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搖想知道的事情其實很簡單,但也很難,說起來簡單,那是因為可能朝青秋什麼都知道,但說起來很難的話,就該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旁人都不知道。
他想問的,就是六千年前的事情。
隻是看著朝青秋,他想起了很多彆的事情,後來也沒能問出口。
他有預感,即便是自己問出口,朝青秋也不會給予正麵回答,反倒是會說些彆的事情。
這位劍仙對他的期望,或許讓他不願意說這些。
葉笙歌伸手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根桃花枝,現在已經入秋,桃花枝上也沒有什麼枝葉,隻是在葉笙歌拿著這根桃花枝的時候,上麵莫名其妙就生出一朵桃花。
葉笙歌摘下那朵桃花,彆在耳畔。
李扶搖無力的看著葉笙歌,他認識葉笙歌的時間已經好些年,知道葉笙歌生得好看,但是這個世間的修士聽到葉笙歌三個字,還有幾個人會去在意葉笙歌的容貌。
李扶搖也是個俗人,所以他也沒有怎麼注意過葉笙歌的容貌。
直到這一刻,看著臉畔有朵桃花的葉笙歌,李扶搖有些無奈。
這位道種還真是生得很好看。
葉笙歌手心的千紙鶴已經冒雨飛去,她也就扭過了頭來,繼續說著之前的話題,“你到底喜歡怎麼樣的女子?”
李扶搖白了葉笙歌一眼,沒有說話。
他越來越覺得這位道種古怪了。
葉笙歌的聲音平淡,繼續說道:“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娶她?”
李扶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他看著葉笙歌說道:“葉笙歌,你有病啊!”
聲音有氣無力,但是卻很直接。
程雨聲正趴在門外聽著動靜,冷不防聽到李扶搖這麼一嗓子,程雨聲差點便要直接衝進去。
這他娘的李扶搖,敢這麼說老子喜歡的女子?
……
……
朝風塵和枯槁老人進城之後,並未在彆處停留,很快便去了一方小院,小院裡此刻有好些劍士,那位劍山上輩分最高的盛京,還有周青許吏,以及陳嵊。
看見朝風塵走了進來,坐在屋簷下發呆的陳嵊跳起來,笑道:“朝先生,你也來了?”
這本來就是句廢話。
但是朝風塵還是點了點頭。
這方小院裡,現在有多達三位登樓,兩位春秋。
在之後洛陽城要是發生亂戰,這是一股不可忽視的戰力。
盛京看了朝風塵一眼,然後說道:“梁亦入城了。”
周青看了這老頭一眼,想著那位觀主入城了怎麼了?
關你什麼事?
盛京不知道他怎麼想,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他很直白的說道:“老夫想要在洛陽城裡斬殺梁亦。”
盛京的輩分很高,就連劍山老祖宗許寂都要喊他一聲師叔,早已經走到的登樓巔峰,若說他要殺一位普通的登樓修士,這裡的劍士都不會覺得有半點問題,但盛京開口便是要斬殺那位觀主,那不僅是他們,恐怕很多人都覺得不太可能。
觀主如何好殺?
陳嵊有些誇張的問道:“師叔祖,你沒有說笑?”
盛京一向都不喜歡陳嵊這個晚輩,他隻是看著周青還有許吏說道:“麻煩你們二位替老夫攔下彆的道門高手。”
依著盛京的脾氣能夠說出這種話,顯而易見便是真的動了心思。
周青體型微胖,看著便有些喜慶,他懸著那柄人間,看了一眼盛京,然後說道:“前輩如此行事,不怕大戰再起?”
盛京無緣無故要去斬殺觀主梁亦,這就是對道門的挑釁,之前雖然有三教的聖人法旨,讓劍士一脈和三教開始和平相處,但一直摩擦不斷,要是盛京這一劍遞出,不出意外,這種維係的關係就要破裂。
在朝青秋要離開人間的當口,劍士以後真的有這麼容易了?
豈不是讓劍士一脈回到當年?
周青不願意這種局麵發生,所以他不支持。
許吏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前輩,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
不說能不能把觀主斬殺,反正這一劍遞出,造成的後果很難收場。
盛京環顧四周,然後麵無表情的說道:“若是朝青秋要選擇彆的辦法離開人間,那這是我和梁亦最後相爭的機會。”
言語之中,很有深意。
陳嵊不說話,他琢磨著這句話裡麵蘊含著的東西。
最後機會。
盛京是要做什麼?
朝風塵笑了笑,他沒有去看盛京,反倒是往屋簷下走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盛京在登樓境巔峰很多年,壽元將近,如果再不踏出最後一步,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後就要離開人間。
所以在朝青秋離開人間的時候,就是他破開登樓的最好時機。
能不能成為滄海劍仙。
就在這時候。
這是最好的時機,或許也是最後的時機。
陳嵊忽然問道:“能不能緩一緩?”
盛京有些疲態的說道:“我很老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整個小院都很安靜。
這個世間最難應付的敵人,就是時間。
連聖人的沒辦法戰勝。
盛京也不能。
一旦到了最後,和死亡便連上了一條線。
死亡在那邊拽著,他們在這裡死撐著。
但最後都是要敗的。
從無例外。
……
……
在蘇夜離開那座小院前往某座高樓的時候,李昌穀也從那門外離開,隻是尚未走出幾步,便有一個中年書生出現在長街一頭,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李昌穀腰間懸劍,看著這人,忽然歎了口氣。
那個人看著李昌穀,也有些笑意。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看出各自眼中的情緒。
李昌穀往前走了好幾步,然後才說道:“百年不見,倒也還是那麼沒有富貴氣,也不知道為何以後要叫富貴這麼個名字。”
言語之中,調侃意味十足。
那個有個很俗氣名字的讀書人,恐怕這個世間很少有人知道,他還寫過比如“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這樣的詩句。
李昌穀很快便站到了那個讀書人身旁,兩人並肩,卻不前行。
那個讀書人肩頭上原本有個小老鼠,現在在看到這懸劍的李昌穀之後,就很老實的縮進了那讀書人的衣領裡。
李昌穀平靜開口問道:“王富貴,這百年都在妖土?”
名為王富貴的讀書人弄了弄衣袖,然後說道:“教書識字,不亦樂乎。”
“倒是你,被囚在摘星樓裡這麼些年,沒有把性子都磨平了?”
李昌穀平靜搖頭,眼裡全部都是笑意。
當年學宮三人,蘇夜李昌穀王富貴都是被說成日後至少也是登樓之資的年輕人,隻是之後,世事無常,三人的道路發生了變化,除去蘇夜最後成為學宮掌教之外,其餘兩人,前途都算不上好。
李昌穀還好,雖說被囚在摘星樓百年,但是卻還在山河,可是王富貴呢?
遠去妖土,早已經很多年沒有了消息。
要不是上次林紅燭在蘇夜的請求下去妖土見過他一麵,隻怕這百年之內,就沒有人族再見過王富貴了。
這位學宮大才,就這樣被人漸漸遺忘。
若是不出意外,隻怕是王富貴再也沒有重新讓世人記住的那一天。
李昌穀看著王富貴,感慨頗多。
王富貴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笑道:“你是練劍的,你給我透個底,你們那位劍仙,到底要以何種姿態離開人間?”
這才是這麼些修士關係的大問題,朝青秋要離開人間,要怎麼走?
李昌穀雖然已經步入登樓,更是這座城裡僅有的兩位登樓之一,但是不管怎麼看,也是不會那麼清楚朝青秋到底要怎麼離開人間的事情。
這位劍仙行事隨心所欲,恐怕世間沒有人會知道他到底要怎麼離開人間。
“你要做什麼?”
李昌穀神情嚴肅的看著這位多年相交的好友。
之前他能仗劍站在蘇夜麵前,告訴他,他要在朝劍仙離開人間之前做些什麼他就敢對他出手,現在站在王富貴麵前,他也能把之前那句話再說一遍。
王富貴看了一眼李昌穀,笑道:“我不做什麼,我從妖土過來,隻是為了看看這座山河,看完了我就回去。”
王富貴神情真誠,看不出來半點問題。
但李昌穀是將信將疑。
王富貴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說,反倒是問道:“這裡有個劍士叫李扶搖?”
李昌穀微微點頭。
雖然還是不知道王富貴的意思。
王富貴說道:“我想去見見他。”
他和李扶搖算是有些淵源,李扶搖的名字裡的扶搖二字便來自於他的那首詩,之前在青天城的時候,他還想讓風呂給李扶搖帶句話,反正他是早就想見李扶搖了。
李昌穀說道:“朝劍仙現在在城裡,誰也不能對他做什麼。”
已經有很多修士知道,李扶搖是朝青秋看中的年輕劍士,要不是如此看重,當日朝青秋如何會一劍開天幕,如何會一劍斬胡蕭,那肯定是為了救下李扶搖才出的劍。
王富貴搖頭道:“我說了,我就是想見見他。”
李昌穀聽了這句話之後,不再說話。
正好,也有一隻千紙鶴飛到了他的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