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三章 但願人間(1 / 1)

妖祖的身軀已經快要被風雪掩蓋,那道巨大的豁口還在天幕上。

那場大雪還在下。

武帝還是沒有說出平身兩個字。

他站在大雪中,卻沒有雪花能夠沾染他的帝袍,所有妖修的身上都積攢了厚厚的一層雪,包括那些大妖。

沒有人想著用氣機將那些飛雪除去,他們都跪著,等著那個帝君開口。

不管是平身還是彆的什麼,總歸要說兩句吧?

過了很久,武帝才總算開口了,“朕為何殺他?”

聲音不大,但是已經穿過風雪,傳到了每個妖修的耳朵裡。

為何殺他。

他是妖祖。

武帝為何要殺妖祖,這種事情,許多妖修的心裡都有不同想法,妖祖是妖族的信仰,可武帝卻是妖族的妖帝,這兩位意見相左的時候,到底該聽誰的?

可不就得打一架嘛。

這絕對是絕大部分妖修們的想法。

妖族該聽誰的,歸根結底要看誰更強。

武帝更強,便是武帝此刻站到這裡說話,倘若是妖祖更強,那麼此刻站在這裡的,就可能是妖祖了。

“十數萬年前,他來到妖土,傳下了修行之法,妖族才得以免被人族屠戮,所以尊他為妖祖,他為妖族做了很多,你們喊他一聲妖祖,沒有問題。”

“十數萬年間,他在沉眠,妖族曆代守護,也是因為他之前的功績。”

妖族這十數萬年在沉眠的事情,除去曆代守護者之外,沒有其他人知曉。

現如今的妖土,也隻有青天君和武帝知曉。

這本來是妖族最大的辛秘,但是在妖祖死在此地開始,武帝便已經不再把它當做一個辛秘,所以便要告訴妖修們。

說完這句話,武帝掃視這些妖修,沒有一個人說話,天地之間,除去風雪呼嘯,再無彆聲。

“十數萬年後,他在北海醒來,告訴你們想要長生便跟著他,和他一起開啟大戰,一統山河。”

說到這裡,武帝仍舊是忍不住譏笑道:“在他眼裡,你們不過都是棋子,長生是假的,一統山河也是假的,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是打開天幕,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妖祖不屬於人間,而是來自於天外,朝青秋知道,青天君知道,其實武帝也知道。

現在,全部人都知道了。

人族和妖族始終不可能完全相信對方,是由於那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妖祖既然是來自天外,那麼不管他曾經做過些什麼,其實都不一定是真的真心。

“你們是棋子,是他為了離開這裡便可以隨意舍去的東西,他不在意你們,但朕在意,因為你們都是朕的子民。”

說到這裡,總算有大妖抬起頭,看著武帝,高聲問道:“陛下所說妖祖來自天外,那妖祖為何會來自天外,來到人間這目的又是什麼?”

這是那位贏魚妖君,他時日無多,對於長生兩字執念太深,妖祖被斬殺之後,活了六千年的武帝其實也可能會有長生之道,但總是要問清楚。

朝青秋知道很多事情,不管是關於這個世界,還是關於那個世界的。

但不知道武帝知道多少。

武帝或許知道的更多,但也或許不知道多少。

“朕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朕十分清楚,那就是天外那些人,對這裡,不會友善。”

當武帝說完這句話之後,青天君來了。

這位妖土大妖之前差點身死,現在恢複了一些,也不想著躲避,就已經來到這裡,參拜武帝。

武帝看著他,問道:“朝青秋怎麼說的?”

朝青秋是知道這些事情最多的那個人,青天君也是知道那些事情的人。

所以武帝要問一問。

也是讓整個妖族都知曉他們接下來的處境。

……

……

朝青秋看著聖人們,平靜的講述著他們應該知道的事情,這些事情告訴他們之後,很快便會讓道門和儒教兩邊的所有聖人都知道。

故事是從十數萬年前妖祖來到人間講起的。

說到了數萬年前立教僧斬殺那些邪魔的時候,朝青秋一頓,那個男人也有些感慨。

數萬年前第一次成功的嘗試,竟然是以這樣的結果結束的。

當年的辛墳離開人間,留下一柄尋仙劍,竟然成了天外修士用來尋找人間的東西。

那片蘆葦蕩裡,竟然還封印著一個修士。

十數萬年之後,朝青秋在天外斬殺了一個修士。

剩下的一個,就在這裡。

這些故事沒有什麼錯誤之處,因為朝青秋不知道具體的,所以這些都隻是個大概。

但聖人們十分震撼。

“飛升不知道是不是個騙局,但現在飛升之後,不會得到長生,天幕破開了,他們會更容易的找到這裡,很快便又會來人。”

這句話說的十分實誠,因為這就是事實。

就連那個男人都沒有反駁。

聖人們仰頭看著天幕,看著那道豁口果然是沒有合攏,在之前撕開天幕的時候,都會很快合攏,但現在,不一樣了。

“人間出了大問題。”

朝青秋說到這裡,眼裡也第一次有了些無奈感。

人間天幕破開和不破,是有大不同的。

可是妖祖要離開,老儒生也想離開。

就已經注定了今日之結果。

天幕破開兩處,第一處要破開是很必要的事情,第二處要破開,算是朝青秋有意為之。

他在賭這個修士是不是還在,如果還在,將他帶入人間,總比他留在天幕外要好。

萬幸的是朝青秋賭對了。

那個男人出現在了他麵前。

而且看起來也不是個很難說話的人。

張聖拱手,認真問道:“如同朝劍仙所言,那個世界出了問題,他們想要以我們這些修士的性命精血來修複那個世界,因此便要攻占此處?”

朝青秋點頭。

事實就是如此。

“那依著朝劍仙看來,他們還有多少時日便會來到這裡?”張聖之前來到這裡,全然是因為周夫子和老儒生兩人,現在老儒生已死,周夫子緘口不言,張聖對長生之想已經全然淡去。

朝青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

他需要知道更多,才能去猜更多東西。

那個男人看著朝青秋,臉色平淡,“我還是想不到你們有半點勝算。”

朝青秋不置可否,勝負與否,不在天定,也不儘數在人。

“我不太想死,更想看看你怎麼力挽狂瀾。”

那個男人收回那杆血色長槍,從那隻凶獸上走了下來,那隻凶獸迅速縮小,被他收進掌心。

站在不周山頂,那個男人開門見山說道:“我叫冷山。”

朝青秋對他的姓名沒什麼興趣。

“我的確是一個囚徒,是大名獄的囚徒,天君們頒下法旨,為了活下來,我們去嘗試穿過金光大道,有些人死了,但我活著來到了這裡。”

大名獄和金光大道兩個詞彙,朝青秋隱約想到當初辛墳離開人間之後,所經過的那一片金光大道,但是大名獄,則是根本沒有聽過。

那應該是那個世界裡,用來關押囚徒的一個地方。

至於天君,應該是那個世界的主宰者,就和聖人們的地位相當。

“那裡的確出了大問題,天君們推算到再過數十萬年,整個世界便要不複存在,為此天君們頒下過許多法旨,都是為了讓那個世界能夠多存在一些日子,但這些治標不治本,所以天君們便想到你們了。”

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最強的一群人發現了整個世界正在衰敗下去,再過數十萬年,甚至於可能會滅亡,在他們嘗試過許多辦法之後,最後才把目光放到了遙遠的這裡。

數十萬年很長,但對於天君們來說,也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想出了以這些修士和這個世界用來修複那個世界的想法。

基於這個想法,那群人開始嘗試……

於是兩個世界的碰撞先於十數萬年前的老龍來到人間開始。

朝青秋的腦海裡很輕鬆的便將這些東西都推了一遍,然後問道:“現在能過來的人,隻能是你們這個境界?”

冷山點頭道:“至少現在是這樣,不過天君是至高強者,當年便曾經嘗試著讓更強的修士來到這裡,不過卻誤打誤撞讓那條龍來了。”

當年妖祖被人追殺,誤打誤撞來到了人間。

那個名額本來應該是天君用來給忠於他們的修士的。

那位天君因為送這麼一個修士過來,已經元氣大傷,修養了數萬年。

送過來這麼一個修士,都讓天君們無比艱難,所以之後的十數萬年,便一直都沒有再做嘗試。

“斬殺那條龍的人,不是你?”冷山看著朝青秋,其實也有些意外。

那條龍的境界比他更高,但還是死了,這就是說明這個世界裡會有很強的修士,朝青秋已經是一個,倘若那是另外一位,在天君們不能過來之前,隻怕沒有人能夠真正攻占這個地方。

“不是我。”既然想要在冷山嘴裡知道些東西,有些東西就不應該藏著掖著。

而且說實話,現如今的武帝,朝青秋不認為自己真能勝過他。

他們生死一戰,大概在五五之數。

若是交手,武帝會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強敵手。

“你們這個地方,還真是臥虎藏龍。”

冷山有些感慨。

數十年之間便境界大增的朝青秋,還有那個能夠斬殺妖祖的強者,都是這個世界給他,或者給他們的驚喜。

朝青秋說道:“等到下次來人,會是更強的了。”

冷山點頭,天君們對於這件事很上心,所以在不斷嘗試,總歸會找到辦法的。

“你能告訴我,你修行了多少年嗎?”冷山看著朝青秋問道。

“記不清了。”

朝青秋很淡然。

果然!

冷山想著應該是修行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所以記不清楚了。

“或許有七百年了。”

“……”

冷山瞪大眼睛,感到了無比的震驚,七百年。

七百年不是太長,而是太短了,要是在他們那個世界,有人七百年便成就了這麼個境界,一定會是絕世天才中的天才。

朝青秋看著他,忽然想起了李扶搖,他輕聲說道:“或許有個年輕人,在百餘年便和我差不多,你又怎麼想?”

冷山盯著朝青秋,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個玩笑實在是開大了。

“彆不信,那個人叫李扶搖。”

……

……

青天君走了,他本來想留下來的,但是李扶搖對他報以微笑,示意沒事,他便真的走了。

李扶搖送走了青天君,在大雪中緩慢的朝著山河走去,此刻所有妖族都在青天城參拜武帝,不會有一個人過來攔他。

但是他這個樣子,也不一定最後能夠走回到人間。

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往前走時,有一條血痕拖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楚的痕跡,要是有人追來,他很容易便被找到。

因為靈府裡劍氣乾涸,李扶搖難以禦劍。

但他還是往前走著,他不知道這個時候那場關於武帝和妖祖的戰鬥到底是誰贏了,他隻想快些回到山河,找到朝先生。

或許隻有朝先生才能救青槐。

他緩慢往前,卻不知道前麵站著一個白裙女子。

那個女子掌心有一瓣桃花,就站在遠處看著這個艱難前行的年輕人。

更遠處,則是一個穿著道袍的中年道人。

他在看著那個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離著那男子有些距離,在男子拉進之後,她會往前走上一些,始終要保持距離。

就這樣僵持了半個時辰之後。

那個年輕人倒了下去。

白裙女子緩慢走了過去,將那個青衫年輕人背起來,慢慢朝著南方走去。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想來也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葉聖就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沒有出來製止,隻是想起了某個女子。

那個女子是他喜歡的。

就和這個年輕人是她喜歡的那樣。

這個人間對於很多人來說沒什麼好的,但對於很多人來說,隻要有一些好便行了。

這一些或許是個人,或許是些東西。

也或許就是一個念想。

誰說的清楚呢?

誰都願意人間一直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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