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東城家族在中原一言九鼎一般,在中洲北疆,江家的根基同樣是獨一無二。
或許江家在北疆還達不到如同東城家族在中原的那種絕對統治力,但在北疆,江家絕對可以說是最大的豪門,沒有之一。
這是江山的江家。
也是江上雨的江家。
近百年的時間,江家經營北疆已經接近三代人,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還會出現第四代,一代一代的經營下去,遲早有一天,這片在中洲麵積最大的行省會徹底變成江家的後花園。
這是一個有著足夠智慧和足夠堅韌的家族。
理智,穩重,腳踏實地。
北疆近百年的變化,幾乎都清晰的帶著江家的痕跡。
江家如今的族長是江山。
中洲決策局議員之一,北疆的一把手,中洲前任四靈之一,前九州上將。
這是真正的位高權重,無論是在北疆,還是在中洲。
江家發跡於江山爺爺那一輩。
當年的老人家沒有任何所謂的背景和後台,分配工作後來到北疆,腳踏實地,兢兢業業了將近四十年。
老人本身沒什麼大成就,仕途頂點也隻是某個地級市的市長。
但老人卻留下了一片不容小覷的人脈。
江山的父輩兄妹四人在老人的扶持下開始在北疆立足。
江山的大伯進了西部戰區。
父親繼續在仕途上攀登,最終進入了升級序列,雖然是副職,但能量卻絕非尋常,最終進入了太子集團的視線。
姑姑成立了江家的家族企業。
叔叔專修武道。
兄妹四人各有發展,那是整個江家最初的開始。
又是一個幾十年過去後,江家在江山這一輩開始爆發。
兩代人在北疆積累的資源,太子集團的人脈被江山利用的淋漓儘致。
江山也不負眾望,在這片民風彪悍的土地上一路向上。
穩重,沉默,強勢,卻又不動聲色。
三代人的時間,江家已經從最初的毫無根基變成了二流家族,最終完成了到一線豪門的蛻變。
江家是北疆的靈魂。
而北疆則是江家的依靠。
這種感情在連續幾代人的身上不斷積累,已經變得厚重而熾熱。
江上雨已經在北疆呆了一周。
但他卻始終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
江山很忙,非常忙。
他可以說是曆屆北疆一把手中最有作為的領導之一,每日的行程表都是滿滿當當,江上雨從秘書那邊得到的消息是,江山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回過家了。
但江上雨卻必須等下去。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父親當麵確認。
時間逐漸接近了中午。
一輛老式奔馳緩緩駛入北疆的理事大院,北疆一號牌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顯得神秘而威嚴。
一直坐在陽台上發呆的江上雨站起身,直接從二層的陽台上跳了下去。
奔馳緩緩停穩。
走到車旁的江上雨親自拉開了後排的車門。
終於抽出些時間回家的江山從車裡走下來。
江山身高不高,略顯肥胖,今年還不到五十歲的他頭發已然是一片花白,他的皮膚黝黑,隻看外表的話,就像是個不怎麼起眼的胖子。
但這卻是一個極有氣度的胖子。
他的表情平靜而從容,整個人身上都帶著一種久居高位後自然而然的威嚴,就像是廣闊而浩瀚的北疆土地,蒼涼而悠遠。
江上雨笑著叫了聲爸。
江山點了點頭,淡然道:“先吃飯,我下午還有個會。”
江上雨嗯了一聲,隨手接過父親手裡的包,走進理事大院的一號彆墅。
在家七天。
他很清楚,真正跟父親在一起的時間,也就這一頓飯的功夫。
江上雨親手做了幾個菜,一條紅燒魚算是唯一的葷腥。
父子倆坐在餐桌上沉默著吃飯,風卷殘雲一般。
吃過飯,江上雨給江山泡了杯茶。
“回來有事?”
江山接過茶杯,漫不經心的問道。
“兩院的最終演習一個月後開始,爸,你也會去吧?”
江上雨問道。
江山喝了口滾燙的茶水,略微沉吟了一會,搖搖頭道:“不確定,目前已經收到邀請了,但不一定會有時間。”
他把茶杯放下,隨手敲了敲桌子說:“古寒山進了你的三千界?”
江上雨點了點頭,他的表情依舊輕鬆,但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
這個消息早已傳遍了中洲。
但對於父子二人來說,這樣的消息很顯然還有著其他的意義。
江山粗壯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桌麵,良久,才淡然道:“你有什麼打算?”
“我這次回家,就是想看看您有什麼打算。”
江上雨恭敬的開口道。
江山再次沉默下來。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更長。
江上雨耐心的等著。
“王月瞳那邊...有進展嗎?”
江山看了看江上雨,突然問道。
江上雨無奈苦笑,攤開手道:“您兒子魅力不夠,我去看過她幾次,但都不冷不熱的,約她出來看個電影吃個飯都沒成功過,我甚至沒接近過她兩米之內,能有什麼進展?”
“一直都是這樣?”
江山也有些無奈。
江上雨點點頭,他雖然在苦笑,但看上去卻並不如何沮喪:“我現在心思淡了,聽說幾年前她就跟李天瀾同居過,李天瀾那個家夥我接觸過,他雖然消失了三年,但卻一直都可以說是中洲年青一代的第一人,起碼名氣上是這樣的。王月瞳心有所屬,我是不指望能改變什麼了。”
江山皺了皺眉。
王月瞳一直都是她所關注的目標之一,但一直到一年多前,江山才開始行動。
一年多前的中期換屆中,江山可以說是更進一步的熱門人物。
三名理事巨頭退下來,除了東城無敵那個位置之外,兩個位置任何一個位置江山都有把握坐上去。
可關鍵是他根本不想動。
而竭力推動他上位的,卻是他背後的太子集團。
從北疆進入中洲中樞隱龍海,這是權力上的巨大進階,但這卻不是江山想要的。
短時間膨脹的權力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好處,相反,因為江上雨還不曾徹底成長起來的關係,他一旦離開北疆,整個江家的根基都會受到影響。
北疆是江家的一切。
江山一旦衝到了製高點,他們幾代人經營的根基和勢力就會出現極為慘烈的斷層,這是江家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但提出這個動議的,卻是太子集團。
江山是太子集團的超重量級的人物之一,太子集團推動他上位,也不全是擔心在北疆逐漸做大的江家,而是出於整體考慮。
把江山往上推一步,北疆一把手空出來的位置就可以讓太子集團的那位接班人提前上來過度,最終爭取在下次換屆中拿到更好的位置和名次。
這是站在整個集團的角度來考慮。
而且利益很明顯。
但集團利益和個人利益往往會有所衝突。
江山如果不動的話,太子集團下一任的接班人就很難找到理想的鍍金區域。
江山畢竟出身太子集團,哪怕他不想動,當時也不能明著反對。
可他當時卻借著考察的機會,不動聲色的接觸了北海王氏。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做法。
他見到了王天縱,並且表示希望可以跟北海王氏聯姻。
對象則是王月瞳和江上雨。
王天縱當時臉色鐵青的說管不了自家的死丫頭,可卻同樣表示可以讓他們先接觸一下。
江山回來後不久,王月瞳就進入了幽州,這一年一直在總參掛了個副處級的職位工作著,算是給江上雨創造了機會。
江山跟北海王氏接觸的事情很明顯。
太子集團在權衡再三之後,又有昆侖城施加壓力,最終還是取消了讓江山動一動的想法。
但雙方的裂痕卻已經逐漸形成。
江上雨知道父親對自己和王月瞳之間的聯姻是抱有期待的。
隻不過現在看上去,這樣的聯姻根本沒戲。
所以這一年多來,在跟太子集團逐漸生出裂痕的情況下,江家的處境很為難,壓力也是極大。
江家如今不能跟北海王氏聯姻的消息不是什麼秘密。
於是一直都跟江家走的很近的特戰集團開始不動聲色的拋出橄欖枝。
但江山一直沒怎麼回應。
隨著兩院最終演習的接近,江上雨的三千界接納了古寒山,這可以說是這一年多來江家給出的最明顯的信號。
這個信號足夠敏感,起碼能引起太子集團的不安。
可如今一切都還沒有確定。
江上雨回來想要看看江山的具體打算。
古寒山進入三千界。
這看似是小輩之間的一次交易與聯合。
但實際上,在特戰集團和太子集團內部,這卻是一個最清晰的信號。
這種信號之下有兩種結局。
第一是在古寒山占據主導位置的情況下,江上雨在最終演習後退出三千界。
第二種則是江上雨留下,擔任三千界的二號人物。
第一種結局證明江山雖然跟太子集團有了裂痕,但依舊是太子集團的人物,起碼沒有明顯的異心。
第二種卻等於是直接說明江家一隻腳已經踏進了特戰集團的立場。
江家的位置就會變得很微妙。
一位決策局議員改變立場影響實在太大,但在江山正式作出最終決定前,江家依舊具備拉攏的價值,但同樣也會引起太子集團內部的敵意。
這是一個微妙而又凶險的機會。
在最終演習開始之前,江上雨必須聽聽父親的決定。
“如果您沒有決定的話,我可以在演習之後退出三千界。”
江上雨突然說道。
江山敲打著桌麵的手指頓了頓,抬起眼皮看著他道:“你甘心嗎?”
江上雨笑了笑:“沒什麼的,屬於我的東西,古寒山還拿不走。”
江山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不動聲色道:“你有什麼計劃?”
“還沒有具體的計劃,隻是有個目標而已。”
江上雨搖了搖頭,低聲道:“李天瀾。”
江山的眼神猛然一凝:“李天瀾...你想跟他合作?”
“總要先接觸一下的。”
江上雨想起那個三年前在天都差一點就殺了自己的年輕人,笑容燦爛。
“如果你不用退出三千界呢?”
江山問道。
“那就更有必要接觸李天瀾了。”
江上雨垂下眼皮淡然道:“我可以把三千界的主導權讓給古寒山。但他為什麼不能問問自己憑什麼?他憑什麼這麼理所當然?”
“要慎重。”
江山皺了皺眉。
“父親放心。”
江上雨輕聲道:“沒有把握之前,我不會做什麼的。”
江山嗯了一聲道:“那暫時就不要退出來了。你還有多久進入驚雷境?”
江上雨身具玲瓏骨,甚至還身具天王心。
他三年前在燃火境巔峰。
三年後的今年,仍然不曾進入驚雷境。
“隨時都可以。”
江上雨笑了起來:“爸,我準備給自己慶祝一下,二叔那艘遊輪借我用用吧。”
“你是想...”
江山沉吟著。
“我想舉辦一場宴會,地點就在華亭。”
江上雨微笑道:“請帖已經送出去了,王聖霄,古寒山,宋詞,李天瀾,東城如是都會收到邀請。另外...我還邀請了王月瞳,李天瀾會去,王月瞳肯定也會去,嗬...沒準到時候就會有熱鬨看了。”
“王月瞳...”
江山搖頭歎道:“真是可惜了,如果她可以嫁給你...”
江上雨有些詫異:“爸,你為何這麼重視北海王氏?就算我們不留在太子集團,在特戰集團也不會比北海王氏差吧?”
“你懂什麼?”
江山自嘲的搖了搖頭:“北海王氏在中洲地位特殊,他們實力強大,但他們的重心注定會放在北海行省。如果我們跟北海王氏合作的話,北疆或許會成為東南集團的勢力範圍,但具體到這裡,江家才是主人,隻要我們沒有其他心思,王天縱也就不太會乾涉北疆的事務。”
“昆侖城不同,就算我們加入特戰集團,古行雲也會不動聲色的扶持足以跟江家分庭抗禮的勢力。昆侖城曆史悠久,但站在巔峰的時間太短,不過是個暴發戶而已,跟北海王氏怎麼比?”
“你可以小看任何勢力,但千萬不能小看北海王氏。”
江山眼神凝重的說道。
江上雨隨意嗯了一聲,笑道:“當然,我現在哪裡有資格小看北海王氏?”
江山皺了皺眉,輕聲歎息道:“我們現在的處境艱難,但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儘量還是離李天瀾遠一點好,那種可能的合作...”
他突然頓了頓:“你很看好他?”
“那是一個有無限可能的人。”
江上雨正色道:“我跟他接觸過,他那種人,如果沒有把握的話,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張揚。我從錄像裡看到他重創了古雲俠,也看到他跟宋詞一戰的錄像,給我的感覺...很不對勁。李天瀾很不正常,但我說不出哪裡不正常,爸,我有種直覺,現在的王聖霄,應該不會是李天瀾的對手。甚至年青一代中,李天瀾已經沒有了對手。”
“那又如何?”
江山淡然道:“終究隻是年青一代,李天瀾有成長的時間嗎?”
“要說到老一輩的話,那就更沒什麼可擔心的。”
江上雨不以為然道:“李鴻河殿下還活著,他在邊境強行恢複了巔峰狀態,現在應該會越來越強大,當年李老就是神榜第三,現在就算依舊不是王天縱的對手,但也弱不到哪裡去了,隻要他活著,北海王氏就不敢輕易動手。”
“確實。”
江山臉色有些陰沉:“北海王氏確實不敢輕易動手。但不是絕對不會動手!”
江上雨沉默了一會,想到北海王氏近年來越來越大氣磅礴的行事風格,他還是搖了搖頭:“真動手的話...我不認為他們承受得住李老的臨死反撲,那樣會讓他們損失慘重。”
“放屁!”
江山略顯肥胖的臉龐抖動了下。
他狠狠瞪了兒子一眼,深深呼吸,良久,他才突然道:“我們江家這些年發展的不錯...很多人都說如果江家可以出現一個無敵境高手的話,那麼現在我們絕對不會弱於東城家族這種真正的頂尖豪門,這種說法,你聽說過吧?”
江上雨挑了挑眉,下意識的點點頭。
江山笑了笑,有些痛苦,有些自嘲:“其實...無敵境高手,我們曾經是有的。”
刷的一下。
江上雨整個人幾乎蹦了起來。
江家有無敵境高手?
哪怕是曾經,江上雨也根本沒有聽說過。
“怎麼可能?!”
他深呼吸一口問道。
“沒什麼不可能的。隻是很少有人知道,或許隻有我自己知道。”
江山笑的難看至極:“我們江家的無敵境高手,幾乎可以算是黑暗世界最短命的無敵境高手了,這不是榮耀,是恥辱。”
江上雨呼吸急促,死死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是你小爺爺。”
江山輕聲歎息:“我們跟特戰集團一直走的很近,二十多年前,李狂徒叛國之後,昆侖城剛剛上位,那段時期,北海王氏的老族長去世不久...”
“你應該知道,王天縱突破入無敵是比較晚的,所以那段時間,北海王氏沒有無敵境的高手。”
“古行雲野心極大,剛剛踩下了李氏,就想要趁著北海王氏空虛的那段時間吞了北海王氏。那段時間,王天縱沒有進入無敵境,隻要他一死,北海王氏就是另外一個局麵了。”
“但當時昆侖城被各方密切注視著,他們不方便出手,所以就找到了你的小爺爺,我的小叔。”
“當時小叔表麵上是頂級的半步無敵境,但隻有我知道,他剛剛突破了無敵境不久,也正因為這樣,我們當時才被昆侖城給出的利益打動,我那位無敵境的小叔接下了這次交易,去北海王氏暗殺王天縱。”
江上雨嘴角抽搐了下,下意識道:“後來呢?”
“後來?”
江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乾澀道:“後來他自然是失敗身死。”
“怎麼死的?”
江上雨追問道。
江山沉默良久,才深深呼吸。
“我不知道。”
江山說道:“小叔最終雖然逃了回來,但卻沒來得及跟我說幾句話,就直接死在了我麵前。”
“給他留下致命傷勢的,不是無敵境高手,而是...”
江山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類似於做惡夢的驚恐。
那是毫不掩飾的畏懼和忌憚,發自本能,源自於靈魂。
“而是...十二名精銳,六位驚雷境,六名燃火境!”
“怎麼可能?!”
江上雨忍不住失聲叫道。
他無法想象這個可笑的陣容是怎麼殺死無敵境高手的。
哪怕是初入無敵境的高手。
“事實如此。”
極度的恐懼之後,江山的表情隻剩麻木。
“那到底是些什麼人?”
江上雨下意識的問道。
“我暗中查過,但沒有結果,那些人就像是不存在一樣。我所掌握的唯一的線索,就是你爺爺去世的時候留下的一個名字。”
江山深深呼吸,沉聲道:“惡魔軍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