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年,六千年的滄海桑田。
從未有人知道過六千年之後的事情,因為從未有人有幸能活六千年。
六千年,足以讓劍士一脈從鼎盛光景變得現如今這般慘。
六千年,足以讓那些個當年名動山河的劍仙化作塵埃。
可這個老人說他是萬尺,若真是如此,從六千年開始算起,至今便差不多有了六千五百歲。
可老人又說,他死了六千年。
即便是劍仙,果然也活不了六千年。
李扶搖在登劍山的時候見過女子劍仙謝沉和劍仙陸長偃的殘魂,知道有些東西,即便人死了,也能留存下來。
想來若這個老人真是萬尺,也隻能是一縷殘魂或是什麼的。
老人坦然點頭,“我本來便是一縷殘魂,附於佩劍之上,倒是還苟延殘喘這麼些年,若不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我何至於此。”
李扶搖想著外麵的那具石像,想著那些六千年前流傳下來的消息,有些疑惑的問道:“前輩當年和柳劍仙一戰,到底如何了?”
好奇心這種東西,人人都會有,即便是李扶搖身處這個境地,對於六千年前的那場決戰,自然也想要知道結果,況且他練的本來就是劍,便更加想知道。
老人卻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問道:“現如今山河之中,是如何說柳巷和我的?”
李扶搖沒有隱瞞,把書上記載的那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老人,最後說完之後,才說了一些現在他們所處的這個地方。
老人坐在原地,安安靜靜聽完之後,悵然一笑,隨即緩緩說道:“我與柳巷的那一戰,應當算得上是當時最強之戰了,柳巷是天才,論資質卻是比不上我,我是劍胚,生下來便適合練劍,可他雖然不是劍胚,偏偏悟性極高,走的這麼快,全然不看旁人一眼,因此那一戰,避無可避。”
老人抬起眼看了李扶搖一眼,說道:“劍仙比劍,何等波瀾壯闊,可我和柳巷都不願外人觀戰,選戰場是難事,我挑了三月,才選在了此處。”
李扶搖疑惑道:“為何是前輩挑選?”
“柳巷眼高於頂,自從踏入滄海之後,便不將世間所有人看在眼裡,他的眼裡,隻有一劍飛仙,離開這個人間,他如此自負,選在何處,自然不關心。”
李扶搖點點頭,設身處地想一想,他若是身處於柳巷的處境,隻怕沒有這麼自負也不會差的哪裡去。
“他不在乎這場比劍的勝負,是因為他本來便極為自負,認為自己不會輸,可我不一樣,我想贏,名聲這種東西,有了就不想失去。”
“我略微布置,算是贏了先手。”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但是老人卻是坦然相告,這六千年過去之後,老人對於名聲已經沒了當年那般執著。
畢竟人都死了六千年,也算是正常。
“可柳巷畢竟是柳巷,即便是我占儘先機,最後仍舊敵不過他。”
“比劍三日,我才知道柳巷到底有多厲害,他的劍氣之淩厲,劍意之精純,都是世間罕見。”
故事的開頭哪怕再如自己的意,但是結果也不見得會真是自己希望的那樣。
老人對於當年的那樁事,仍舊是記憶猶新。
好像這是老人經曆過最為慘烈的一戰,也是最後一戰,自然記憶猶新。
李扶搖皺眉問道:“比劍而已,當真是分了生死?”
老人搖頭歎道:“柳巷自負到了極點,他自然不會為了殺人而殺人,贏了我之後,也從不擔心我會有朝一日超過他,他就這樣收劍入鞘,緩緩轉身。”
“我看著他轉身的背影,沒有忍住。”
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眼裡有些不可言明的情緒。
李扶搖神情平淡,這沒有忍住,自然是做了柳巷不可忍受的事情。
老人輕聲道:“我對著柳巷的後背出了一劍。”
六千年前,隻怕沒有人能堂堂正正的打敗柳巷,那既然不能堂堂正正的打敗柳巷,能夠打敗柳巷便也是一件幸事。
李扶搖說道:“前輩沒有成功。”
老人點頭笑道:“打不過柳巷是一件糟心的事情,但不是不可接受。”
“隻是柳巷不能接受有人在背後對他出劍,所以他不願意再讓我離開這裡。”
這句話說的輕描淡寫,實際上六千年前也是如此。
柳巷輕飄飄的一劍,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還是留情了。
“他把自己的石像留下,告訴我,見他石像便要止步。”
“實際上為了防止我出爾反爾,他斬了我的修為,並用劍陣把我困在此處,即便是我不遵守諾言,也沒辦法離開。”
“我熬著活了數百年,最後終於死了,卻又拚命留下一縷殘魂,其實還是因為他的一句話。”
李扶搖輕聲道:“什麼話?”
老人看了他一眼,“柳巷說你會來。”
這句話讓李扶搖很是吃驚,那位舉世無敵的劍仙柳巷活著六千年前,斷然是沒有可能見過李扶搖的,可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你會來,這個你到底是誰?
李扶搖想起了之前老人說的第一句話,當時他說的是,你真的來了。
兩者之間的你本就該是一個人。
李扶搖覺得有些不好,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問道:“石門外麵的那具枯骨是誰?”
老人笑道:“那是我。”
李扶搖看向老人,有些驚駭的問道:“那柄劍?”
“那柄劍叫萬丈長,是我的佩劍,是用寒鐵所鑄。”
李扶搖後知後覺的說道:“前輩早已經破開了劍陣。”
老人笑道:“不錯,柳巷實在是太自負了,認為他那道劍陣便一定困得住我。誰知道我早在他離開的百年之內便破開了那道劍陣。”
說到這裡,老人的聲音忽然淒厲起來,“後來我才發現,劍陣從來都不是這幾柄破劍,而是這個地方!”
聽到這裡,李扶搖已經不再打算聽下去,他按著劍柄便朝著外麵掠去。
想要離開這裡。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臂,瘋狂笑道:“你如何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