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我是應該早就知道的。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江楓喃喃說道。

看著聖女落淚，江楓的心情，刹那之間，複雜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地步。江楓的心情，此前從來沒有這麼複雜過，此後，也絕對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的複雜。

江楓對聖女身份的懷疑，其實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可以說，從排名玉璧留名時期開始，那一顆懷疑的種子，就埋在了江楓的心頭。

這世上，既然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然，就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厚愛，而聖女，對於他的厚愛，可以說是莫名其妙且突如其來的，那樣的一種情況，是很難不讓江楓起疑心的。

悅來客棧之中，江楓與徐啟玄惺惺相惜，徐啟玄無意之間，提及聖女的名字叫薑司晨，在得知聖女的名字之後，江楓對於聖女的懷疑就更加的深了。

懷疑加深，其實並沒有很特殊的理由，而是薑司晨這三個字，一下子讓江楓記在了心上，並且產生了很多的聯想。

那樣的一種聯想，基於字麵上的意思解析，以及綜合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不難得知，薑司晨這三個字，其實已經暴露了聖女的身份。

薑同江，司同思，晨同陳。

將薑司晨這三個字替換過來，實則就是江思陳。

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現象，一來表示，聖女打從骨子裡，是認同陳思然的身份的，二來表示，她更加貪心的，希望江楓思念他。不然的話，江與陳兩個字的排列就不會這樣，而是變成了陳思江。

由此不難看出，聖女的心思是非常的複雜的。

排名玉璧留名前三之人，得到聖女的親自接見，江楓得以進入雨花台之中，其實早就是聖女事先計劃之中的事情，誠如聖女所說，趙初原與穆星辰，不過是一個幌子，她的真正目標是他江楓。

那一夜在聖女的院子裡，聖女對月起舞，顛覆了過往聖女給所有人留下的印象，而後談話的內容，更是使得聖女顯得調皮而又活潑。

那樣的活潑，或許是聖女的本性，或許隻是刻意的流露，但不管是本性還是刻意流露，總之都是有著極大的貓膩存在的。

之後，從雨花台前往萬寶齋的一路之上，江楓在馬車之內沉睡，徹底放鬆心神，那樣的一種放鬆，在讓江楓不解的同時，更是知道，聖女之於他，是全然沒有半點惡意的。

聖女沒有惡意，江楓即便是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接受了聖女，才是會對聖女沒有任何的防備。

參加萬寶齋的拍賣會，表麵來看，是一場針對於他的測驗，聖女的目標謝長宏，為了殺謝長宏，不惜以大日聖果作為對他的收買。

自然，聖女的真正目標，絕不是謝長宏，而是大日聖果，可以說，那一枚大日聖果，是聖女特意為他所準備的，殺謝長宏，不過隻是順便之事。

至於千金買骨的故事，全然就是地球之上的故事，聖女千金買骨，無意之間，其實是透露了絕大部分的身份信息，讓江楓由此得以確定聖女的身上。

總而言之，江楓在聖女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似曾相識之處，那些，有的是陳思然的影子，有的則是澹台仙子的影子。

聖女就像是一個矛盾綜合體，綜合了陳思然與澹台仙子的一切，她完全蘇醒了，她不再是純粹的陳思然，不再是純粹的澹台仙子，可是又不能說她不是陳思然，更不能說她不是澹台仙子。

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江楓根本沒辦法與聖女相認。

江楓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幫助聖女，完成她想要達成的目標，劍癡死，太子死，聖女登上天道盟盟主之位，已無懸念。

江楓所要做的，或者說江楓所能做的，都已經做完，再與聖女在一起，最終就避免不了聖女的身份要被揭穿。

身份揭穿很容易，但在身份被揭穿之後，如何相處卻極難極難，這也是江楓在殺了太子之後，就是決定離開的原因。

那並不是江楓無情，而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同樣，聖女必然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不然的話，聖女分明無時無刻的在向他透露著有關她身份的信息，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正麵說清楚自己的身份，那是矛盾到極致的體現，一方麵想讓他知道她的身份，另外一方麵，卻又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身份。

雙方都是有著太多的遲疑與顧慮，假裝糊塗，互不揭穿，可能會是最好的結果。

但是，假若真的就此放棄離開，江楓又是無論如何都不甘心的，聖女也是不願意，所以才是會出現極尷尬的局麵。

聖女落淚，是喜極而泣，但何嘗不是尷尬到了極致的緣故呢？

“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是誰呢？我是聖女，我是澹台仙子，我又是陳思然？”聖女自言自語，淚眼婆娑，滿麵迷茫之色。

因為聖女自己都是無法確定自己是誰，她可以誰都是，但一旦她誰都是，那麼她將誰都不是。

江楓看著聖女，沒有說話，不是江楓無話可說，而是，她是誰，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必須要遵循自己的內心，確定自己究竟是誰。

這種事情，江楓是根本沒辦法插手的，不然的話，他將她當成陳思然，未免對澹台仙子不公平，將她當成澹台仙子，則是對陳思然莫大的不公。

隻有她自己，才最明白自己是誰，她不能是兩個人，她隻能是一個人，隻能夠擁有一種身份。

當然，江楓也知道，這種身份的確定，注定使得陳思然的內心掙紮無比痛苦無比。

可是江楓的心情，何嘗不是酸楚之極，因為不管聖女最終是誰，那麼他都將永遠的失去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或許是陳思然，或許是澹台仙子。

陳思然嬌憨可愛，心性純淨，那是一個沒有人不喜歡的女子，她性格淡然，無憂無慮，身上卻是最終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整個人生，不受她控製的，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思然的這些經曆，對於陳思然而言，已經是莫大的噩夢，這樣的噩夢，勢必會困擾到她的一生。

若是她的整個人生，再被徹底的否定和抹去的話，江楓如何會願意見到？

澹台仙子，是江楓的道侶，江楓前生的摯愛，澹台仙子甚至為了他而香消玉殞，他骨子裡就是有一種虧欠澹台仙子之感。

澹台仙子死了，可是卻一直活在江楓的心中，並且，因為自己奪舍重生的奇異經曆的緣故，江楓始終都是認為，澹台仙子或許並非是沒有機會的。

澹台仙子的確沒有死，可是，她活在了陳思然的生命之中，她的生命已經不再純粹，她以一種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再續一世。

隻不過，即便如此，如果澹台仙子的人生，被抹去的話，分明是能再活一世之人，再度失去，江楓又如何能看著這種事情的發生，他本就懷有的愧疚，將會成倍增加，心中留下一個終其一生都難以解開的死結。

兩個方麵，兩種可能，都不是江楓所希望的結果，可是最終隻能有一種結果，不說江楓完全無法乾預，就算是可以乾預，江楓也是絕然不會出手乾預的。

隻有讓整件事情，在倍經彆扭以及尷尬，重新回歸到自然發展的狀態，那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也可以讓所有人的遺憾都將至最低的程度！

“我是誰？”聖女反複自問，臉上眼中的神色，變得越來越迷茫，她時而看一眼江楓，時而又是低頭看自己一眼。

聖女當然沒辦法看到她自己，除非她的麵前有一麵鏡子。

聖女終究是無法看到自己，所以慢慢的，她看江楓的時間越來越長，至此，聖女在江楓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映的身影。

在從江楓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之後，聖女有過短時間的發愣，旋即，聖女兩手伸出，而耳背處輕輕的揉捏著。

光潔的皮膚，隨著陳思然的揉捏，逐漸變得皺褶，慢慢的，聖女撕下來了一張薄若蟬翼的人、皮麵具。

江楓看著聖女撕下人、皮麵具，眼底流露過一抹黯然的神色。

不用想，這都是澹台仙子的記憶所影響之下的一種行為，澹台仙子所學頗雜，易容一道，更是獨步青雲，鮮有人能比。

這一張人、皮麵具戴在臉上的時候，無比的生動，無比的自然，就算是江楓來看，都看不出一絲的破綻。更不用說，聖女的臉上總是蒙著一層薄紗，那更是減少了出現破綻的可能性。

人、皮麵具撕下，一張與此前截然不同的，極為乖巧的麵龐，呈現在江楓的眼前，那自然是陳思然的模樣。

聖女依舊是看著江楓的眼睛，她從江楓的眼中，看到了陳思然的樣子。

在看到陳思然的樣子之後，聖女紅唇微微張啟，不知是驚訝還是其他的原因所導致，眉頭皺了一會，聖女說道：“江楓，我知道我是誰了。”

“你是誰？”江楓早就在等著聖女的回答，聞言急忙問道。

“我是陳思然。”聖女大聲說道，她的聲音很大，不知道是想要說服江楓，還是想要說服自己。

“好，那麼你就記住，你是陳思然，你隻是陳思然。”江楓沒有猶豫，當機立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