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白知寒破境相比,李扶搖弄出的動靜便要小太多了,不過也算是正常,他不是什麼劍胚,也沒有什麼強橫的血脈,破境入滄海,不過隻是個普通劍仙而已。
他走出房間,葉笙歌已經在那個地方等了很久。
李扶搖腰間懸劍,也隻有一劍而已。
他之前在外麵的時候便想過,要以萬劍歸一,而不是像那位劍仙萬尺那樣,在滄海境界裡也能禦劍萬千,這樣路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但是李扶搖至少敢去嘗試,便能說明他和萬尺有不同。
跟著彆人的路走到頭,那即便是成為了滄海劍仙,也不過是個劍仙而已,不能來到最後的境界。
旁人的路可以參詳,但不可照學。
所以李扶搖現在是在走自己的路,雖然不知道結局如何,但走自己的路,至少是有可能走得更遠的。
“你現在便出關,便算是有把握了?”李扶搖沒有想到自己成為滄海劍仙的時候,葉笙歌也破關而出了。
葉笙歌是準備和那位妖帝一戰的,應當小心再小心才是,這滿打滿算起來,她成為滄海後,也才過了幾十年而已。
葉笙歌說道:“可以了。”
她很平靜,看著李扶搖,修士和修士的境界高低,自然不可以用時間來印證。
但是像是武帝這樣的人,畢竟是站在整個世間的最高處的,並不是一般人,若是一般滄海,隻怕葉笙歌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問題了。
“他也還是滄海而已,不管在滄海裡走了多遠,都還是個滄海而已。”
既然都是滄海,那為何勝不過?
葉笙歌的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李扶搖有些無奈,他看著遠處的霞光,輕聲問道:“那生死一戰,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打?”
“再等等。”
等等是等什麼?
“陪我到處走走吧。”葉笙歌看著李扶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我覺得很開心,想要到處去看看。”
李扶搖想了想,最後點頭說道:“好。”
於是這一日,便有一位劍仙和一位滄海修士,離開了鸞鳥一族所處的峽穀。
他們隻是在天際留下了兩道白痕,彆的什麼都沒有留下。
老嫗站在山腰處,看著那兩道痕跡,埋怨道:“這個丫頭,出關了也不來先看看我這個老婆子,反倒是就這樣跑了,你說這世上哪裡還有這個理兒?”
老人安慰道:“你和這丫頭差著好幾百歲呢,你說說她能和你說什麼,都沒有什麼好說的,自然就不想搭理你。”
老嫗哦了一聲,聲音裡透著不滿。
老人這一次沒有示弱,更是直白說道:“讓她去走走吧,之後要做的事情,可是有些難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的眼睛裡滿是溫柔的神色,他感慨道:“若是我再年輕個幾百年,隻怕是也要學學這個丫頭了。”
……
……
離開鸞鳥一族所在的峽穀,要去的地方,可能便很多了,好在兩個人都是滄海,不管去什麼地方都會很快。
他們最開始去的那個地方是山河和妖土的邊界,他們在哪裡看到了很多修士,但是沒有去打招呼,兩個人站在雲端,看著那些修士,都沒有急著說話。
李扶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說到底,守住這座山河的,還是劍士。”
是的,那邊境裡雖然是有好些修士,但是劍士居多,那些劍士境界高低更不相同,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其實都十分清楚,若是真的有一日要爆發大戰,這裡肯定是要遭受雷霆一擊。
妖族大軍會如同蝗蟲過境,他們彆說守住,就連逃命都不太可能。
自然之後山河這邊的修士會組織起來大軍和妖族大戰,但是他們這些人,那個時候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所以說上視死如歸這幾個字的時候,他們十分貼切。
葉笙歌沒有反駁,隻是看著下方的風景,才總算是問了個問題,“有個事情,你肯定自己也想過,但我還是想要問問。”
李扶搖一點便透,他苦笑道:“其實說和不說,沒有什麼兩樣吧?”
葉笙歌微笑不語。
李扶搖歎氣道:“到時候不管如何,自然要以人族為重,隻是想來,也會有些彆的解決之法的。”
葉笙歌認同道:“也是,你李扶搖隻要夠強,就好似找一個鎮妖碗一樣的法器,把青槐鎮壓在那裡麵,自然什麼都解決了。”
李扶搖笑了笑,沒有說話。
葉笙歌說道:“就怕到時候青槐比你更強。”
李扶搖說道:“那你呢,你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葉笙歌隨口說道:“我沒太多朋友,唯一的一個還不是妖族,我沒有顧忌。”
李扶搖又問道:“要是道門和劍士一脈發生爭鬥呢?”
葉笙歌反問道:“難不成到時候道門修士全部都死光了,就剩下了我一個人了?”
李扶搖沒說話,這個答案還真是在意料之外。
兩人在這裡停留了片刻,便去了彆的地方,這一次是往北走,在妖土的儘頭,有一片苦寒之地,林紅燭去過,隻是他們現在身為滄海,便再往北走便是。
那裡有一片冰川。
李扶搖用劍雕刻了一條小船,兩個人站在船上,在冰海裡的緩行,偶爾出現的冰山以及暗礁,都被李扶搖一劍斬開。
這裡一望無垠,是整個妖土最冷的地方。
即便是他們這些滄海修士,在這裡,都感覺到了有些寒意。
葉笙歌說道:“鯤族在這裡肯定也活不成,要不然也不會去北海。”
北海是被人族滄海和大妖們硬生生打出來的,現如今沒有,得有那場大戰之後才有。
隻是即便是那場大戰不能將北海劈砍出來,鯤族也不會在這冰海裡生活。
李扶搖舉目望去,沒有在這冰海裡看到任何的遊魚和妖修。
這裡果然是很難生存的地方。
葉笙歌站在的船頭,看著前麵的那座冰山,隻是微微動念,天地之間便自然有氣機湧入那座冰山之上,然後便有冰塊從上麵脫落,然後那座冰山便變作了一棵參天大樹。
樹上開著冰花。
看著便知道是一棵桃花樹。
李扶搖說道:“可惜沒有顏料。”
葉笙歌不理會他,隻是說道:“開快些。”
快些。
那就是快些。
李扶搖散出一縷劍氣,然後整條船便往前掠了出去。
這片冰海的終點是什麼地方,沒有太多人知道,而葉笙歌這個時候,就是想要知道,這片冰海的儘頭是什麼地方。
於是在差不多半個月之後,他們兩個人便來到了北海儘頭。
那是一片連綿不斷的絕壁。
絕壁之上,是濃雲。
依著李扶搖的境界,也要走半個月,這片海有多大,便足以說明了。
更為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海的儘頭,是一片青石絕壁。
“你試試能不能斬開。”
這個世間沒有劍仙斬不開的東西,但或許這片絕壁便是其中之一。
李扶搖遞出一劍,無數磅礴的劍氣彙聚而出,一道雪白的劍光落到了青石絕壁之上。
劍光十分強橫,但是落在石壁上,卻是沒有半點讓石壁受到損傷。
這理應是不應該的事情。
這裡雖然不是真實的世界,但是從燈籠那邊來講,他定然是構造了一個和人間一模一樣的世界,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李扶搖想不清楚。
葉笙歌又說道:“我們上去看看。”
石壁之上是濃雲,雲上麵呢?
葉笙歌腳尖在船頭一點,便朝著雲裡飛去了,但是卻隻能到那個雲之下,便不能再往前去了。
濃雲前似乎有什麼擋住他們。
李扶搖對著雲裡出了一劍。
劍光遇到濃雲便消散開來。
葉笙歌已經落到了船頭,她不想再去嘗試了。
李扶搖神情有些古怪,但是沒有說話,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站在船頭,葉笙歌說道:“如果這個世界是和外麵的人間一樣的,那麼咱們今天遇到的事情,在外麵一樣是會遇到的。”
妖土的儘頭有一片冰海,冰海的儘頭有一片絕壁,絕壁之上,便是濃雲。
“一直往南走,想來也是一樣的。”
葉笙歌說道:“人間是有邊界的。”
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人間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是無限大的。
有邊界的。
葉笙歌說道:“我知道這個世界有邊界,但是我想知道是人為的,還是它本來就是這樣的。”
說著話,她便調轉船頭,朝著南邊而去。
李扶搖的腦子裡有些亂,他到今天之前,想得事情是怎麼去成為一個劍仙,怎麼去看看六千年前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人間的事情。
冰船沿著來時的路回去,葉笙歌的聲音不停,“當年朝劍仙在洛陽城雲端,一劍破開天幕,然後便去了天外,隻是他在天外看了看,然後就回來了,他說是因為天外也沒有什麼意思,但真相是什麼,你知道嗎?”
葉笙歌是個天才,在成為滄海之後,她的眼睛似乎便開始朝著天外看去了、
而不再對著人間。
李扶搖覺得理所當然,正是有了葉笙歌這樣的想法,她才能真正力壓所有人,成為這舉世無雙的修士。
隻是她要帶著李扶搖,也是想讓李扶搖多看看。
從北方去南方,冰船駛出冰海,然後他們重歸陸地,再之後,便禦劍南下。
葉笙歌站在李扶搖身後,神情平淡。
他們來到了山河中,然後便在一座小國都城裡停了下來。
走進酒樓,兩個人點了一桌子菜。
葉笙歌看著擺在她身前的一個豬頭,然後看了一眼李扶搖。
李扶搖沒說話,隻是動著筷子。
吃了一餐飯,葉笙歌走在長街上,輕聲說道:“可以了。”
李扶搖看著她說道:“不往南走了,是因為知道和北邊沒有什麼區彆?”
葉笙歌點點頭。
她將李扶搖腰間的劍抽出來,然後自己趴到了李扶搖的背上,把劍一扔,輕聲說道:“就這樣吧。”
李扶搖沒說話。
背著葉笙歌禦劍而起。
劍光照亮了天際。
——
這個世間有劍仙,也有大妖,劍仙裡柳巷最厲害,大妖裡自然是那位妖帝最厲害。
現在柳巷一分為二,不是那個世間最強的劍仙了,那麼那位妖帝呢?
那座巨城裡的宮殿中,武帝的仍舊在閉關,帝師走在宮中,蒼老的身軀看起來和他滄海大妖的境界完全不符合,他不像是個大妖,隻像一個垂暮老人。
隻是今日他穿的很正式,那雪白的長須看著也極有規矩。
武帝雖然是妖族的妖帝,但是妖族並不和像人間王朝一樣每日都要舉行朝會,隻有在極重要的時候,這才會召集各族的妖君來到這座巨城。
在武帝統治妖族的三百多年裡,召集各族妖君的事情隻發生過幾次,怎麼算都算得出來,而且這幾次之中,大部分還是隻有帝師出麵。
這樣說起來,武帝似乎有整整兩百多年沒有出來議事了。
兩百多年不算是多長的時間,尤其是對於他們這樣的滄海修士來說,兩百多年若是要閉關,便是一閉眼和一睜眼的事情。
帝師從回廊走過,來到那座廣場之前的大殿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陸續趕來的妖君。
妖族的滄海大妖有多達二十八位,這還是要除去帝師和武帝,以及妖後的情況下。
加上他們便有多達三十一位大妖。
況且武帝還是那個快要摸到滄海之上的人。
這樣強大的妖族,在妖族曆史上,也能算上是極為鼎盛的時代。
奈何,人族也是如此。
以柳巷為首的人族劍仙有十六位,加上那些三教聖人,人族滄海修士的數量,和妖土大妖大致相同。
而且柳巷的劍,實在是太強。
妖族大妖陸陸續續趕到,帝師渾濁的眼神裡,情緒一直不明,片刻之後,他緩緩朝著廣場走下去,以往議事,是他主持,所以他能站在高位,但是今天不是,所以他隻能往下走去。
往下走去,自有大妖讓開位子。
鸞鳥一族的兩位滄海妖君站在一起,然後便來到了帝師身旁,老人輕輕攬住帝師的手臂,然後帶著帝師朝著廣場上走去。
“帝師應當注意身子才是,像是我們這樣的老家夥,沒幾年了。”
帝師轉頭看著他輕聲笑道:“雨夜,你可比我年輕多了。”
老人沒有說話,妖族的大妖都有名諱,隻是沒有幾個人知道,更沒有幾個人敢直呼其名。
不過帝師既然又是滄海又是帝師,自然不在此列。
帝師渾濁的眼神看了一眼雨夜妖君和他身旁的老嫗,然後問道:“你們族內那位呢?”
雨夜妖君說道:“還在閉關,按著以往慣例,她沒來也不算是壞了規矩。”
妖族要有大事商議,一族裡其實有一位妖君到場便可,當那位妖君一定得擁有族內大事決斷權,今日他們夫婦都來了,鸞鳥一族如何做,其實便是他們兩個人三言兩語的事情。
所以沒有問題,便是真的沒有問題。
帝師沒有多問,隻是低聲道:“今日之事,也不是什麼大事,年輕人要閉關,那便閉關吧。”
說完這句話,帝師擺擺手,輕聲說道:“年輕才是最大的本錢。”
雨夜妖君笑了笑,隻是轉頭看了一眼身側的老嫗。
然後片刻,廣場上便安靜了下來,因為從回廊那邊,走過了一個宮裝婦人。
那女子一身打扮,幾乎便已經是妖土最為華麗的打扮,所有人都認識她。
沒有人不認識她。
這個妖土裡最尊貴的女子,這個妖土裡最後一隻鳳凰。
她是妖後。
看到妖後出現,廣場上已經有鳥族的妖君躬身行禮,雨夜妖君和老嫗也都躬身行禮。
帝師微微躬身,這是妖土臣子的禮儀,和鳥族們行禮並不相同。
妖後站在大殿前,沒有說話。
人們都以為應該就是妖後來主持這場議事了,雖然過往的那些年裡,都是帝師主持,但既然妖後要站出來,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隻是很快,妖後也側著身子,往下走了幾步。
廣場上的大妖們都瞪大了眼睛。
兩百多年了,這次是武帝要親自出來了?
無數大妖都看著那座大殿,想著那座大殿裡之後應當便是那位妖帝走出來了。
武帝再度出現在眾人視線裡,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沒有人知道。
但是看帝師和妖後的樣子,好像是特彆重大的事情。
有人想到了開戰這個詞彙。
開戰,人族和妖族開戰。
這便是妖族南侵。
有些大妖的眼睛裡充滿了戰意,但很多的大妖卻是情緒不明。
開戰打贏了,那自然是對於妖族是有好處的,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也會有很多人會死,很多大妖會喋血。
這就是代價。
沒有人想死,更何況是像他們這樣修行已經走到了滄海的修士。
所有人都在猜。
直到那扇門被人拉開。
有個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了大殿外,
也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看著這些大妖,沉默不語。
但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大妖們不輕易下跪,但是對這個男人,應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