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也沉默了很長時間。
烏蘭國的一切正在按照計劃走向終局,但越是接近終點,場麵就越是熱鬨。
今夜之後,已無翻盤可能的南美蔣氏注定要在東歐的博弈中退場。
雪舞軍團逼退了南美蔣氏,場麵卻更加複雜。
隕落之日,蔣千年隕落,黑鬼隕落,混沌隕落。
李天瀾重傷。蔣千頌重傷。秦西來重傷。
這一夜過去,李天瀾要麵對的是北海王氏和羅斯柴爾德的虎視眈眈。
是態度微妙的教廷。
是中洲內部的博弈之後最終傳遞到東歐的壓力。
是東歐五國在無奈之下不得已的臣服。
是整個歐洲的敵意。
是所有超級勢力不動聲色但卻極為密切的關注。
是天都煉獄進入烏蘭國之後可能引起的所有變數。
李天瀾的呼吸有些沉重。
這些都是他必須考慮的問題。
一人一將一帥,都有立場。
但身為主宰者,必須隨著大勢不斷調整自己的立場。
每個主宰者都會遇到類似於李天瀾這樣的複雜問題。
在這些複雜中舉重若輕的,才是真正的主宰,或者說是梟雄。
李天瀾轉頭回望。
遠方一片黑暗。
但黑暗卻無比的淩厲森然。
磅礴如天幕的劍氣充斥在遠方的黑暗裡,如同隱於九天之上的雷霆,隱而不發,但整個天際卻都充斥著一種足以撕裂一切的鋒利。
李天瀾的視線中隻剩下這片黑暗的劍氣。
劍二十四的劍氣。
巔峰無敵境的劍氣。
李天瀾最先感受到這種劍氣。
這道劍氣最開始不動聲色的交彙在李天瀾周身的劍意裡,微小的如同一滴水。
王天縱不是發現不了。
隻不過沒有注意。
於是才有了李天瀾借神的劍氣,與自身劍意相合,直入巔峰無敵境的一擊。
李天瀾能夠感受到這道劍意的主動性。
但他同樣忘不掉當初在天都時,神對他的那種赤裸裸的殺意。
所以神主動借劍,又是有何圖謀?
李天瀾緩緩轉身。
王天縱也收回了目光。
神依舊沒有出現。
磅礴的近乎充斥天空的黑暗劍意裡,李天瀾和王天縱的眼神相互交錯了一瞬。
李天瀾看著王天縱,若有所思。
王天縱的目光停留在了李天瀾的手上,同樣也是若有所思。
李天瀾的手中握著隕落星辰。
隕落星辰中還有著一把原始形態的碧落黃泉。
兩把槍雖然被王天縱生生壓製回去,但還是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損,不過這樣的破損在任何大勢力眼中,都不算太嚴重的問題。
王天縱的眼神不動聲色的變得柔和了一些。
他笑了笑,這笑容中沒有任何負麵情緒。
“此情此情,你我是敵是友?”
王天縱突然主動問道。
漫無邊際的空虛和疲憊侵蝕著李天瀾的身體也意誌。
他的身體依舊站得筆直,麵無表情道:“大局為重。”
王天縱笑著點了點頭。
他看著李天瀾的眼神帶著欣賞,帶欣賞的背後卻又多了一抹殺機。
截然不同的電話鈴聲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李天瀾和王天縱同時拿出了手機。
李天瀾表情微微詫異。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是誰在給王天縱打電話,但此時將電話打到他手機上的卻是真正的大人物。
李天瀾接通電話,有些沙啞的喂了一聲。
“烏蘭國的事情,做的不錯,打出了威風。看來天縱當時推舉你也是有正麵作用的,他們有一句話說的沒錯,亂局之中,中洲身為最強的國家,應當有與最強國力匹配的銳氣,天瀾同誌,等你回來,我為你慶功。”
電話中一道溫和中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李天瀾內心始終緊繃著的某根弦緩緩放鬆。
他等的就是這個電話。
因為國際舞台上中洲一直都在沉默。
如今這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想來用不了多久,中洲的聲音就會響徹全世界。
這證明整個中洲已經完全統一了態度。
“總統過譽了。”
李天瀾聲音輕緩安寧。
電話對麵的李華成總統笑了笑,有意無意道:“你和天縱有些誤會?”
“沒有誤會。”
李天瀾淡然道:“隻是雪舞軍團血染東歐,中洲的英魂需要一個歸宿。這是中洲和雪舞軍團的悲歌與榮耀,無論是劍皇,還是所謂的女王,都不能違背雪舞軍團的意誌。”
他的聲音淡然而堅決。
這種話或許當著整個雪舞軍團的麵說會更有效果。
但他終究還是在轉變,在成長的,也不止是武道。
所以有些話,當著雪舞軍團,他還是說不出來。
可麵對李華成,李天瀾卻毫不猶豫的亮出了自己的態度,沒有絲毫退讓的餘地。
李華成沉默了一會。
“方青同誌正在與天縱溝通,天瀾,我們知道北海與李氏的恩怨。不過現在你和天縱,都是中洲豎在東歐的旗幟,萬事大局為重,總不能讓彆人看了笑話。”
李華成語氣平靜。
李天瀾嘴角扯了扯道:“你問他,他自己知道怎麼回事。”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王天縱。
李華成嗯了一聲,有些疑惑。
李天瀾沒有解釋,隻是平淡道:“天亮之前,雪舞軍團的旗幟會飄蕩在烏蘭國的首都中心,我親自升旗。”
他隨手掛斷了電話。
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會將雪舞軍團的旗幟掛在烏蘭國的首都中心。
哪怕麵對劍皇和女王,都不會退讓。
王天縱同時也掛斷了電話。
他看了李天瀾一眼,緩緩轉身,走向了金瞳的方向。
“我最近會留在烏蘭國。”
他說道。
留在烏蘭國,便是不退。
他的聲音很輕。
但隨著突兀而起的微風,卻在一瞬間散布在了整個夜幕之中。
李天瀾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平淡道:“你應該謝謝我。”
王天縱沒有回頭,隻是平靜道:“謝謝你的應該是你身邊的人。”
他路過教廷聖女安吉爾身邊,看了她一眼:“教廷若是不服,讓教皇親自來找朕。北海東歐還是聖域,朕等著他。”
......
遠方的夜幕下沒有風。
但王天縱的聲音卻從遠方的廢墟中清晰的傳了過來。
神站在山區中一座陡峭的山巔上,一身遮住了渾身上下的黑衣,手中拎著那把長達三米的巨大鐮刀,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鋪天蓋地的劍意遮擋了群山。
他無比真實的站在那,周圍的山區都變得虛幻起來。
他看著李天瀾和王天縱那一瞬間的交手。
看到了兩人接通了電話。
看到了王天縱轉身。
也聽見了王天縱的聲音。
神一言不發,隻是一雙眼眸中的光芒卻滿是冷漠。
破曉站在神身邊,突然開口道:“他近期會待在烏蘭國。這是對你說的。”
神沒有回應,他甚至沒有去看王天縱,隻是靜靜的看著李天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開口,淡淡道:“廢物。”
破曉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他很冷靜,很理智。”
“理智無用。”
神搖了搖頭。
“嚴格來說,這甚至連一口惡氣都算不上。今晚他並不算吃虧。相反,若是他剛才真的如你希望的那樣,接下來的結果才是他和中洲都不能承受的。”
破曉評價道:“這是他們的大局。”
神沒有說話。
破曉也沉默下來。
有些時候突然而來的幫忙並不是善意。
起碼神剛才借劍不是善意。
有些時候固執的毫不退讓也不全是敵意。
王天縱留在烏蘭國,就不是敵意。
剛才那一瞬間,神的劍氣與李天瀾的劍意融合,刹那間的交鋒,隻有神能夠明確的感受到李天瀾刻意用劍意乾擾了神的劍氣。
這一劍李天瀾借了。
但卻不曾發揮出這一劍的全部威力。
那個時候王天縱根本不曾注意到神的劍意。
所以李天瀾若是毫無保留,等於是在無比接近的距離下,一位巔峰無敵境的高手全力偷襲王天縱。
金瞳會死無全屍。
王天縱也會瞬間重傷。
而且是真正的重傷。
甚至有可能會直接隕落。
中洲的元帥偷襲擊殺中洲劍皇。
如果在加上跟境外勢力聯手這一條,這算什麼?
到時中洲不要說爭奪東歐的利益,中洲內部都會刹那間掀起軒然大波。
中洲在混亂之中會退出東歐。
李天瀾隻有兩個結局,要麼被重傷的王天縱一劍擊殺,要麼背著叛國的帽子流亡一生。
至於李氏,至於東城家族,迎接他們的隻能是巨大的災難。
李天瀾除了重傷或者殺死王天縱而名震黑暗世界之外,他沒有任何好處。
得到好處的是神和天都煉獄。
天都煉獄實力很強,神的實力也很強。
而且他現在就在東歐。
王天縱重傷。
李天瀾死亡。
神不會放過王天縱。
更不會放過李天瀾手中的兩把凶兵。
同樣也不會放棄烏蘭國。
殺死自己最大的對手,得到兩把凶兵以及東歐五國的控製權。
李天瀾剛才那一劍若真的不顧大局,此時擺在天都煉獄麵前的,就全部都是利益。
“可惜了...”
神歎息一聲,他的聲音有些感慨。
他真的沒有想到李天瀾會如此冷靜理智。
一個能夠重創王天縱的機會擺在麵前。
能出手,卻不能出手。
一切都是為了大局。
“剛才那一劍,他若是出手,殿下可曾想過中洲李氏?”
破曉突然問道。
他的問題無比尖銳。
但神的語氣卻沒有半點愧疚,隻有坦然。
“中洲李氏當滅。”
神看著李天瀾的背影,平靜道:“李氏有我,他應該為李氏犧牲。”
破曉點點頭,突然笑了起來:“也許李天瀾也是這麼想的。”
神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看著遠方的廢墟。
廢墟中的王天縱已經走了很遠,走到了金瞳身邊。
他重新拉起金瞳的手,轉身看著李天瀾。
李天瀾也在看著他。
兩人對視。
一副極為詭異卻又凝重的畫麵。
神看著這幅畫麵,默然無語。
李天瀾。
王天縱。
兩個人,如今卻基本代表著中洲黑暗世界的現在和未來。
現在的。
未來的。
都是光芒萬丈。
如同烈日。
如日當空。
神愈發漠然。
他突然想起了那位神秘的陛下。
如果將對方也放在眼前這幅畫麵裡,那位陛下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是中洲的現在?未來?
亦或是...
曾經?