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名的劍很多。
最有名的那一柄,自然是劍仙朝青秋的古道。
除此之外,若說其他哪一柄劍更出名,都不好說。
劍士各有千秋,劍也如此。
但是世間這些劍裡,劍名最為大氣的,隻怕也並非是朝青秋的古道。
朝青秋因為對六千年前的世道極為向往,所以將佩劍取名古道,意味深長,但絕對說不上大氣兩個字。
劍名最大氣的兩柄劍。
一柄叫做人間。
一柄叫做山河。
人間是登樓劍士周青的劍,周青的劍道天賦極高,練劍之後便成了一位登樓劍士,但是他對於劍道的追求不如身側的女子,即便是握住那柄人間,這輩子所思所想,大抵還是不會把踏入滄海放在首位。
而另外那柄叫做山河的劍,則是吳山河的劍。
這位劍山的三代弟子,是與李扶搖同輩的劍士,更是李扶搖的師兄,而且在劍山的譜牒上,他才是唯一的一個三代弟子。
在劍山腳下破廟三人已經仙逝,兩位劍山棄徒一死一傷之後,除去陳嵊之外,沒有人比他吳山河更有資格重掌劍山。
興許因為自己境界不夠,吳山河不一定能夠成為劍山掌教,但對於吳山河來說,這座劍山,是師叔伯們,是老祖宗的劍山。
也是他的劍山。
既然是他的劍山,自然便要他來談。
這一點,朝青秋知道,所以允許,朝風塵想得到,所以等他。
隻是在最後出了些問題而已。
朝風塵欣賞吳山河不假,但不是說他便不欣賞李扶搖。
甚至要朝風塵在李扶搖和吳山河身上選一位的話。
他也會選擇李扶搖。
這不僅是因為李扶搖和他的關係更近一些,更是因為他更願意相信李扶搖能結出不同的果。
如果說要把天底下的劍士分為兩類,大部分劍士都可以歸結於一類。
那李扶搖一定會是另外的一類。
人人都知道大道能走到最後。
有少數人便想看看那條小道通向何處。
……
……
皇宮內的春雨和彆處的沒有什麼不同。
那位大餘新帝就是覺得今日的雨停了又下,實在是有些古怪。
宮殿的簷角還在滴落雨水。
平日裡站著一眾大臣的宮殿裡,顯得很是空曠。
因為現在這大殿裡,隻站著四個人。
大餘新帝和帝師徐芽。
然後對麵站著的是李扶搖和吳山河。
這一對師兄弟。
一個腰間懸著劍,另外一個腰間懸著劍,背後也背著劍。
談生意,是吳山河來談,對麵的大餘新帝卻是帶著了徐芽。
可知徐芽在他的心底是有多重要。
這種關乎王朝興衰的事情,都讓徐芽在一旁。
吳山河看著大餘新帝,想著該怎麼開口。
大餘新帝則是看著這兩副年輕的麵容,總覺得有些意外。
雖然他自己也很年輕。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坊間的諺語,說是什麼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當然,這種說法,其實並不適合山上修士。
修士們要保持容貌,實在是太簡單了。
吳山河說道:“大餘保持現狀是我們想要的。”
簡單直接,這就是他們想要的東西。
大餘新帝說道:“但似乎並不容易。”
大餘若是不向儒教或者道門某一方表露心跡,那麼很快便要要麵對兩座王朝的討伐,這是大餘新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要是能夠打勝都還好說。
可是這幾乎不可能。
兩座王朝聯手,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座世俗王朝能夠抗的下來。
大餘也不行。
吳山河知道這是個問題。
“到時候會有劍士出現在大餘邊境。”
劍山位於大餘邊境,若是大餘被兩座王朝攻打,自然是一開始就要麵對劍山。
放在以往,劍山不會發出什麼聲音,但在如今。
是一定要發聲的。
大餘新帝說道:“到時候儒教或者道門的修士也會在。”
吳山河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他們打不過我們。”
白魚鎮一戰,儒教和道門並未占到任何上風,甚至從某些角度來看,傷亡還要遠遠勝於劍士一脈,隻是劍士一脈就隻有那麼些人。
而儒教也好,道門也罷,真正的強者,依然還有許多。
所以不管怎麼說,都很難。
隻是大餘新帝不太認為現在吳山河說得話,是事實。
就連李扶搖都有些失神。
白魚鎮之後,儒教和劍士的交鋒,自然是不能夠再擺在明麵上來的。
在暗地裡,兩邊便真的會有交鋒了。
就比如之前,李扶搖還遭遇了一次刺殺,要不是有徐芽誤打誤撞出手,可能也不會太容易便解決。
徐芽臉色煞白,之前被朝風塵的一劍傷了五臟六腑,雖然不是什麼重傷,但在短暫的時間裡,也還是有些難受。
她看著吳山河,問道:“我們想要的,你們知道?”
她還是在擔憂大餘新帝的擔憂。
吳山河說道:“當然。”
他當然知道。
他忽然轉過頭看著李扶搖,說道:“師弟,你覺得呢?”
李扶搖按著腰間那柄明月,笑了笑,“師兄你做主。”
說完這句話,李扶搖走出了宮殿。
他站在屋簷下,看著還沒有離開的朝風塵。
“朝先生。”
朝風塵看著李扶搖,笑著問道:“很失落?”
李扶搖動了動嘴唇,有些難受,沒有說話。
他想起來老祖宗許寂,想起來在劍山腳下的那些日子。
在他練劍的時光裡,那絕對是最美好的日子之一。
朝風塵語重心長的說道:“吳山河的性子,其實我很喜歡的,有些東西,本來就該爭,順其自然這種事,某種意味來說,有些不對。”
李扶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這畢竟是師兄的劍山。”
朝風塵笑了笑,然後說道:“這本來是你們的劍山。”
李扶搖搖搖頭,“當初老祖宗,給了我一塊玉佩。”
那塊玉佩,至今都還在他的腰間吊著。
當年他沒有在天黑之前走到劍山頂,並沒有成為劍山弟子。
雖然他是陳嵊的徒弟,雖然他是許寂的徒孫。
但他不是劍山的弟子。
所以這劍山,不是他的。
李扶搖認真的重複道:“這是師兄的劍山。”
說完這句話,他走入了雨中。
沒有撐傘。
隻是走著走著,便拿出那盞大紅燈籠。
看著某個人的背影,真的很寂寥。
……
……
春雨帶著春風,還讓人覺得有些寒意。
碎葉城是延陵北境的某座小城。
這裡遠離慶州府,傳言某位大詩人便是出生在此地。
這是不是謠傳,沒有人知道。
但是朝青秋生於慶州府,然後在碎葉城住過很久,這件事毋庸置疑。
隻是沒有太多人知道,那位劍仙當年在碎葉城做什麼。
是為了練劍?
可為了練劍,為何偏偏要到離開慶州府那麼遠的碎葉城去。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我當年到這裡,不是為了練劍,自然也不是為了某個女子。世間的傳言太過於離譜,確實沒有什麼好相信的。
”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坐在某座樓閣裡,身旁坐著的是那個在慶州府碰到的女子。
有些事情,堵不如疏。
他看著女子說道:“自然也不是為了你。”
女子問道:“那你來碎葉城是為了什麼?”
朝青秋看著遠處的山水,很是認真的說道:“碎葉城的豆腐很好吃,所以我走了很遠,從慶州府來到這裡,為的便是吃豆腐。”
女子有些驚訝,“就這麼簡單?”
朝青秋說道:“要有多複雜。”
想吃豆腐了,便來這萬裡之外吃上一口豆腐,想要練劍了,便去滄海看看。
這就是簡單的朝青秋。
他的人如此,他的劍也如此。
“這裡的豆腐不錯,這裡的人也不錯,每日清晨看見天光的時候,便覺得很舒適。”
女子不懂這種感受,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她看著春雨。
覺得這個時候很美好。
尤其是身旁坐著朝青秋。
朝青秋忽然說道:“幫我個忙。”
女子仰起頭。
朝青秋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她覺得有些意思,於是很快便離開了這裡。
朝青秋站起身。
看著雨幕。
很快有個白衣男人便來到了他身旁。
來人問道:“你這樣是為了什麼?”
朝青秋知道他是問的什麼,所以很直接的便回答道:“這是他們的劍山,自然是要讓他們去做的。”
“況且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未來是他們的。”
白衣男人問道:“你要走了?”
這本來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朝青秋看著他,然後說道:“你沒來之前,我隻能等著他們過來,我才會走,但是你來了。”
白衣男人平靜道:“我也要走。”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吃過了碎葉城的豆腐,知道豆腐無論做出什麼花樣,都還是豆腐,你便會覺得有些厭煩了,我看了這人間這麼多年,早已經倦了,自然是要想著走的。”
白衣男人想了想,然後說道:“有道理。”
他頓了頓,然後又說道:“所以,這到底是誰的劍山?”
朝青秋轉過頭來看著白衣男人,問道:“你不清楚?”
白衣男人搖頭道:“史書上寫的事情不見得是真的,所以我才來親自看看。”
朝青秋忽然笑了笑,“其實你來了,我忽然想看看他會做些什麼。”
白衣男人直白道:“這本書上,沒有你。”
“那你呢?”
“是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