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風雪大作,那位身處在小巷之中的道種在早早的離開隔壁宅子,回到自己小院之後在屋簷下回頭去看了看放在屋內的劍匣,驀然站起身來,就要撐傘外出,可就在這個時候,風雪之中,有個人撐傘而來。
學宮掌教蘇夜。
蘇夜站在院門口,視線穿過風雪,看著站在屋簷下的道種葉笙歌。
早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眼開始,葉笙歌便如臨大敵,她在這個人身上感覺到的氣息,與自己的師父,那位沉斜山觀主,何其相似。
沒有如何沉默,蘇夜便率先開口,“在下蘇夜,來替學宮,向葉姑娘道歉。”
葉笙歌驀然抬頭,看著這個麵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學宮掌教蘇夜,光是這幾個字,便已經可以把他放在和觀主一個層麵上,即便是當年觀主梁亦前往學宮之時,這位學宮掌教並未出手,但事實上,不管怎麼看,這位學宮掌教都不會比觀主差到哪裡去,能成為一教之主,怎麼是等閒之輩?
“蘇掌教,為何攔晚輩?”葉笙歌微微蹙眉,但是還是向這位號稱是天底下學問最大的讀書人行過一禮,這位掌教大人不早不晚出現在這裡,自然並非隨意所為。
蘇夜始終不曾走進院子裡,隻是站在院門口笑道:“風雪太大,葉姑娘還是不要外出的好。”
葉笙歌沉默不語,隻是轉頭看了一眼屋內,“他要是死在了洛陽城裡,葉笙歌今日要是未死,遲早有一天,葉笙歌要去一次學宮。”
蘇夜平靜點頭,“葉姑娘天資如此,自然要不了多久就能比肩觀主。”
葉笙歌再不說話,對於這個性子好到這個地步的蘇掌教,她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
坐回到那把竹椅上,葉笙歌最後隻是問道:“蘇掌教,這樣一個家夥,值得你們去興師動眾?”
蘇夜沒有說話,有些東西,豈是能以境界便判定的?況且像是他這種讀書人,天底下還真沒有多少人能入他法眼,能讓他去認真對待的了。
……
……
在那位太保大人來到摘星樓外的光景,那枚名為自然的印章忽然變得滾燙不已,太保大人攤開手,看著那枚現如今已經通紅的印章,神色複雜。
摘星樓禁製,本來就是學宮耗時多年打造,當年整整三位春秋境的學宮老夫子,為了這座樓,整整在此坐鎮十年之久,之後雖說離開此地,但也鑄就了這樣一枚印章作為學宮禁製的樞紐,本來這枚印章若是放在摘星樓上,可令禁製更加強大,但實際上,因為那三位老夫子忌憚李昌穀的天資,隻怕他在樓內都把這枚印章煉化,因此才將這枚印章帶回了學宮,若不是之前有李昌穀出劍斬殺溫老夫子一事,隻怕這枚印章還在放在學宮,這一次將印章交給這位太保大人,便是希冀能夠太保能夠讓李昌穀不得出做出些什麼來,洛陽城的三公之中,那位太傅大人是一位貨真價實的修士,這誰都知道,可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三公之中,除去太宰大人之外,其餘兩位,都是修士!
太保大人是修士一事,之所以鮮為人知,除去太保大人這些年來一直深居淺出,還因為洛陽城的刻意遮掩,不過這件事,說到底,學宮和洛陽城都心知肚明。
身為延陵王朝三代天子的老師,太保大人的年歲一般人已經無法估量,平日裡出席王朝重大集會之時,總是以垂暮老人的姿態出現,可現如今,這位太保大人一頭白發已經儘數轉黑,臉上的褶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看起來,活脫脫一個中年儒士的樣子。
這副容貌,隻怕現如今洛陽城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認出他其實便是那位太保大人。
站在樓下,太保大人沒有登樓,隻是仰頭站在風雪中。
那枚印章仍舊放在他手心,偶有雪花飄落到印章上時也是在短暫時間之內便發出呲呲的聲響,進而轉化成了霧氣,便可知這枚印章現如今的滾燙程度,可是放在太保大人的手心,太保大人竟是麵無表情。
正在樓頂高台翻著掌教之前留下來的那些書的李昌穀頭也不轉,隻是平靜問道:“之前殺道種,現如今又設局殺那個少年,你們真有這麼不要臉了?”
仰頭站在風雪中的太保大人麵無表情,“學宮所為,自有深意,我等配合便是,昌穀先生既然已經身陷此樓,安心在樓上觀書便可,要知道,世間之事,並非昌穀先生一劍便能解決的。”
李昌穀將那柄苦晝短往旁邊移了移,然後哈哈笑道:“你們難不成不擔心那位劍山老祖宗不遠萬裡直接登上學宮?學宮還有人能攔得下許寂?”
太保大人握住那枚印章,神情不變,“這倒是不用昌穀先生擔憂,隻需知曉,今日晚輩出現在此處,無非是為了不讓先生能夠出劍而已。”
李昌穀低頭看向樓下,問道:“三公之中,太宰有人保駕護航,你太保又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太清境修士,隻差一步便可入朝暮,那太傅呢?今日不曾摻和這件事?”
“太傅肩上擔子很重,容不得他由著性子來。”太保大人平靜開口,“肩上的擔子重了些,考慮的東西多些,自然就要少摻和些事情。倒是不如我們活得自在。”
李昌穀譏笑道:“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太保大人不置可否,隻是靜靜握住那杯印章,滾燙的印章冒出絲縷白氣,太保大人的的神情也已經有了些變化。
摘星樓上,風起雲湧。
那柄苦晝短在李昌穀身旁,劍身顫抖不已,若不是還在劍鞘之中,隻怕就要有劍氣外泄。
李昌穀一隻手搭在劍鞘上,笑嗬嗬的說道:“你試試拿著那枚印章,看能不能攔下我?”
太保大人神情變幻片刻之後,竟然是臉色大變,這一次再抬頭去看摘星樓頂的那一片劍意之時,眼裡便是深深忌憚。
這還是李昌穀不曾拔劍出鞘,若是李昌穀和他一般,身處於樓外,隻怕現如今,他就要麵臨那晚溫老夫子的那一劍了。
他仰頭看著樓頂,朗聲道:“昌穀先生,晚輩今日職責所在,並不是為了難為先生。”
李昌穀一揮手,那柄苦晝短出劍半許,劍氣滔天,隻是至始至終都未曾有離樓舉動。
兩人對峙,在寒冬臘月,太保大人已經是滿身大汗,整個衣衫都被汗水濕透。
李昌穀始終在翻書不假,但其實以心神牽引劍氣去一縷一縷襲擊那學宮設下的禁製,進而讓控製著禁製的太保承受,隻是這一轉換,其實再到太保身上,便要失去絕大部分的威勢,隻不過李昌穀畢竟是李昌穀,僅僅如此,也讓太保有些承受不住。
摘星樓並無風雪,可樓下的太保,已經是滿身雪花。
李昌穀歎了口氣,對於那個少年,既然被蘇夜扔進了局裡,想著完好無損的走出來,其實都不容易。
說到底,看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