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事情便都已經成了過往,現如今她要麼被青天君直接打得形神俱滅,要麼把青天君打殺。
隻是看起來,前者的可能似乎要更為大一些。
尤其是現在她已經落入了下風,要想將青天君打殺,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滄海修士的身體堅逾金石,甚至還要比金石還要硬得多。
能夠把妖黎的身體打出一個窟窿,除了同是滄海,再無他人。
青天君一拳之後,收手而立,有些遺憾的說道:“不管是用了何種法子讓你活到如今,原來都無法達到那個狀態。”
妖黎身後的那隻凶禽被青天君的水蟒生生撕碎,那條水蟒盤旋在半空,一張大口便是對著妖黎。
“現在的妖土,還有比你強的?”
妖黎毫不在意身後的水蟒,隻是有些疑惑。
青天君本來便是一個極為驕傲的人,崛起於草莽之間,妖土現存的大妖,沒有任何一個是有和他一樣經曆的,這段過往,在青天君成為滄海之前,受過不知道多少冷嘲熱諷,可等他登頂滄海,並且將前麵的那些人一個個都甩在身後的時候,妖土關於他過去的聲音便徹底沒了。
青天君證明了一件事,隻要你走的足夠遠,爬的足夠高,便沒有人再敢多說什麼。
青天君淡然笑道:“很多人都說我是妖土排進前五的大妖。”
青天君坦誠相告,並未隱瞞。
妖黎皺眉道:“還有四個比你厲害,妖帝呢?”
青天君平靜道:“武帝之後,再無妖帝。”
青天君言儘於此,再不多說。
對於妖土現狀,說再多,其實沒有半點意義。
妖黎轉頭看向地麵的李扶搖,“他是你什麼人?”
聲音平靜,並沒有之前的殺意。
像是她這般的人物,自然知道青天君要護著李扶搖,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青天君臉色有點難看,但還是說道:“雖然是個混賬小子,可架不住有個混賬閨女喜歡他。”
說完這句話,青天君又深深的看了妖黎一眼。
當初她和那位劍仙,不就是李扶搖和青槐這種情況。
隻是她當時已經是滄海大妖,對方也是劍仙,而現在那兩個年輕人,都還離著滄海很遠罷了。
成為滄海,妖黎和那位劍仙無人指責,可尚未成為滄海的李扶搖,想要就這樣將青槐娶回去,兩人結為道侶,其實壓力大得多,若不是如此,青天君也不會提出要李扶搖成為劍仙才能迎娶青槐的條件。
妖黎漠然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青天君平淡道:“不必擔心。”
他說的不必擔心,意思有很多,但實際上最為主要的意思便是,不用你擔心。
若是更為直接一點,便是你有什麼資格擔心?
妖黎不傻,自然知道裡麵蘊含的意思。
她看向青天君,坦率道:“我打不過你,但我還想看看這個世界。”
青天君沉默了一會兒,答應下來,“可以。”
“為什麼會有一座城壓在我身上?”
這是妖黎的疑問。
青天君想了想,給出了自己的猜測,“現在不是六千年前。”
這是個很籠統的回答,但似乎很有道理,妖黎點了點頭,轉身向城外走去,不再理會青天君。
在這之前,她曾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扶搖。
青天君自然知道,她現如今一身氣機如同泄洪,要不了多久便要全部散去,或許就在今日,便要徹底死去。
他既然打過了那一架,也算是滿足了,便不再多說。
他撤去氣機,那條水蟒四散開來,便如同下了一場雨,落在湖中。
青天君落到了岸邊,在不遠處便是李扶搖。
看著這個境界倒是沒落下什麼的年輕人,青天君問道:“為何不去青天城?”
李扶搖有些汗顏,隨即小心翼翼說道:“有些怕?”
青天君譏諷道:“怕什麼,怕打不過那些年輕人,還是怕我閨女移情彆戀了?”
李扶搖小聲說道:“不是這個。”
青天君皺眉道:“那是什麼?”
李扶搖搖頭道:“說不清楚。”
青天君看了他一眼,想著為什麼那傻閨女看上這麼一個傻小子。
他怎麼看也沒見看出什麼好來。
李扶搖看了看青天君,動了動嘴唇,有些想說的。
青天君看出了李扶搖的窘迫,平靜道:“叫妖君便可。”
對於滄海境的修士,三教聖人,一般用姓氏開頭,以聖字作為結尾,作為尊稱。
稱呼劍仙便更為直接,加上姓氏便可。
而在妖土,在無妖帝的情況下,無論是哪一位大妖,都以妖君稱呼。
本來依著李扶搖和青天君的關係,喊一聲叔父也不算是過分,但實際上青天君現在還算不上認可李扶搖。
“妖君,你真的想把青槐嫁給旁人?”
青天君轉過頭來看著他,平淡說道:“對你而言,除你之外的人都是旁人,可對我而言,你們這些想要我閨女的混賬小子都是旁人。”
“既然要我成為滄海,妖君總該給些時間。”
李扶搖神態平靜。
青天君皺眉道:“你覺得你有和我講條件的資格?”
李扶搖默然無語。
青天君深深看了李扶搖幾眼,便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混賬,若是一般看不順眼的年輕人,早就被他出手教訓了,可這一位,要是打傷了,不是又讓他失去了不少的修行時間?
李扶搖極為認真的說道:“我會來青天城的,很快。”
這是他的承諾,當然也是想讓青天君轉告給青槐。
他沒有問青槐的現狀,本來看樣子青天君也不會那麼輕易就回答他。
青天君不願再多說,徑直化作青光離開。
對於這個喜怒無常的未來老丈人,李扶搖沒有半點辦法,歎了口氣,收好青絲之後,就要走出這座青符城,這座前後經曆兩場大戰的青符城已經是滿目瘡痍,李扶搖至今都不明白這趟入城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這也是青天君送出的機緣。
可是相比較起來之前在北海得以看見的那一次朝青秋劍斬大妖,這一次青天君和妖黎的大戰,李扶還真沒有從裡麵看出半點東西來。
是因為兩位都是妖族修士的緣故?
可怎麼說這天底下的修士都該是溯本同源的啊。
李扶搖忽然一拍腦門,“忘了問了,多好的機會。”
麵對著一位滄海境的修士,李扶搖要是想知道自己的身體毛病的解決辦法,其實很簡單,隻要青天君願意回答,便一定能夠給出解決辦法。
隻是李扶搖卻忘了。
“算了。”
李扶搖歎了口氣,轉身出城。
——
妖黎體內的氣機如洪水決堤,從那個窟窿中流出,走出青符城之後,再無任何東西遮掩氣機,那些四散的氣機足以讓附近的一眾妖修都覺察到。
隻是這些氣機太過磅礴,從妖黎身體裡流出之後,一些境界並不高妙的妖修,在感受到之後,當即匍匐跪地,已示臣服。
這是青天君的疆域,這是大妖的氣息,可尋常時日,他們是感受不到的,當有一位大妖將自己的氣機完完全全的激發出來的時候,便是證明他在宣布什麼。
宣布這塊疆域的歸屬?
又或者是些彆的什麼。
若是有人對其不敬,會被那位大妖直接抹殺。
事情便是這麼簡單。
有很多妖修,都把這氣息認成了青天君,認為這位大妖在巡視自己的疆域。
妖黎沿著桑江緩行,快要走到一座山前的時候,境界便已經掉到了登樓境。
靈府內的氣機已經丟了大半。
這個時候,在她的麵前,出現了一個滿頭紅發的男人。
他手裡提著刀,臉色蒼白。
不是西山還能是誰。
現如今的西山也是重傷,但仍舊出現在了這裡。
他來青符城是要取一樣東西,東西沒有取到,就這樣回去,不是他的風格。
看著這個臉上有一道猙獰傷疤,卻不顯醜陋的女人,若不是那些氣機做不得假,西山不會認為她是滄海級彆的存在。
西山打量了她幾眼,最後把視線落在她的胸前,那顆滿是灰霧的珠子上。
深吸一口氣,西山握刀的手又緊了緊。
妖黎卻是先開口了,“西山帝族。”
現如今的妖土沒有人會這麼稱呼窮奇一族,能夠這麼稱呼的,自然隻有那些活得極為久遠的人物。
於是這個女人便一定是之前那團灰霧裡的存在。
西山握刀的手便又緊了幾分,他很清楚的知道,即便現在對方看起來不過是登樓境,但要應對,也沒有那麼容易。
“你想要什麼?”妖黎開口問道。
西山指了指她胸前的那顆珠子。
這顆珠子的效用實在是太好,妖黎之所以能從六千年前活到現在,全靠它。
哪怕這六千年一直是假死狀態。
西山不知道這麼多,他隻是知道這顆珠子能讓他有機會從登樓邁入滄海。
妖黎毫不猶豫的扯下這顆珠子丟給西山,然後說道:“讓開。”
西山接過那顆珠子,果然便讓開。
“我欠你一個人情。”
妖黎轉過頭,問了一句話,大概是在問某個種族是不是還在。
西山點頭。
“替我庇護一二。”
西山說欠她一個人情,妖黎便張口讓他還這個人情。
西山認真說道:“一定。”
妖黎滿意的點了點頭。
繼續朝前走去。
西山看著她的背影,對她恭敬行禮,然後離去。
這位當年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滄海大妖,隻是身份這些,西山不會太清楚,畢竟他不是像是青天君那般的滄海境,也無法獲知那麼些辛秘。
這趟前往青符城,讓他欠下了兩個人情,一個是青天君的,一個便是妖黎的。
……
……
遇見山,若是繞不過去,便隻能翻過去,於是妖黎便又翻過一座山,朝著大山深處走去,之前青天君的那一拳,把她身上打出一個窟窿,其實便是把她的靈府給打壞了。
靈府破損,最為不易,這可能是修士除去死亡之外,最最要命的傷勢。
像是妖黎這種大妖,修複起來要花費的代價也是極大,況且一般滄海修士能恢複的傷勢,她卻不能。
當初用那顆珠子讓自己假死,是因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
殺了那個劍仙,他也被另外的劍仙重創,其中一劍,在當時便已經將她的生機斬斷,若不是兄長最後拿出那顆珠子將她埋下,她早死在了六千年前。
可即便如此,這六千年間,她至少也被兩波人算計過。
其中一波便是建造青符城的老道士,至於另外一波,妖黎不太清楚,但必定也是某位大妖主導,至於為了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
即便如此,能讓她短暫的看到六千年後的光景,也不可能讓她繼續活下去。
世間風景,貪念一分便是額外獎賞,本不該繼續奢求什麼的。
妖黎走進深山,看見一座依著山而建的小木屋。
木屋裡有哭聲響起。
身材壯碩的漢子站在屋裡的床前,眼神木然,在他身旁的女人蹲在床邊,抱著已經僵硬的小姑娘在大聲哭泣。
妖土即便都是修士,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安穩活著,複雜的世界,似乎隨時都能取走某些人的生命。
妖黎看著那副場景,忽然張口說道:“我不想死。”
周圍無人,那座小木屋裡也不會能聽到這句話,於是妖黎這句話就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妖黎把手伸進了自己身體裡的那個窟窿裡,不知道抓出些什麼,然後她看著那團灰蒙蒙的東西微笑。
“去吧。”
她把那團東西扔出去。
飄過密林,進入木屋,從那個小姑娘的腦袋裡慢慢滲入。
漸漸地,那小姑娘的臉上出現了一道深紅色的東西,看著像是胎記,其實更像是一道傷口。
是情傷,也是劍傷。
那漢子沒有注意到變化,女人很傷心,她哭著也沒有注意到什麼。
那邊本來便是站在懸崖上的妖黎向下倒去。
還沒有能墜落到崖底,便已經化為光點。
小木屋裡的小姑娘,睜開了眼睛。
眼裡有些茫然的情緒,但更多的還是漠然。
“好困。”
小姑娘睜開眼睛聲音極輕的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便閉眼睡去。
隻是身子已經不再僵硬。
至於會不會被自己的父母當作已經死去而深埋地下,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