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8 真真假假(1 / 1)

宋疆 青葉7 2957 字 1個月前

李師兒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在葉青麵前隱藏著任何秘密,唯一的心裡僥幸便是期望葉青能夠在連戰連捷之下,會因而被勝利衝昏頭腦忽略一些事情。

所以當葉青提及乞石烈諸神奴時,一向就藏不住心事兒的李師兒,在葉青麵前就已經暴露無遺,那些不曾被帶出燕京的財富,索然依舊是下落不明,但顯然已經找到了唯一的線索,就是再次窩在議事廳主座裡的李師兒。

王庭筠緊皺眉頭、內心嘗試著做坦然狀,但不得不說,在強行硬撐起來的坦然之下,是兩條腿不自覺的顫抖發軟。

李師兒想要以這些時日藏存的現銀交換王庭筠一命,而葉青則是堅定的搖頭:誠意不夠。

顯然,王庭筠非死不可,除了因為造謠汙蔑燕王與皇太後一事兒之外,葉青顯然更有意讓其領燕京缺銀一事兒的之罪。

李師兒繼續沉默,眉頭緊蹙,原本早就做好了坦然赴死心裡準備的王庭筠,此時卻是顯得有些怕死,在李師兒猶豫沉默之時,竟是不敢再說忠於金國、忠心李師兒的大義凜然之詞。

當自己的命運確確實實掌握在了他人手中之時,這遠遠比王庭筠設想下的慷慨赴死要讓他感到煎熬與懼怕。

來燕王府的一路上,王庭筠設想過種種自己的命運,但殊途同歸終究是免不了一死,也曾在心中冷笑不屑宋廷的手段,可當真正走到這一步,當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有了清晰的結果時,王庭筠發現自己的內心在麵臨死亡時卻是有些退縮了。

“好,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條件就是他不死。”李師兒咬著發白的嘴唇,眼神堅定的看著葉青說道。

王庭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向李師兒哭嚎著自己不值得皇後如此搭救,臣不過是一介螻蟻,原為皇後與大金鞠躬儘卒……卻是絕口不提死而後已。

“沒得商量,他必須死。”葉青對帶有祈求之色的李師兒無情的搖頭說道:“他不死,燕京城短缺現銀一事兒就無法圓滿解決,總要有人來為此事兒負責才是。”

“此事兒是我的主意,你要殺、殺我好了!”李師兒柳眉倒豎怒道。

“死王庭筠,可安燕京城金、宋百姓民心,使燕京徹底恢複平和。死你李師兒……難道你不清楚後果嗎?”葉青反問道。

“你……你若是殺了他,我就跟你魚死網破!”李師兒抬起因憤怒而顫抖的手指指著葉青道。

“我知道了我想要的誠意還在燕京,並沒有出城就已經足夠,至於……什麼時候能夠拿到這些誠意,我有的是時間等待,所以王庭筠不死不足以平民憤。”葉青依舊堅持著自己的主見,對於李師兒的威脅毫不在意。

緊咬著嘴唇,死死看著葉青的李師兒,此刻的神情甚至是由憤怒而變得有些猙獰,看著依舊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葉青,撕心裂肺道:“你到底想要什麼,我都給你還不成!”

葉青搖頭,而後對著一旁的劉克師揮手,隨即在劉克師的示意下,從外麵衝進來兩個兵卒粗魯的拉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王庭筠便往外走去。

李師兒看著已經快要不成人形、嚎嚎大哭的王庭筠掙紮著兵卒的拉扯,隨即被甩了兩個巴掌而後拉出去的場景時,再也安耐不住心中的愧疚就要起身去幫王庭筠。

但剛一起身,李師兒就被葉青一把拽回到了椅子上。

“放開我!”被按回椅子上的李師兒,再也受不了內心愧疚的煎熬,開始哭喊著對葉青拳打腳踢。

“如果你連這一點兒愧疚都遭受不住,你又如何去攝政整個大金國?”葉青低沉著聲音在聲嘶力竭的李師兒耳邊響起:“彆忘了,比起今日你心中對王庭筠的愧疚,朝堂之上則要更為殘酷萬分。為了一個做事失敗的臣子,你都如此過意不去,那麼一旦在朝堂之上有人逼你殺人妥協,你又該如何應對?”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李師兒哭喊道。

此刻的李師兒心中充滿了悔恨與愧疚,更為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的變化竟然來的如此之快,快到了她都來不及反應,王庭筠就要被葉青處死了。

她原本真的以為葉青今日招來王庭筠,更多是來當做跟她談判的籌碼,絕沒有想過葉青竟然如此殺伐果決,果決到她壓根就沒有替王庭筠意識到危險,王庭筠的命就這麼快被葉青決定了。

剛剛的一切都還好好的,雖然與葉青之間一直在言語交鋒、氣氛緊張,但無論怎樣,形勢還遠遠沒有到那必須殺人的地步,可就是這麼一轉眼,原本還好好的王庭筠就突然被判了死罪。

李師兒顯然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自然,也就根本沒有從這個事情的快速轉變中反應過來,隻有在葉青要王庭筠必死後,李師兒的心頭就突然充滿了愧疚與悔恨。

“這般的感情用事,你是無法攝政一個金國的,完顏璟沒有做好一個皇帝,你一個女子,又有何本事能夠讓吃人不吐骨頭的朝堂臣服?你認為我殘酷無情,可你知道,我葉青這些年就是這麼踩著自己人、對手、仇家的屍骨鮮血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這般高位的。我若是像你這般婦人之仁,對於自己手下的死都充滿了愧疚與悔恨,那麼我又拿什麼跟我的敵人、對手鬥?還不早被對手、仇家撕成了粉碎!”葉青雙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把李師兒禁錮在中間低吼著說道。

燕王府的後院中,鐘晴、燕傾城、白純三女齊聚耶律月的院子,白純顯然要知道的比鐘晴與燕傾城多一些,所以對於耶律月突然要前往安西都護府一事兒,並沒有覺得太過於突然。

鐘晴與燕傾城則就相反,對於耶律月的決定還是感到有些驚訝,所以兩人此時便圍繞在耶律月的跟前詢問著為何要突然前往安西的緣由。

耶律月微笑著一一回應,目光時不時的看向白純,期望著白純能幫她想個更好的結果。

而白純則是微笑著搖頭給予回應,並示意耶律月不妨坦白直說。

燕傾城有些狐疑的神情在白純跟耶律月之間遊走,心思靈活的她,豈會不知白純大概知曉原因。

眼神不由的再次由白純身上轉向耶律月,燕傾城自然還是希望由耶律月親自說出口:“到底為何突然要前往安西呢妹妹,這燕京距離安西千裡之遙,這一路上可是極辛苦的……。”

“謝謝姐姐的關心,但……。”耶律月看著白純向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才笑著說道:“妹妹這趟安西之行是非去不可……。”

“為何?跟葉青有關?”燕傾城看著耶律月的樣子,突然有些明了道。

耶律月點點頭,想了下後說道:“既有關也無關。蒙古人亡了我大遼國,雖然妹妹我已經不報複國的任何希望了,但……若是有機會為已亡的大遼國從蒙古人身上報仇泄憤,那麼這個機會妹妹自然是不會錯過的。何況……夫君不日就要繼續北上前往金國,而耶律乙薛也被夫君要差遣至破陣營,到時候與夫君一同前往金國,所以妹妹覺得必須前往安西接替耶律乙薛的在安西的一些事宜,而這些事情,妹妹自認為比耶律乙薛以及李橫將軍更為合適。”

“這是不是又是葉青的主意?”燕傾城神情顯得有些沉重,並非是不悅耶律月前往安西,也非是不願葉青如此安排,隻是因為如今燕京的府邸終於能夠讓一家子齊聚一起,她顯然不願意再讓她們這些人分開,何況雖說葉吹雪也是由自己撫養,成日裡也是在自己院子裡的時間多過在耶律月這個親生之母身邊,但燕傾城還是希望耶律月能夠多多陪伴在葉吹雪身邊。

耶律月看著燕傾城搖了搖頭,笑著道:“是妹妹自己的主意,是妹妹今日前往府衙央求夫君同意妹妹前往安西的。想必夫君知曉姐姐的心意,這才悄悄差遣了耶律乙薛前往安西,但妹妹不放心,何況……。”

說到此處,耶律月不自覺的望向前院,而後又轉過頭跟白純對視了一眼後說道:“我不去安西,有些人也難以安心,夫君怕是對金國之大計也會大打折扣。不過還請姐姐放心,妹妹這一次前往安西絕不會意氣用事,一定會謹遵夫君的囑咐行事。所以小雪在燕京還要麻煩姐姐一直照顧了。”

“小雪的事情你大可放心,不光是我,就是晴姐姐跟純姐姐也是很喜愛小雪,何況小雪也還一直都是夫君的心頭肉,隻是姐姐擔心她會想你,舍不得與你分彆。”燕傾城有些擔憂的說道。

這幾個孩子自然是她最為了解,當初在揚州自己獨自一人拉扯這些孩子時,豈能不知道,每每葉青或者是白純也好、鐘晴也罷,還是耶律月離開揚州再出發前往其他地方時,那幾個孩子哪一個不是要鬨好幾天的脾氣,一連好幾個日夜讓她都沒辦法睡得踏實,總是擔憂這些孩子因為想念自己的母親或是父親而哭鬨。

人人都看到了燕王府的顯貴,卻不知道,深宅大院、豪門顯貴之中也有著自己的苦衷與難言之隱。

就像如今的葉青,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讓他踏踏實實待在府裡的時間又有多少,又能夠有多少時間與孩子們相處,享受家庭的喜悅與幸福。

貴為宋廷的異姓一字王燕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又有多少事情能夠是實實在在為自己家人著想?

燕傾城微微歎口氣,這些年的她不曾出過遠門,除了當初跟葉青曾經出去過一次後,便是從臨安至揚州了,從那之後的這些年裡,要數出遠門的話,恐怕也就是這一次從揚州舉家來到燕京了。

所以燕傾城對於出門需要攜帶什麼東西,自然比不上鐘晴與白純,更比不上有著戎馬生涯的耶律月。

看著白純的丫鬟給耶律月帶來的出行之物,再看看鐘晴為燕傾城準備的出行之物,燕傾城隻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耶律月在旁擦拭著那一身冷冽的鎧甲。

整個燕王府邸的氛圍並沒有因為耶律月要遠行而改變,自然也沒有因為前院李師兒的哭泣以及最後離開時的強硬有所改變。

王庭筠的命運已然注定,甚至就連福滿酒家的三十八人的命運,也不會因為李師兒的威逼利誘、哭泣祈求而改變,燕京城的局勢在轉瞬之間,主動權又再次回到了宋廷的手裡,而這一切對於李師兒來說,打擊可謂是雙重的。

隻是如今依然還有一個迷,那就是葉青一直暗地裡心心念的那一筆財富,依舊在李師兒的守口如瓶下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三日之後,曾經的萬寧宮,如今的宋廷燕京的府衙門前,三十九顆人頭落地,血流成河,百姓鴉雀無聲,但燕京城的市麵上卻不再短缺現銀,而罪魁禍首便是失去頭顱的這三十九人。

李師兒有些發呆的坐在自己暫居的府邸前廳,剛剛從府衙門前觀刑回來的完顏陳和尚臉色並不好看,與有些癡呆神情的李師兒倒是相得益彰。

“完了。”李師兒雙眸空泛呆望著前廳的角落道。

“三十九人無一赦免、無一生還。百姓並沒有人鬨事,其中不乏葉青安排的耳目混在人群中,在行刑之後大聲叫好,嚷嚷著官府終於把私儲現銀的罪魁禍首……。”完顏陳和尚說道此處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畢竟,他們心裡跟明鏡似的,之所以這三十九人會在府衙門口被公開行刑,完全是因為李師兒、完顏陳和尚他們,而說道罪魁禍首……顯然李師兒、完顏陳和尚他們更為貼切一些,包括王庭筠在內的三十九人,不過是替他們受死而已。

“葉青真是歹毒啊,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先帝……當年真是看錯了。”李師兒顯得有氣無力的說道,內心的愧疚並沒有因為王庭筠已被處決而減少,反而心頭是變得更加的沉重與絕望。

完顏陳和尚沉默不語,不過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說道:“先帝曾經對臣說過,當年認識葉青時,其實就知道葉青是一個城府深沉之人,在先帝還沒有被立為太子時,當初與葉青前往儒州尋找黑石,先帝說……葉青就曾經親手在他麵前示範過殺人於無形的法子。”

“殺人於無形?”李師兒的雙眸依舊是顯得有些暗淡,不過臉上倒是多少有些一絲表情。

完顏陳和尚再次默默的點頭,心頭在猶豫著是否要告訴皇後李師兒一些當年的真相。

“其實……。”完顏陳和尚看著雖然臉上有了些表情,但還是頗為消沉的李師兒,咬了咬牙後還是決定說道:“皇後,其實您大可不必因為王庭筠等人被葉青行刑而心懷內疚……。”

“可他們都是因本宮而死,若不是因為本宮,他們又怎麼會遭到葉青的毒手。”李師兒神情苦澀搖頭道。

“臣其實……其實想說的是……。”完顏陳和尚依舊還是有些猶豫,看著李師兒的目光再次變得空洞,神情更為苦澀時,終於是說道:“想當年先帝也覺得愧對乞石烈諸神奴,但先帝這些年也不這樣過來了,隻要皇後像先帝一般,認定這一切都是為了大金國著想……。”

“先帝為何會覺得愧對乞石烈諸神奴?”李師兒問道。

“因為……因為乞石烈諸神奴之父乞石烈誌寧便是被先帝親手所殺,而那時候,先帝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先帝不殺乞石烈誌寧,那麼先帝就有可能從儒州回到燕京後,被剝去成為太子的機會,所以乞石烈誌寧必須死在儒州才是。而也正是因為乞石烈誌寧的死,讓先帝一直對乞石烈諸神奴心懷愧疚。”完顏陳和尚解釋道。

李師兒沉默著不說話,完顏陳和尚所說的秘密,並沒有讓李師兒呈現震驚或者感到不可思議的反應,但就是如此沉默不語,也讓完顏陳和尚是心裡惴惴不安。

“先帝用葉青的法子殺了乞石烈誌寧。本宮記得……乞石烈誌寧死的時候,先帝也才不過十六七歲……,而且那時候乞石烈誌寧的死因……。”李師兒思索著當年的就是道。

“即便是那時候皇宮最好的禦醫,都沒有查清楚乞石烈誌寧是因何而死,但……臣以為先帝絕不會騙臣,而且先帝……。”完顏陳和尚繼續說道。

“那麼是什麼殺人於無形的法子?”李師兒好奇道,甚至心裡開始琢磨著,是不是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法子,可以用葉青身上呢!

“黑石。”完顏陳和尚說道。

李師兒心頭猛然一驚,瞬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原本毫無表情的臉龐上終於是出現了震驚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就像是這兩年時不時在冬季會有百姓莫名死於自家房屋的事件,也是與這黑石有關?”

完顏陳和尚點頭,而後道:“雖說官府也張貼告示告訴了百姓,黑石雖然適合取暖,但不適宜在完全密閉的房間,但因為黑石價格還比較貴,百姓在用度時自然不希望暖意順著漏風處泄露,所以還是會發生這種更像是中毒的死法。而皇後觀燕王府那生有黑石的鐵爐,幾乎每一個都有一根專屬的煙囪,特彆是隆冬時節便能夠遠遠看到,燕王府幾乎是處處都有縷縷青煙冒出來,便是用來解這黑石取暖傷人性命之難題。”

李師兒的思維有些跳脫,剛剛還在追問是何種殺人手法,當完顏陳和尚解釋完頓感無望以此法來行刺葉青後,思維瞬間又跳脫到了乞石烈諸神奴的身上。

“你是說這種法子是葉青親手教會先帝的,那麼……乞石烈諸神奴豈會不知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死的?”李師兒的神情變得極其古怪,甚至是帶著一絲絲的驚懼。

完顏陳和尚的神情也是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皇後是想說……那時候即便是所有人不知乞石烈誌寧是怎麼死的,但葉青不可能不知道,那麼葉青既然知曉,卻沒有告訴乞石烈諸神奴?所以其中是否有蹊蹺?”

完顏陳和尚說完後,瞬間也是感覺到整個人是冷汗直流,甚至就連後背也在這麼一瞬間被冷汗浸濕。

“乞石烈諸神奴……早就已經暗中投了葉青?若不然……若不然他怎麼會麵對葉青時從來就沒有勝過,又怎麼會還沒有等葉青攻城,就率先放棄了燕京,又怎麼會……對,當年關山一役,先帝令他與夏國一同截殺葉青,但最終乞石烈諸神奴則是一兵一卒都沒有出動,甚至最後還是繞過了……。”李師兒越是順著這條線往下聯想,白皙的臉頰也跟著是越發的蒼白,當說到最後時,李師兒已經不敢再往下說,一股濃濃的絕望與無力感瞬間如潮水般向李師兒湧來,讓她根本不敢再往下去猜想,如今遠在金國的乞石烈諸神奴,到底是在為她李師兒潛伏,還是在為……葉青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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