他也會把很多貨銷往中東那邊，除了物流費用，還能賺下不少。”
“說實話，就算是把陳安石稱為南江第一富豪也不為過，不過，這個富豪是地下的。”揚名學王錚的樣子眯了眯眼，說道：“要不，咱把這個富豪給宰了？”
“這是個胖子，咱們一口吃不下。”王錚道：“不過敢派人殺我，早晚得宰了他。”
“今天不提這些事，等回首都再做打算。咱們就好好地喝一場，明天啟程，帶著陳康和花紅回首都。”王錚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首都，半年不見，還真的很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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